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动土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声脆响在萨满神殿回荡。
被打的萨满教徒敢怒不敢言，像其他几位萨满教徒一样，在萨满祭司崔孝定面前垂手肃立。
崔孝定脸色铁青，胸中燃起熊熊怒火。
“废物！一群蠢猪一样的废物！我让你们去杀高褥萨，结果人跑了；让你们去褥萨府掀桌子，结果你们反倒去应征民夫！想气死我对不对？好！那我就先宰了你们几个！”
话音未落，她的手里霍然多了两把刀。
这两把刀一长一短，寒光闪闪。
在场的萨满教徒登时吓得跪倒一片。
其中有人急忙解释道：“祭司息怒，祭司息怒啊！我们几个这不是遵从大萨满的旨意行事嘛！”
“大萨满的旨意？大萨满什么时候说过让你们去做民夫？”
“大萨满命我等紧盯城北隋军京观，紧盯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啊！你也曾说过，谁敢擅动这件高句丽宝物，谁先找到这件萨满教的圣物，我们就杀了谁！务必将宝物留在辽东城，留在我们萨满教的手里！”
崔孝定愣愣地望着对方，似乎被他搞糊涂了。
“没错，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也没有让你们去做民夫啊！你们还真打算听高褥萨的安排，去城北移除京观，每天挣三钱？”
有人低声解释道：“祭司，只有做民夫才能近距离盯防这座隋军京观啊，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我们的眼睛。一旦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现身，我等当依照大萨满的授意，采取断然措施，予以抢夺！”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崔孝定的火气也顿时消了大半。
“好吧！暂且饶过你们几个，前往城北隋军京观帮工，务必紧盯狄仁杰一举一动。倘若果然发现国宝大傩摄魂瓶迹象，立即通报！”
“内，内。”
众人如释重负，一迭声地答应着。
……
辽东城，北门外。
数百名高句丽民夫、帮工已经聚集在那座巍峨如山的隋军京观前。
在暂领褥萨府录事参军之职的崔孝镇的指挥下，他们分工合作，镐锹齐飞，井然有序地挖掘着，一派忙碌氛围。
狄仁杰随后到场，根据现场情况，又将负责发掘京观的民夫分为两组。
每组开工仅限半个时辰，无论进展如何，立即予以更换，轮流休息，以保证挖掘进度。
另外，还不忘提醒负责收敛遗骨的民夫、帮工，必须轻拿轻放，尽量将隋军将士的遗骸完整保存下来。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高句丽人正在整队赶来。
每天三钱的价码属实诱人，报名者踊跃。
很快张度妍那边便传来了捷报：褥萨府征召的一千名民夫、帮工全部到位，用时不到半天。
翻看她带来的花名册，狄仁杰依然愁眉不展。
“一千民夫已经全面铺开作业，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了，然而进展还是太慢，必须想想办法。张度妍，你再去补选一些如何？增加人手备用。”
“没问题啊！好多人没有报上名，都心有不甘呢！”
“太好了，那就抓紧时间去办！”
“这次要多少人？”
“暂时补选民夫三百六十人，可以随时调用。”
“好。”
“张度妍，回去请转告高褥萨，我再观察一下情形，如果多出来的人手暂时用不到，也会及时通知你们，以免给褥萨府增加额外负担。一千名民夫，按道理应该够用了。”
“狄仁杰，你是不是搞错啦？”
“搞错什么？”
“我们褥萨特意让我来问一下，之前商量好的，不是说三日后才动土开工吗？为何这么着急命所有民夫进场挖掘？”
狄仁杰担忧地说：“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吗？移除隋军京观，此事关系重大，应速战速决，万一辽东城大萨满或者高句丽大莫离支渊盖苏文赶来，我们还不知该如何应对。”
张度妍赞同地点头。
不过，她也带来了褥萨高任武的建议。
“我们褥萨让我提醒你一下，今日开工也可以，但是天黑之后必须撤离现场。”
“撤离？狄某还打算通宵达旦发掘，既然已经开工，就不能随便停下。”
“你不要命啦？就算你不要命，也不看看这些高句丽人愿不愿意为了三钱而卖命。”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今日正逢初一。”
