第二百一十四章 波斯店
“波斯店”是西市最大、最豪华的波斯客栈。
圆顶外观看上去就像一座波斯火祆祠。
从店主到厨子、杂役、帮工，全部都由波斯人来担任。
尤其与众不同的是，该客栈仅承接波斯王室、波斯贵族等入住，并非来之不拒。
狄仁杰按图索骥来到波斯店，提出拜见在此下榻的波斯王子阿罗憾。
波斯护院请他在店外稍等，立即入内禀告。
阿罗憾是波斯王伊嗣俟的大儿子，被外界称为“波斯国大酋长”，备受波斯民众爱戴。
此次奉父亲之命亲赴长安，向大唐帝国求援，意图推进复国大业。
坊间传说这家波斯店也是波斯王室的产业。
其实不然，即便贵为波斯王子的阿罗憾入住，也需按天支付各项费用，且没有减免。
波斯人做生意就是这样，从来不讲人情，都是一码归一码。
之前因为客人住店费用太大，且没有任何折扣，不懂变通的波斯店在西市差点儿都要撑不下去了。
就在即将关门大吉之际，波斯被大食灭国。
大批波斯王室、波斯贵族成员流亡到长安城，住宿、餐饮、做生意，也“幸运地”让这家波斯店起死回生。
对于波斯店来说，这种经历可谓喜忧参半。
高兴的是自家的生意可以继续做下去，而店家最担忧的当然是亡国灭种的现实。
在波斯店入住有多贵？
这么说吧！
在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冬的长安城，按照市价大概换算，一枚波斯金币大概能换十钱的开元通宝。一百钱可以买到一匹驾辕好马，却不够在波斯店住上一晚。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比如：在波斯店内外佩刀值守的护院，多数都来自大名鼎鼎的波斯不死军退役者。
他们异常警觉，持械巡游，日夜戒备。
住在这里，根本不用担心盗贼或有人上门寻仇。
所有无关人等一概被拒之门外了。
除此之外，波斯厨子以及顶级波斯食材均来自国都泰西封，波斯美食可谓应有尽有，地道的家乡味道。
每一间客房均按照波斯风格装饰，连走廊都铺着昂贵的手工波斯地毯。
各类波斯宝物随处可见，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丢失的现象。
最难能可贵的，是单独设立的那间波斯浴室。
波斯有焚香料以沐浴的传统，火盆里投放价值不菲的波斯香料点燃，烟熏烘烤，香气缭绕。
这间浴室也因此成为了西市波斯浴室的顶级存在。
有权有势米赫兰在自家府邸也建有波斯浴室。
然而，波斯店特制香料总让人心旷神怡，感受不可同日而语。
米赫兰及其家人为此也经常来这家波斯店住上几天，好好享受一番。
就像现在的情形一样，站在波斯店门前的狄仁杰便嗅到一股浓烈的波斯香料的味道。
整座波斯店似乎都被这种奇异的香气笼罩、浸润。
没过多久，波斯店护院回来了。
与他一起出来的，是波斯王子阿罗憾。
住店的客人前往波斯店门口确认来访者身份，这也是店里的规矩。
倘若客人不想见来者，谁也别想进店。
狄仁杰拱手作揖，客气道：“在下狄仁杰，奉圣人命，查办隆政坊火祆祠一案，特来拜会阿罗憾王子。”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大黑蛇残留鳞片递了过来。
阿罗憾看到这枚黑蛇鳞片，不禁为之动容，眼神里透着哀伤。
“来，屋里请吧！”
在阿罗憾的引领下，狄仁杰穿过波斯店金碧辉煌的大厅，沿着楼梯上行，步入某间豪华客房。
这里是波斯王子阿罗憾一行的下榻处。
仆从首先被他支开了。
阿罗憾做事缜密，尤其事关火祆祠，更是慎之又慎。
“那天火祆祠出事之后，我第一时间求见圣人，以尽安抚之意，可惜圣人推脱不见。我当然深深理解他的丧子之痛，可是天灾人祸，恶魔横行，我们除了哀伤还能做些什么呢？”
狄仁杰尚未开口，阿罗憾已经表明了立场。
这番话的意思其实是为了撇清干系。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面对那条吞噬太子的邪恶大黑蛇，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狄仁杰怀疑阿罗憾误会了，把自己奉旨办案，当成了来兴师问罪。
于是，他再度说明来意，消除误解。
“阁下不必多心，圣人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是，既然有恶魔邪祟于长安城出没，吞噬太子和媚娘……”
狄仁杰无意中提到武媚娘的名字，忽然一阵心悸。
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曾经与之交往的一幕幕场景掠过脑海，似乎活生生地就在眼前。
“媚娘，媚娘，你我怎么突然阴阳两隔了呢？”
狄仁杰在心里不禁发问。
这样的结果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不知不觉中，狄仁杰的眼泪簌簌流淌。
忽然想起，自己完全忘记了是在波斯店，是在波斯王子阿罗憾的面前，不该如此失态啊！
他低下头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打个哈欠掩饰，连说抱歉。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刚从遥远的辽东城回到长安来，舟车劳顿，以致有些恍惚。我们刚才说到哪里？”
“恶魔于长安城出没？”
“对，既然有恶魔邪祟于长安城出没，吞噬太子……伤及无辜，我大唐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听之任之，这件事情必须查他个水落石出！无论何方妖魔兴风作浪，狄某都不会放过他！”
阿罗憾这下听明白了，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啊！原来是这样。请小道长放心，但凡需要我波斯国协助，我波斯臣民一定不惜余力，全力以赴。”
至此，狄仁杰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案情上。
“阁下，来波斯店见你之前，狄某先到隆政坊的火祆祠走访，进行了初步勘验，并与萨宝府祆正德鲁格长老见过面。德长老怀疑，那条邪恶大黑蛇是恶神迪弗的化身。”
阿罗憾点头表示认可。
“对，德鲁格说的有道理。”
“可是，后来狄某又造访米赫兰将军，他却不同意德长老的判断，认为恶神迪弗被波斯国宝神祇契约封印，不可能轻易脱逃。”
阿罗憾神情大变，却又故作镇定。
依然点头，耐心听着。
“啊！那米赫兰怎么说？”
狄仁杰察言观色，继续道：“米将军推断，那条大黑蛇或是诈魔德鲁格的化身。因为在波斯神话中，诈魔德鲁格肩膀上长出了两条大黑蛇。”
阿罗憾敷衍道：“啊，米赫兰说的也有道理。”
“那阁下的看法是……？”
“我？我没有看法，我刚来长安不久，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
狄仁杰注意到，阿罗憾呼吸急促，明显是神情紧张的表现，眼神里还掠过一丝慌乱。
难道这位波斯王子有所隐瞒？
甚至他便是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
想到这些，狄仁杰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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