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渡（一）
闻庭雪一愣，随即嘴角缓缓扬起浅浅的弧度，摇了摇头，问：“这回演的又是谁？”
听出他在揶揄她晚上闹他的事情，她却全然不在意，认真思索片刻后，回答道：“狼外婆吧。”
闻庭雪侧着头，被她逗得笑意渐深，“那或许不太合适。”
“怎么，我演得不像？”温霓扬着秀气的眉毛，一脸不服的样子。
“不是。”闻庭雪很快否认，“是太年轻了。”
虽然他的话挺受用的，但是温霓还是微微扬起头，比他高了些许，回道：“以前的女性，许多都选择了早早嫁人，照顾家庭，我这个年纪当外婆的，也不少了。”
“那你得先当妈妈。”闻庭雪的目光深邃，声音低沉而轻缓，却在静夜里无比清晰。
“……”温霓迟疑了一下，大脑里飞速运转着，“可是《小红帽》的故事里也没有妈妈。”
闻言，闻庭雪有一瞬间的怔愣，也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是吗？”
“是啊！”温霓理直气壮地点着头，占据了上风，她的姿态也多了几分傲慢，她直起身子，后退了一小步，坐在了床尾，双手环抱在胸前，纤细的长腿交叠，“不信你上网查。”
闻庭雪没吭声，默默应道：“那就是吧。”
温霓急了，双手撑在床上，“现在就查。”
闻庭雪抿了抿唇，违心地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他的口气，让温霓更加急于求证，她一边拿出手机搜索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一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头也没抬地说：“你坐过来。”
闻庭雪走到她的旁边，坐下。
温霓随便点进了一个网站，看着文字读道：“从前，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孩，因为她总是头戴一顶丝绒的红色帽子，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红帽。一天，妈妈对小红帽说奶奶……”
后面的声音便轻了下去，直到没了响声。
“嗯？我记错了？”温霓自我怀疑地换了一下版本，发现内容还是如此。
她霎时气焰全消，尴尬地抬起了头。
闻庭雪满脸笑意地冲她点了点头，说：“继续念。”
“……不许笑。”温霓轻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坦然以对，“是我记错了！我道歉。”
闻庭雪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玩笑地问：“怎么道歉？”
温霓想了想，站起来，走到床头，掀开被子一角，说：“来，躺下。”
“现在？”闻庭雪的语气略有诧异。
温霓“嗯”了一声，“现在，快点。”
闻庭雪挑眉，而后顺着她的意思，到床上躺下来，“然后呢？”
“然后啊。”温霓拉来他的椅子，坐在床头，重新拿起手机，“给你念童话。就当是睡前故事。你想听哪个？”
她没给闻庭雪说话的机会，接着说：“《白雪公主》《灰姑娘》《丑小鸭》……？”
“作为被道歉的人，我有选择更换道歉方式的权利吗？”闻庭雪无奈地笑问道。
温霓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那就《睡美人》吧，比较适合现在的你。”
“……”闻庭雪的脸上，只有眼睛还是自由的，于是他眨了眨眼睛。
“闭上眼睛。”温霓命令道，“没有哪个刚痊愈的病人这么不听话，这个点还不睡觉。”
闻庭雪轻笑了一声，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掌心，有点痒。
紧接着，他合上了眼睛。
视觉被强制关闭了，他的听觉愈加灵敏。
他听见她的衣料与椅子细微摩擦，旋即是一阵脚步声，窗帘被拉上了，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掖了掖他的被角，将台灯的亮度也调低。
“我要开始念了。”温霓降低了声音，柔声念道，“从前，有一个国王，他和王后一直没有孩子……”