张度妍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惶恐。
狄仁杰这才想到了什么，扭头望着巍巍高耸的隋军京观。
“啊！有道理啊！传说中，每逢初一、十五，这座隋军京观内的十万冤魂便会嘶吼奔突，横加杀戮，声势呼啸，极为骇人。狄某初来乍到，倒是差点儿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高褥萨让我来提醒你，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狄仁杰环视隋军京观发掘现场，但见大批民夫、帮工们埋头苦干，密密匝匝的人头，宛如一群蚂蚁搬家。
“试问十万冤魂之中，有谁不愿意返乡吗？”
“不懂。”
“我们移除隋军京观之举，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啊！收敛隋军将士遗骨，送回家乡安葬。狄某就不信这十万冤魂不答应。”
“狄仁杰，你想怎么做？”
“还能怎样？通宵达旦，彻夜不停！”
“你真的不要命啦？”
狄仁杰忧心忡忡地说：“是的，狄某已经顾不上太多了。十万冤魂，都是死人，而我首先要保的是尚且活着的辽东城数万民众，所以必须加快进度实施，找到那件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
张度妍一时说服不了狄仁杰，也没有办法。
她扭头望着天边的落日，脸上顿时愁云惨雾。
“好吧！狄仁杰，那就祝你好运吧！我先走了。”
说完，张度妍匆匆离开了。
不知是否受其暗示，狄仁杰这才注意到，发掘现场越来越多的高句丽人开始朝天边张望。
似乎担心黑夜提前到来。
狄仁杰难免心里一紧，怀疑自己夜以继日的移除规划要大打折扣。
为做到心中有数，防止出现任何意外，他将崔孝镇喊来。
毕竟崔孝镇担任高句丽军甲等军寮之时，曾常年驻防辽东城北门，与这座隋军京观朝夕相处。
没想到看似傻乎乎的崔孝镇早想到了这一点。
“姐夫，天一黑，我们就要立即收工啊！千万不要耽搁，听我的，不会有错的。你明白吗？”
“连你也害怕这座隋军京观？担心今夜有所变故？”
“今日恰逢初一啊！”
狄仁杰从他的眼神里同样看到了惊恐，虽然并不那么明显，但是也根本藏不住。
“崔孝镇，关于这座隋军京观，你都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这么跟你说吧！每逢初一、十五，我们高句丽军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敢出门的。”
崔孝镇性情单纯，那份藏在心底的惊恐绝非装出来的。
狄仁杰自感比较了解他，耐心引导。
“辽东城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这座隋军京观的传说，比如十万冤魂鬼哭狼嚎，纵横奔突。狄某现在只想知道，有谁亲眼所见吗？你呢？你看到过什么吗？”
崔孝镇使劲摇摇头。
“姐夫，谁敢看啊！反正我不敢看啊！”
“我敢！”
“你？”
狄仁杰认真地说：“是的。我就曾经来过这里。上个月十五，黑漆漆的夜色中狂风肆虐，除了漫漫黄沙，尘土弥漫，我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不，我看到了你的姐姐崔孝定，她脸上戴着大傩鬼脸面具，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到所谓的隋军十万冤魂。”
“没有吗？”
“所以，传说不可信，我希望你去说服这些民工，今夜留下来，工钱加倍，如何？”
崔孝镇有些犹豫，眨巴着眼睛思索着。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顿时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原本落日余晖就有些微弱，这样一来更是被沙尘遮挡，天色瞬间暗淡下来，仿佛整座辽东城被盖上了一顶硕大锅盖。
一名高句丽民夫愣愣地望着天空，突然丢下铁镐，慌慌张张地朝城内跑去。
受其感染，更多的民夫、帮工开始离开。
只是短短半炷香的工夫，现场所有人跑得一干二净，包括刚刚任命为褥萨府兵曹参军的那几位崔孝镇的好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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