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阿慈,你一点儿都没有想朕吗?”皇上看着左慈,眼神中竟然有哀求之色。

“皇上,”左慈轻声道,“想,或者不想,奴婢都不能再伺候您了。”

当初,他们不是说好的吗?

“……皇上乃是果决之人,只今日同在王府,所以才想起了奴婢。”

皇上苦笑,“你是说朕,出尔反尔吗?”

是,当初是他答应让左慈离开的。

可是他没想到,左慈真的毫不犹豫地离开,没有任何眷恋。

他送给左慈的所有东西,后者都没有带走,一件都没有。

她连念想都不要了。

皇上也有骄傲。

他想,走便走了,再也不要回来。

他想,只要他招招手,多少女人投怀送抱,趋之若鹜。

他想,是他太惯着左慈,给了左慈太多,所以左慈才会如此拿捏他。

然而后来,他发现他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

左慈没有拿捏自己,她是真的彻底离开了。

宫殿巍峨,四季流转,日子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然而皇上的心却像缺了一块。

他把左慈送到了卫宴身边。

他等着左慈反悔。

可是等啊等啊,他始终没有等到。

终于,他忍不住了。

他让王瑾给左慈带礼物,寄相思,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皇上开始心烦意乱。

他觉得,是不是左慈已经动摇,但是卫宴没有及时把消息回禀上来。

所以皇上敲打了卫宴,最后问他左慈怎么样。

卫宴说:“姑姑和内子相处极好,常有笑颜,皇上放心。”

他放心?

他闹心还差不多。

皇上心里像烧了一团火,可是偏偏又没法跟任何人提起。

他总不能说,他把人放走了,然后他后悔了。

可是皇上找不到任何机会。

他怎么才能见到左慈?

当这种渴望得不到满足,就在心里愈演愈烈。

于是,皇上想到了燕王的婚事。

所以燕王大婚的婚期,改了好几次,最终变成了今日。

皇上担心容疏不来——容疏不出现,左慈就不会出现,于是他下旨让卫宴给燕王当傧相。

果然,他如愿以偿了。

只是真正见到心心念念,思念成狂的那个人,才发现,原来只有他,还记着过去。

皇上心情酸涩难忍。

他长长叹气:“可是为了见你,就算朕出尔反尔,也认了。阿慈,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

“奴婢不敢。”左慈态度始终是淡淡的,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静自持,“皇上言重了。您日理万机,不要思虑过重,龙体最重要。”

“是朕错了……”皇上喃喃地道。

左慈闻言就要跪倒在地,却被皇上扶住。

“阿慈,你和朕,这么生分了吗?”

明明他们曾经,像市井之间普通的夫妻一样,言笑晏晏,毫无隔阂。

左慈低垂着头,看着皇上扶住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

曾经,这只手握紧她的手,在春日的御花园里看繁华锦簇;曾经,他带着她泛舟湖上,这只手握着船桨划船,她伸手去摘荷叶遮阳;曾经,他带着她去秋狩,晚上突降暴雨,这只手推开房门,给了她惊喜和安稳……

然而,终究是大梦一场。

“皇上,您是君,尊卑有别,奴婢不敢。”

“阿慈,是我,是你的辰渊!”

“奴婢不敢。”左慈始终低着头,眼眶微热。

辰渊,终究不是她的尘缘。

他是她的劫难。

可是左慈也没有后悔过。

“阿慈,你还在怨我是不是?不要再说不敢,朕想听实话!”

左慈的话被堵回去。

“说话,朕要听你说实话!”

“是。”左慈抬眸看着因为激动,同样红了眼圈的皇上,“奴婢忘不了骨肉分离之痛。”

皇上伸手抚住前胸。

那里痛不可挡。

“朕答应过你,一定会给我们的孩子报仇。”

“不必了。”左慈道,“奴婢已经不执着了。”

当初她曾经恨不能和皇后同归于尽。

可是皇上拦着,压着,安抚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日后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她相信了。

她在等。

可是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好久,等到花也谢了,心也死了,都没有等到那个交代。

她二十五了,可以出宫了。

她能感觉到,皇上觉得她无理取闹,而且皇上也厌烦了她一直闹。

可是从离宫那一刻,她就没后悔过。

她也庆幸,自己没有一直沉沦其中。

夫人说得对。

除了那个永远回不来的孩子,她也该有自己的人生。

那条小生命的逝去,就当是她和过去的决裂。

她对上皇后,对上一个有皇上维护的皇后,有什么胜算?

夫人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跪,没什么丢人的。

是的。

她打不过,她认疼认输,她逃避总可以了吧。

“阿慈,朕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皇上紧紧握住左慈的手,“朕为什么催燕王成亲?因为他成亲之后,受到皇后的影响就会小一些……”

无论他对皇后如何,前朝也好,后宫也好,儿子也好,各方面都要考虑到。

不管怎么说,燕王是他的骨肉。

左慈却想起自己无缘的那个骨肉。

没见过面的,终究比不过。

可是对她来说,那是她唯一的孩子。

“朕会给你个交代,一定会!阿慈,跟我回去吧。你不觉得朕老了许多吗?”

和左慈在一起的时候,皇上仿佛也回答了青春年少的时光。

“皇上,奴婢也老了。”

人,谁能不老呢?

“不,你比从前在宫中的时候气色更好。”

今天茶茶给众人都或多或少打扮过,左慈确实风姿更胜从前。

但是,那不是为了取悦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左慈顺着皇上的话道:“是。虽然这句话有些僭越,但是奴婢在宫外,确实过得更开心;夫人待奴婢极好,奴婢见到了很多很多人,听说过很多故事……”

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容疏坚持开医馆。

那是对她自我价值的坚持。

那是她的天地。

皇上道:“那阿慈,给朕讲讲吧。朕困于宫中,又没有你在身边,日子过得麻木无趣。”

左慈却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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