……
夜色在她的话语中逐渐变深，故事也终于进入了尾声。
“一百年后，有一位英俊潇洒的王子终于穿越了荆棘，来到被玫瑰花包围的公主的床前。他被公主的美貌所吸引，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亲吻了她……”
温霓念得很流畅，声音也极其有代入感，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故事所描绘的情境之中，时不时还会加上几句她的见解，闻庭雪将她每一个字都听得认真，可是耳边突然却没了声响。
或许，是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吧。
正这么想着，闻庭雪的唇上便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温霓接着念道：“因为这一吻，沉睡百年的公主睁开了眼睛，终于苏醒过来。”
闻庭雪也跟着睁开了双眼，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着趴在床头的女人的娇俏面容。
“睡美人，还满意吗？”温霓的眼似弯月，皎洁清亮。
“满意。”闻庭雪纵容一笑。
“那你快点睡觉吧。”温霓在他的嘴角又亲了亲，“我走了。”
“好。”闻庭雪抬起手，在她的后颈摩挲了两下，也温柔地亲了亲她，“晚安。”
“晚安。”温霓轻手轻脚地直起身子，绕到桌边，拿上保温杯，步伐轻缓地走了出去。
闻庭雪的视线黏在她身上。
直到木门被关上，“吱呀”的一声，为这个童话般的夜晚画上了句号。
-
第二天清晨，大家陆陆续续地起了床，来到餐桌前吃早饭。
等到九点左右，一行人出发下山，前往蓝夹缬工坊。
温霓在车上提前发了消息告诉方晓棠他们已经出发了，等他们到的时候，王渊跟方晓棠早已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
闻庭雪将车开到靠墙的位置停下。
等车停稳，大家纷纷从车上下来。
“闻老师，温霓姐。”方晓棠率先过来跟温霓打招呼，“一一，小项，感谢你们过来帮忙哦。”
“别客气。”温霓回道，“现在就要开始装东西了吗？”
“嗯，我们大概装个半个多小时，然后就要赶到渡口去了。”方晓棠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十点开船的话，提前十五分钟就可以登船了。”
“温霓姐昨晚把我们上次来的PLOG剪好了，想给你和王师傅看一下。”小项走到边上，说，“我和闻老师、陈暮一先进去帮其他师傅的忙，你们先看看片子吧，怎么样？”
“好的呀，那真是太感谢了。”方晓棠笑起来，嘴角有两个不太明显的梨涡，浅浅的却很甜，“那我们大家都先进去吧。”
方晓棠带着众人走进了工坊，先引着其他三人去师傅们那边帮忙将蓝夹缬的产品包装装箱，而后带着温霓到王渊的工作间里坐下。
方晓棠客气地说：“温霓姐，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给大家准备点。”
“不用了，晓棠，时间紧张，我等你们过一下片子，就赶紧过去帮大家一起。”温霓拉住方晓棠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另一侧。
方晓棠说：“那行，真是麻烦大家了。”
王渊跟着点头，嘱咐方晓棠，“晓棠，你走之前，别忘了带我准备的东西。”
“您放心。”方晓棠朝着王渊比了“OK”，将视线移到温霓身上。
在网盘上找出片子，点开来，温霓耐心地跟两人说：“片子导出来内存有点大，北寂岛的信号也经常断，不太方便在网上发送，等你们看完，有什么建议或者意见的，我一起改完了之后，再带硬盘过来，拷给晓棠。”
“可以的，温霓姐。”方晓棠连声说。
“那我开始播放了。”温霓在屏幕上轻点了一下指尖，动感的片头跳了出来。
……
蓝夹缬工坊的大厅中，闻庭雪问了师傅们打包的要求，就跟陈暮一、小项一起开动起来。
由于要赶时间，大家的效率都很高，等温霓听完方晓棠和王渊的修改意见出来的时候，货品已经装了大半。
椅子上堆着几个厚实的坐垫，闻庭雪和陈暮一一人一个，坐在地上。
