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绝境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萨满神鼓的急促鼓声在入夜的辽东城上空飘荡。
南门里巷沙坨子附近的大街小巷，挤满了逃难的辽东城民众。
既有高句丽人，也有隋人及其后裔、萨满教徒等等，形形色色。
他们扶老携幼匆匆而行，人喊马嘶，跌跌撞撞，不管不顾地朝辽东城南门外一窝蜂逃命。
褥萨府的豪华马车也混迹其中。
高任武、朴智秀夫妇神情惶恐地蜷缩在马车内，奴婢张度妍、崔孝镇以及他的兄弟们伴随马车左右。
朴智秀望着匆匆出城的逃难人群，眼睛里泪花闪烁。
“差嘎啊！我们这就要离开辽东城吗？”
“王妃，你无需过于担心，出城只是暂避战火。今夜辽东城有一场大战，唐军将血洗城垣，留在城内者九死一生。”
“那我们还能回到辽东城吗？”
“一定可以的。无论哪一方获胜，我们都将于明日重返家园，自此过上安生日子。”
朴智秀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城门处传来阵阵惨叫。
抬头望去，只见逃难的人群大乱，刚刚出城的众多高句丽人又疯了一样涌进城来。
其中有人满身血迹，疯狂奔逃。
影影绰绰中可以看到，有数名唐军将士守在城门外。
他们高举火把站成一排，宛如铜墙铁壁，单手持刀戒备，但有任何人靠近，便毫不犹豫挥刀砍杀。
出路被彻底封死啦？
逃无可逃？
高任武、朴智秀见状欲哭无泪，赶紧吩咐张度妍、崔孝镇等人将马车调头，暂回褥萨府。
……
消息传到茧宫。
狄仁杰和阎俦义愤填膺。
他们没有想到狼烟屯的唐军竟然出尔反尔。
原本答应放辽东城民众一条生路，已然成为一句荒谬戏言。
上当了？
此时，唐军已将逃难之路统统堵死，数万辽东城民众成为瓮中之鳖，待宰羔羊。
“该死的李云将！果然心狠手毒啊！”
狄仁杰怒从心头起，紧张思索对策。
然而，面对兵强马壮的陇右唐军，似乎己方所有的应对都变成了以卵击石。
即便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阎俦也束手无策。
难道一场屠杀不可避免？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阎都尉，此情此景你怎么看？”
阎俦愁眉不展，一声长叹。
“唉！茧宫内萨满护卫不过数十人，加上那些乌锤甲萨满军，也不过百余人而已。区区这点兵力想对抗唐军五千精锐，岂不是痴人说梦？”
“辽东城内萨满教徒数千，是否可以召集？”
“难啊！萨满教徒人数虽多，却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另外，萨满教徒已经对大萨满失望至极。之前在茧宫门外，萨满军还曾与萨满教徒冲突，此时就算敲响萨满神鼓，召集萨满教徒，也不见得有人愿意来帮手。”
“城内的高句丽人呢？”
“高句丽人？”
“是啊！高句丽素有藏兵于民的传统，辽东城数万民众之中，至少有一半可以披挂上阵。”
“还是难啊！大萨满对萨满教徒都难以发号施令，更何况是高句丽人？”
“请辽东城褥萨高任武发布褥萨令如何？”
阎俦摆手，表示不可能。
“就高褥萨那个废物，此时恐怕已经吓尿了裤子，怎么还可能指望他振臂高呼，应者云集？”
“……”
两人都沉默了。
这种情形始料未及，阻止唐军屠城难上加难。
“嘭！”
一声萨满神鼓的声响传来。
狄仁杰和阎俦循声望去，原来是阎道真出于好奇敲了一下神鼓。
见自己不小心惊扰了别人，她抱歉地笑了笑，随手丢下那支天神鼓槌，朝更远处溜达。
阎道真还真是一位有口无心的画中人啊！
形势如此危急，她居然还有心情在萨满神殿里闲逛。
“妹妹。”
阎俦招手喊阎道真过来，担忧地望着她。
“你说你在大唐长安呆得好好的，来辽东城干什么？这下好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阎道真满不在乎地说：“怎么走不了啊？我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
狄仁杰无奈地说：“阎道真，你知道现在辽东城的情形吗？陇右唐军已经将辽东城团团包围，城门封锁，谁也别想出去！接下来就是一场血腥大屠杀。你就留在这里等死吧！”
阎道真这才紧张起来，一把抓住狄仁杰的胳膊。
“啊？狄仁杰，那该怎么办啊？我不要待在这里，我想回长安去！”
话音刚落，眼前的萨满神殿便倏忽发生了变化，朦朦胧胧一片看不清楚，如坠云雾之中。
狄仁杰、阎俦和阎道真都诧异地茫然四顾。
等身边的景致再次清晰起来时，他们已经置身长安城的大街上。
旁边便是胡人聚集的西市，深夜坊间依然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马嘶牛叫，一派生意兴隆的景象。
抬头再看眼前这处府邸，大门匾额高悬，上书“阎府”二字。
阎道真一声惊呼道：“咦？我们到家啦？”
她高兴地率先朝府内跑去。
狄仁杰和阎俦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长安城？”
“阎府？这是我家！”
“怎么回事啊？”
“是啊！该不是做梦吧！”
“阎都尉，不是做梦，是瞬间挪移的法术，狄某之前刚刚经历过一次，这一切都是真的。先回家见过阎少监再说。走。”
狄仁杰与阎俦并肩进入阎府。
刚进院子，便看到翰林院将作少监阎立本和阎母在阎道真的引领下从屋里匆匆出来。
随军征战多年，许久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双亲。
看到父母的这一刻，看到他们愈发苍老的容颜，阎俦顿时热泪盈眶。
他快步上前，倒头就拜。
“阿爷，阿娘！孩儿不孝，这些年让二老担惊受怕了！今天我终于回来看望你们啦！”
阎俦三拜九叩，伏地嚎哭不止。
见到久未谋面的儿子，见到原以为已客死他乡的儿子，阎立本和阎母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们哆哆嗦嗦上前，一左一右将儿子抱在怀里。
“俦儿，真的是你吗？俦儿，你还活着？俦儿，为父想死你啦！”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狄仁杰看到这感人的一幕，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
是啊！
还有什么比得上亲人久别重逢？
更何况阎俦的死而复生堪称神奇。
这一刻，狄仁杰真为他们一家人能够团聚感到高兴。
阎立本哭够了，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来到狄仁杰面前，感激地下跪磕头。
狄仁杰赶紧将他搀扶起来。
“阎少监，你这是做什么？狄某受不起啊！”
阎立本感激不已，嘴唇激动地哆哆嗦嗦。
“狄郎，你是我们阎家的大恩人啊！替阎某寻回儿子，大恩大德，大恩大德啊！”
狄仁杰尴尬地解释道：“啊！阎少监，你可能误会了，阎都尉之所以能回来长安城，并非全是狄某的功劳啊。要谢就谢谢你的女儿吧！阎道真，是她立了大功！”
包括狄仁杰在内，众人都看向阎道真。
阎道真有些不明所以，努力堆起一个笑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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