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绵里藏针
狄仁杰是来办案的。
不光涉及大食将领卡卡阿穆尔遭暗杀，还有五十多名大食哈里发卫队成员死难原因。
努亚伊姆应该感激才对啊！
可是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至少也是一种抵触情绪。
如果努亚伊姆的表现是对手下卡卡阿穆尔不满，那就更不对劲了。
他一直声称卡卡阿穆尔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刚才还在客房里烧纸祭奠，神情悲伤啊！
难道这一切都是努亚伊姆刻意营造的假象？
狄仁杰盯着努亚伊姆，等待对方的答复。
努亚伊姆无奈地一声长叹，开始大倒苦水。
“唉！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你一再追问，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卡卡阿穆尔自恃劳苦功劳，战功赫赫，在大食国内是坚定的主战派，呼吁大肆扩张大食帝国版图。”
“此人极端好战，且不计后果。此次作为大食使团的副使来到大唐，我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谨言慎行，不要激化与大唐的矛盾。”
“就因为我和卡卡阿穆尔观点不同，还在这长安官驿发生过争执，想必官驿内也有人听到。”
“卡卡阿穆尔一气之下搬到了西市的大食客栈，以表明自己不妥协的态度。”
……
狄仁杰耐心听着，感觉他这个解释确实也能自圆其说。
只是卡卡阿穆尔已死，这叫死无对证。
自圆其说，也就变成了努亚伊姆的自说自话。
还不是任由他把白的说成黑的，把死的说成活的？
“啊！酋长，你说大食将领卡卡阿穆尔是一位好战之徒，狄某对此倒是有些不同见解。”
“你想说什么？”
“不瞒酋长，狄某曾经不幸被卡卡阿穆尔绑架过一次。”
“啊？卡卡阿穆尔胆子也太大了吧？还有这种事情？”
狄仁杰并不想追究此事，继续道：“我想说的是，卡卡阿穆尔不仅绑架了狄某，还把我带到了大食客栈，不过并非想杀了我。简单交流之后，我发现卡卡阿穆尔将军虽然脾气大了些，言行举行稍显粗鲁，但是他更关心的是，隆政坊火祆祠的案子不要牵涉到你们大食人的头上。”
“是吗？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想必是卡卡阿穆尔自作主张。”
“重点不在卡卡阿穆尔是否自作主张，而是此人明显一副息事宁人的惯常做派，与酋长言及的好战之徒完全不是一副嘴脸。”
努亚伊姆冷脸道：“狄仁杰，你不了解卡卡阿穆尔！不要被他给骗了。”
“你认为他是个骗子？”
“至少他欺骗了你！”
狄仁杰狡黠一笑，戏谑道：“酋长，卡卡阿穆尔尸骨未寒，你就在背后诋毁他，这好像不是好兄弟应该做的事情吧？”
“你……”
努亚伊姆没有想到，狄仁杰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此人不容小觑。
他顿时警觉起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啊！卡卡阿穆尔与我是同乡，我们两个都是从贝都因走出来的。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浴血沙场，可谓无话不说，宛如亲兄弟一样。别说是背着卡卡阿穆尔说他的坏话，就算我当面骂他，卡卡阿穆尔也不敢吱声！”
“努亚伊姆酋长果然霸气，佩服，佩服。那这一次，卡卡阿穆尔为什么不肯听你的？非要搬到大食客栈去住？”
“……”
努亚伊姆登时噎住了。
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话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情急之下，腾地一下站起来，阴沉着脸朝门口方向伸手示意，请狄仁杰和高虎立即离开。
“二位，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请回吧！我就不奉陪了。”
既然努亚伊姆下了逐客令，自然也没有赖在他这里的必要。
狄仁杰和高虎陆续起身。
“努亚伊姆酋长，今天还真是不凑巧啊！你这边有些事情要办，狄某这边也有些问题还没有问完，不得不说实在遗憾，不如我们再约个时间，好好谈一谈，如何？”
努亚伊姆冷笑道：“我觉得没有必要。狄仁杰，从今往后，你办你的案，我做我的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狄仁杰一语双关地说：“卡卡阿穆尔死了，酋长少了左膀右臂，反倒像是挣脱了束缚。”
“慢走，不送！”
“狄某告辞。”
狄仁杰扭头朝门外走去，高虎紧随其后。
两人从努亚伊姆的房间出来，穿过长安官驿层层叠叠的院落。
高虎忍不住抱怨道：“狄郎，你我是来通报卡卡阿穆尔遇害进展的，你怎么反倒盘问起努亚伊姆来了？何必节外生枝？”
“高将军，你没有看出来吗？”
“什么？”
“努亚伊姆或与卡卡阿穆尔之死有关！”
高虎感到意外，眼睛都瞪圆了。
“啊？不会吧？明明是米赫兰杀了卡卡阿穆尔！”
“可是米赫兰至死并未认罪。”
“那你的意思是……杀死卡卡阿穆尔的是努亚伊姆？”
“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们不要轻易下结论。另外，不知你瞧见了没有？大食使者努亚伊姆送客时根本不给你我面子，明显已经摆出了对我大唐用兵的架势。高将军，记着将今日之事及时通报兵部崔敦礼。”
“好，我知道了。”
狄仁杰抬头看到当值驿官走了过来，立即停下脚步。
他正想去找驿官打听一件事情，没想到瞌睡来枕头，不用多走动了。
当值驿官看到狄仁杰和高虎都盯着他，加快脚步，笑脸迎上前。
高虎，南衙卫军骠骑将军，在长安城可谓名声在外，自然不必多说。
狄仁杰也不是头一次来长安官驿了。
这位驿官的记忆力很好，即便并非过目不忘，对小小年纪狄仁杰也有深刻印象。
倘若连这点识人断物的本事都没有，驿官之职并不合适。
他来到狄仁杰和高虎面前，拱手作揖。
“二位，有何吩咐啊？”
显然，驿官早已经看出来了，既然狄仁杰和高虎并肩站在那里等他，肯定是有事情交代。
狄仁杰稽首施礼，故作神秘地说：“福生无量天尊，慈悲，慈悲。”
看到狄仁杰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位驿官赶紧收敛笑容，上前一步，凑得更近了。
“小道长有事情尽管吩咐。”
“啊！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情？不知方便否？”
“方便，方便，请讲。”
“近期你长安官驿是否发生过口舌之争？”
驿官含糊道：“应该没有吧？”
狄仁杰神情严肃地说：“没有吗？我刚刚掐指一算，卦象雷震，六二爻辞，厉，亿丧贝。”
“啥意思？”
当值驿官明显紧张了起来。
狄仁杰解释道：“你长安官驿即将迎来一场浩劫，不过不要着急，狄某倒是有办法化解。”
“多谢小道长，多谢，多谢。”
“实话实说，近期你长安官驿是否有过口舌之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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