小项来回搬运着包装好的产品，放进大纸箱里，等一个大箱子装满了，他就先运到借来的小货车上。
温霓快步来到闻庭雪身边，随意地坐在了地上，立刻被闻庭雪拉起来，“地上很冰，坐在垫子上。”
他蹲起身子，把自己的坐垫先给了温霓，在她身下摆好后，才说：“好了，坐吧。”
温霓一屁股坐下，坐垫果然很厚实，真的一点都不冰了。
闻庭雪单膝跪着，手里一边做，一边将师傅教的打包方式细致地告诉她，“先用这个白色的纸包好东西，外面套一个这种透明的包装袋，最后装进工坊的包装纸袋里，放在这边报纸上就行。小项会过来收的。”
“嗯，我会了。”温霓看了一遍他的示范，马上就学会了，迅速上手包了一个，给他检查，“这样对吧？”
“对，真聪明。”闻庭雪夸赞道。
温霓模样得意扬起了头，再低头去筐里拿货品的时候，余光里瞥见他的膝盖抵着地面，伸手过去摸了一下，好凉。
“你别蹲着了，我去再拿一个垫子吧。”温霓蹙眉，说着就要起身，“膝盖这样会受凉的，而且你一直蹲着也累。”
“你坐着。”闻庭雪拍拍她的后背，“我去拿。”
温霓手里的动作没停，目光却跟着闻庭雪走动，等他重新坐下来，才说：“我感觉一个人做下来有点慢，我们分工吧。”
她又喊了一声：“陈暮一。”
“诶。”陈暮一应道。
温霓提议道：“我们三人，每人就专门做一个环节，分工细一点，这样效率会更高。你们觉得呢？”
“好。”闻庭雪也是这么想的，之前没提主要是因为人手不够，师傅们有自己的节奏，他也不好开口。
现在温霓来了，三个人配合着打包，速度就提升了不少。
人手多了，往常要几个小时的工作，半个多小时就做完了。
包好最后一个，温霓抬起手扶着脖子缓缓仰头，动作僵硬得像是一个机器人。
“脖子疼？”闻庭雪平时干的体力活比较多，身体素质比温霓要强许多，这点工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不疼，就是感觉有点僵住了。”就算是写稿，她一般也都是在桌前，头不用低到这种程度，但是她的颈椎一向都不太好。
“给你按按。”闻庭雪的手掌很大，覆盖在她的两侧肩膀，用拇指顶着某处穴位，轻轻地揉开。
“就是这里，好酸。”温霓微微仰着头，双眼不由地闭了起来，整张脸随着闻庭雪手指的移动，逐渐皱成了一团，“啊，痛……这里太痛了。痛痛痛！”
闻庭雪无奈地说：“就是淤堵，所以才会痛，要揉散才会好。”
“嘶——”温霓不住地抽着气，“真的太痛了，闻庭雪，你下手轻一点。”
“我都没用力……”
“差不多行了。”温霓压抑着想要叫喊的冲动，被痛出了一身冷汗，“别，别，别按了。”
“你的痛觉太敏感了。”闻庭雪松开了手上的力道，用掌心给她揉了几下，算作收尾，“感觉一下，有没有好一点？”
温霓长抒一口气，动作幅度很小地动了动脖子，神色忽然一变，转头看向闻庭雪，“真的感觉好多了。”
“嗯。”闻庭雪淡淡地说，“按的时候得到位，按完你的肩颈就会轻松很多。”
温霓又抬起胳膊动了几下，浑身都变得轻快了，“闻老师，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领。在哪儿练的？”
“为了供我上学，我母亲以前会接一些手工的针线活，每天都是低着头缝缝补补，后来就得了严重的颈椎病。”闻庭雪将地上的最后几个货品拿起来，如实地告诉她，“有一段时间，她疼得都起不了床，为了让她能舒服一点，我去研究了推拿按摩这方面的书，不过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温霓还坐在地上，仰着头听他说完，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酸涩胀痛的感觉，仿佛刚才脖子上的不舒适全部转移到了她的心上。
心脏好像被细如发丝的线紧紧缠绕住了，让她不敢使劲呼吸。
闻庭雪就站在她的面前，身影清瘦高大，她却在想象他的童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她心疼地抓住了他自然垂落下来的手，温柔而有力量地说：“以后，把你妈妈接过来吧，我也会对她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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