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前身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尤其那段不愉快的往事,改变了她一生。

所以前身更是有意忘却,导致现在容疏想得脑壳都疼。

“……她们说我娘是病死的,不让我看我娘的尸首……我便不敢看,可是我娘身边的婆子偏要让我看,说让我记住,我娘是被害死的。”

容疏那时候也是个孩子,如何不害怕?

她不肯,却被硬带去,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只落在母亲的手上。

却是一只被泡得肿大好几圈的手,一片惨白。

小容疏为此做了好久的噩梦。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容疏也有些不适。

“我猜我娘是被他们浸了猪笼。”容疏沉声道。

只是未曾料想,中间或许被人偷梁换柱。

如果真是那样,她娘现在人在哪里?

谁帮了她?或者说,谁对她另有企图?

“你外家的人呢?”卫宴道,“他们就没说什么?”

“我外家早就败了。当初我娘嫁给我爹,就是因为外公觉得家里要出事,急匆匆把我娘嫁了。”

容疏的外公向华,曾经是皇商,喜欢舞刀弄剑,交友广泛,有点黑白两道通吃的豪横。

也不知道什么因缘际会,他施恩于容国公。

容国公便和他定下了口头儿女亲事。

但是容国公回去之后就后悔了,毕竟他是个堂堂国公爷,虽说低头娶媳,也不用把头低到地上吧。

向家,也就是个皇商而已。

他想着过几年,或许大家都当成玩笑话忘了。

没想到,向家后来遭对家算计,大厦将倾之际,竟然还不忘把女儿硬塞进容国公府。

容国公有苦吃不出,本还想着搪塞一二,却没想到自己的傻儿子,竟然愿意。

“……然后我外家一家,便不见踪影了。”

“不见踪影?”卫宴听得有几分好奇。

“许是连夜跑了吧。我当时年纪小,各种细节,也记不起来了。”

总之,她娘在容国公府,唯一的指望就是她爹的宠爱。

按照世间常理,花无百日红,男人都凉薄。

可是偏偏,就有她爹那样一心一意对妻儿的奇葩——这乃是阆苑仙葩。

所以外家,对于容疏来说,只存在于母亲口中罢了。

“所以,不可能是外家插手。”容疏道,“可是我也实在想不出来,当年谁会帮我娘。”

关键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小十年,再调查,又从何查起?

她不敢和容琅说,怕这件事情成为少年心头阴霾。

容疏很自私。

她无法完全代入原身,她不想为死人着想,她能看到,能顾上的,只有身边活生生的人。

“除非能直接调查个水落石出,有个交代,”容疏已经有了决断,“否则,我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容琅。”

何必呢?

娘自“死”后就没有出现过,对他们来说,就是死了。

卫宴看着她坚毅目光,点点头道:“你做得对。”

死者已矣,然而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

他自己踏上了一条复仇的不归路,知道其中重重耻辱和艰辛。

他比谁都更明白,容疏的这份担当和体贴,对于容琅意味着什么。

“我帮你查当年的事情。”卫宴莫名心中激荡,主动开口道。

容疏愣住。

她刚才,好像没求他吧。

“不要你报答。”卫宴又道,“毕竟,毕竟两家是世交。”

他翻来覆去,只能拿着这件事情说事。

容疏却摆摆手道:“不用。”

卫宴眉眼渐冷。

她和自己,总是这般泾渭分明,唯恐沾上关系。

然而这种想法只生出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蔓延开来,就听容疏道:“说实话,我也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恰好听说过当年的事情罢了。我其实,也没想查。”

她睫羽低垂,掩住眼中种种情绪。

“你不想查?”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这话什么意思?

“我和容琅,都是普通人,能活着已经不容易。”容疏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是大实话。

他们活着,已经用尽全力了。

调查真相,除了心里能求个安慰,还有什么用?

能让父母死而复生,还是能让他们现在更加幸福?

都不能。

“如果日后有机会得知当年真相,我想弄清楚。”容疏道,“但是如果要搭上我和容琅现在的日子去查,我不愿意。”

她自认没有那个能力。

卫宴沉默良久。

这种自私的选择,他应该唾弃。

可是容疏坦然的态度,几乎自嘲的心态,又让他心中生出不忍。

容疏只是个女子,能抚养弟弟,供他读书,又有几个能做到这种程度,又如何能苛责她?

“如果日后你当差的时候,能接触到容国公府,知道当年的细枝末节,麻烦你告诉我一声。”容疏郑重道。

“好。”卫宴郑重答应。

“那就多谢了。”容疏笑道。

“姐,饭好了没?饿死我了。”容琅在屋里喊道。

“一会儿就好了。”容疏答应一声,“卫大哥来了,你先招待他,我马上就好。”

“啊?卫大哥来了?”容琅闻言出来,把卫宴迎进了他房间里。

方素素去买豆腐,遇到人家从河边收虾笼回来,顺便买了一些活蹦乱跳的活虾。

容疏做了一大盆软烂的猪头肉,炸了河虾,做了清蒸桂鱼,另外配了炒银牙、溜肉段等几样家常菜,配上热气腾腾的羊肉萝卜汤,满满一大桌子。

各种菜她都挑出来一些,让月儿给李氏送去。

李氏平时吃了容疏不少东西,今日却觉得格外香甜。

王嬷嬷笑着打趣道,“现在看容姑娘,像看儿媳妇一样,这饭菜吃起来,滋味自然也不一样。”

李氏笑得眉眼弯弯,“阿弥陀佛,只希望那铁树真的开花才好,别辜负了阿疏这么好的孩子。家里也没外人,你坐下同我一道吃。”

“那老奴,也得沾沾光了。”

两人说笑着,外间的风雨,完全不影响此时的好心情。

“夫人,是不是有人敲门?”王嬷嬷刚坐下就道。

此刻雨声已小,但是天气还是暗沉沉的。

外间敲门声急促,听得人心惊肉跳。

是她们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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