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防人之心
隆政坊，火祆祠。
狄仁杰提议与大食将领卡卡阿穆尔进行一次正面接触。
在场的波斯人顿时炸开了锅。
大食人灭波斯国，是包括德鲁格、米赫兰、阿罗憾等人在内，所有波斯人心中永远的痛。
他们极其痛恨大食人，又心存畏惧。
既有抵抗到底、复国波斯的梦想，又有面对残酷现实、苟活于乱世的无奈。
这是一种极端复杂的情绪。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与大食人坐在一起谈判。
双方一旦碰面，必定是你死我活！
率先离开的是波斯不死军首领米赫兰。
他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仅以这一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而且也体现了自己与大食人抗争到底的决心。
接下来，阿罗憾王子和其他波斯人也黑着脸陆续离开了。
最后，留在狄仁杰面前的，只剩下萨宝府祆正德鲁格。
萨宝府是大唐鸿胪寺的内属部门。
祆正不仅掌管萨宝府，而且直接负责波斯火祆祠拜火仪式等事务，按月领取大唐的俸禄。
从某种意义上说，德鲁格已经算得上是正经八百的大唐人士。
与米赫兰、阿罗憾等流亡波斯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他长吁短叹，感慨连连。
“唉！狄仁杰，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我们波斯人已经被大食灭国，这还不够耻辱吗？居然还要跟卡卡阿穆尔坐在一起，再次遭受对方奚落？你到底是哪头的？”
狄仁杰也没有想到，他这一提议会引起波斯人如此大的反应。
其实，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也就不难理解了。
没人愿意遭受羞辱。
尤其是那些自视高贵的波斯贵族们。
“啊！看来你们波斯人不愿意与大食将领卡卡阿穆尔接触，那么狄某只能另想办法了。”
“是啊！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唯有与大食人接触，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德长老，你们波斯人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德鲁格点头表示认可。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眨巴着眼睛。
“狄仁杰，那个……斯劳沙找到没有？”
“是的，已经找到了。”
德鲁格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是的。
都说波斯将领斯劳沙是善神阿胡拉的信使，又是波斯神话中的审判者。
找到他，不就等于找到了阿胡拉？
有善神阿胡拉来出面，对付恶神迪弗自然胜算极高。
他有些激动，赶紧将狄仁杰拉到一旁。
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打问。
“好，太好了，太好了。狄仁杰，还是你有办法。只是不知斯劳沙平时躲在哪里？他对隆政坊火祆祠发生的种种有什么看法？他跟善神阿胡拉又是如何联系的？”
面对德鲁格一连串的疑问，狄仁杰双手一摊，有些无奈。
“德长老，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更不要想多了。斯劳沙，狄某确实见到了，不过这个人……”
话说半截，狄仁杰忽然感觉不对劲。
斯劳沙是波斯将领，而且就在长安城西市一带游荡。
难道德鲁格不知道对方的下落吗？
为什么反倒通过自己来打听斯劳沙的情况？
而且，不只是萨宝府祆正德鲁格。
连波斯不死军首领米赫兰、波斯王子阿罗憾等人，似乎也不知道斯劳沙的下落？
这很不正常。
或许斯劳沙始终在躲着他们？
同为丧国流亡的波斯人，本该同病相怜、相互扶助才对，斯劳沙为什么要时刻与之保持距离？
其中一定有着不寻常的缘故。
想到这些，狄仁杰不禁多了一份警觉。
或许是疑邻盗斧的心里作怪，再看旁边的德鲁格，果然多了些奸诈。
再联想到米赫兰曾经提及过诈魔德鲁格的传说，狄仁杰忽然对眼前之人充满了兴趣。
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决定暂时保守斯劳沙的秘密，同时探一探德鲁格的底细。
“啊！斯劳沙这个人……怎么说呢？现在就是个脏兮兮的流民乞丐，毫无斗志，终日酗酒无度，醉生梦死。”
德鲁格闻听有些失望，不过并不打算放弃。
“狄仁杰，你是怎么找到斯劳沙的？”
“哎，德长老，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波斯人啊！平日里也常去西市闲逛，你会不知道斯劳沙的情况？”
德鲁格抱歉地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瞒你说，敝人在萨宝府任职，平日里事务繁杂，哪有时间去西市？再说了，我就算偶尔去一趟西市采买，也见不到斯劳沙呀！听说斯劳沙昼伏夜出，从不与人亲近。”
“这是为何？”
“好像是因为波斯国战败，身为波斯将领的他自感脸上无光吧！”
“不，应该有其他原因。”
德鲁格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狄仁杰会提出质疑。
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啊！狄仁杰，你不愧是圣人信赖之人，果然聪明绝顶。你猜的没错，斯劳沙不与人亲近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
德鲁格神秘兮兮地说：“这件事情，我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说的是，波斯国都泰西封失守当天，斯劳沙被所有人抛弃了。波斯王伊嗣俟、阿罗憾王子带着王室众人逃之夭夭，连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米赫兰都不知所踪。听说斯劳沙孤身一人，手持战斧镇守波斯王宫，杀死的大食人尸首堆得比城墙还高。”
“所以，他恨所有人？也不再相信任何人？”
听到德鲁格的讲述，狄仁杰不禁对斯劳沙的遭遇颇为同情。
是啊！
斯劳沙是一个波斯悲剧英雄。
注定要独自承受不同于常人的无限痛苦。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斯劳沙又与那些奸诈阴险的波斯贵族不同，本该心存希望，却就此沉沦，实在可惜。
狄仁杰转念一想，又问道：“德长老，流亡长安的波斯人越来越多，可是你似乎唯独对斯劳沙特别关注？”
德鲁格摆摆手，当即否认。
“没有，没有，我也是道听途说，谈不上关注。不过恶神迪弗复活长安城，我们急需通过斯劳沙找到善神阿胡拉相助啊！”
“不只是恶神迪弗吧？狄某还听到了另外的说法。”
“是什么？”
“波斯诈魔德鲁格，与德长老同名同姓的诈魔德鲁格。”
狄仁杰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个敏感的名字，并注意察言观色。
德鲁格似乎有所触动，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朝狄仁杰投来一个凶狠的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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