⑥动心

天价。

卖了她也买不起啊。

裴念看出她的心思来，幽幽又出声。

“这样吧，既然那店家老板坑了我，我明日同你上门去寻，当面对质，说不定可以给这双短剑压个好价格，怎么样？”

华容咬了咬牙，抵不住这龙凤双剑的诱惑，重重点了点头。

次日华容押镖回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上就出了门去。

裴念约了那兵器老板在逍遥坊对质，那老板姓黑，人称黑老板，知道裴念这种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是不懂这些兵器名堂，这才糊弄他卖了一个天价，结果他没想到卖出不到两天，这裴念就知道这不是宣明公主的剑，倒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了，所以这一次他也打算继续糊弄，但凡做买卖的口才都不会太差，尤其他深知这些公子哥根本也不在意这双短剑到底是不是真的宣明公主所有，他们也用不了，而这裴念从前也算是老主顾了，很好忽悠。

裴念将剑放在他面前质问道：“这根本不是宣明公主用的短剑，她从前用的双短剑唤赤炎双刃，是弯钩形状的，根本不是这对龙凤双剑。”

黑老板清咳了两声，面上神色不变，“没错，那宣明公主用的的确是赤炎双刃，但这龙凤双剑，也是当年开朝明皇为公主寻来的兵器，虽然她没有用，但这的确也是她的。”

开朝的事情谁还记得。

反正他一口咬死了这是宣明公主用的剑就行了。

华容的声音这时就在门边响起，“店家，你可想清楚了，这到底是不是明皇为公主寻来的兵器。”

“没错，就是。”他死死咬定。

华容手一拍，龙凤双剑从盒子里腾起来，她顺手抄过去握在了手中，细细打量起来，“若真是宣明公主所用，这应就是皇陵里的物品，皇陵里的物品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黑老板扫了一眼裴念，“做我们这行的，东西只问好坏，不问出处，这裴二公子从我这里经手的前朝物品没十件也有五件，怎么，你还想报官不成？裴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能报官是吧。”华容挑眉笑了笑，“那正好。”她横手飞过，左边的剑打了一个旋，轻轻地刮过黑老板的脸，他只觉眉上一阵冰冷，顺手一摸，左边的眉毛位置光秃秃的，几根黑毛吹散在了他的眼前。

“裴二公子有钱，不在意那三百两黄金，这短剑退不退也就罢了，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说我今日就算在此割了你的舌头，你以后可怎么做买卖？裴家可有的是钱，也不在意再出点医药费给你。”

黑老板吓得有些腿软。

他卖东西的都是些望族子弟，没几个识货的，就算真的被认出来的，他也有本事死不承认，反正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世家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只能吃闷亏了，再不了他就退钱，求饶几句，没多大的事，像华容这种上来就动手的人，还是第一次遇见。

“退货退货退货，退货行了吧？”他赶忙出声。

裴念看着华容，笑意渐浓，“谁说我要退货了，这双短剑我要了，不过……不值三百两黄金……你说个实价吧老板，都是老主顾了，我也不想为难你。”

黑老板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五指正准备说话。

裴念抢先一步，“五十两银子，成交。”

是五百两银子啊，五百两啊……黑老板一口气噎得上不来，连忙摆手，“不是五十两……”华容的刀锋又近了一些，他连忙住了口，可怜兮兮的，“这双短剑我当初收回来的时候就花了四百两银子，裴二公子啊，你这样不是要让我亏进肉里吗？”

“好吧，看起来真的挺可怜的……那就……六十两吧，加多十两，总比没有的好。”

华容看那黑老板变幻莫测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后这对价值五百两银子的双短剑，被他们用六十两的价格买下来了，当时华容并没有带银子出门，所以这短剑最后还是他付的钱，华容坚持要将银子还给他，裴念也不拒绝，只是说道：“你如今差我六十两银子，分十年返还，每年还六两，每个月就还十贯钱，我再收点利息，你每日还我二十文钱，如此就能保证你我十年里每日相亲相爱永不分离了。”

华容白他一眼。

谁爱跟他相亲相爱永不分离，能要点脸吗？

回家去取了银子，华容就准备给裴念送去，裴府的管事说他去了药房，于是华容又折返去裴家的药房里找人。

华容去的时候裴念正与自家店里的老板争吵，她在门外听了许久，大概也听懂了个七七八八，无非是方才有个孩童来买药，要的其中一味药材这店里没有，需要去分店调，可这老板欺负他是个小孩童不愿意费劲，更何况还嫌弃赚不了几个钱，就要打发那孩童走，裴念晃晃荡荡在店里，刚好就遇上这个事来。

按理来说裴念身为裴家的二少爷，底下的人都不敢同他做对，可裴家如今的掌权是裴家大房，名下店铺尽握在裴顾的手中，裴顾此人对权势很紧张，生怕另外两房要来争抢，裴重尚且年幼，裴念自然就是这裴顾的眼中钉，药店的老板算是个老人，一直跟着裴顾做事，同裴顾是一条心的，他也不怕这裴念闹上去，裴顾绝对会站在他这边，这个有名无实的二少爷，他可一点也没怕过。

所以当裴念要求他去分店为那孩童将药调来的时候，他面上堆着笑，虽然还是恭恭敬敬的模样，但语气里可半点不恭敬：“二少爷，你素来不管店，不知道我们店里是如何的繁忙，调个药事小，可眼下实在没人走得开啊。”

而此时店里其实一个客人都没有，一旁的伙计还在角落里扫灰尘。

“你的意思是，我如今还使唤不动你了？”裴念语气里明显有压抑着的怒气，“这是药店，既然是药店，就要将别人的安危放在第一考虑位置，如今你嫌麻烦，可别人少了一味药可能这病就好不了了呢。”

“二少爷教训的是，可这京中不止我们这家药店，那孩童上别处找不也一样么，再说了，病人的安危不由我们来负责，那可都是大夫的事，就算闹到了大少爷那里去，我也还是理直气壮，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孩童劳师动众，我相信大少爷也不会赞成的。”

这裴念当个二少爷当得可真够窝囊，连底下的人都作威作福，华容一口气怎么都顺不下去，进了店门往前台木桌上一拍，低吼出声来：“老板何在，出来。”

裴念见是华容，当下一愣。

这店家老板吓了一跳，连忙朝着裴念作了一个揖，忙就去招呼华容了，“姑娘，可是要抓些什么药？”

“枸杞，丹参，人参。”她报了三个药名出来。

老板寻思了一下，“大概需要多少的剂量？”

华容笑笑，“随便。”

他面上僵了一下，“这可不能随便，姑娘可有方子，容我看看？”

不料华容忽然神色一厉，伸手揪住了老板的衣襟，“用量你最清楚，这丹参，是用来治你的黑心，免得你惟利是图，视人生命安危于无物，这枸杞嘛，用来治你的眼睛，免得你目无尊卑，连自家的二少爷都不放在眼里，最后这味人参，用来给你补元气……”她用力一抽，将老板从内柜里提了出来，一掌打得他眼冒金星，老板重重地飞跌到地上去，望着华容一脸的骇色。

华容衣诀飘飞，拍了拍手，“那么现在麻烦老板给我算下多少钱……”

她挑高了眉居高临下，腰下别着龙凤双剑，束起的马尾发利落大方，片刻后抬头看他，“我是来还钱的。”

裴念心下重重一颤。

这女子给他的惊喜，永远只有多没有少，他对她的心动，一时间竟到了自己也无法预计的程度。

裴顾掌着裴家大权，他只顾做自己浪荡的二少爷，任他在市井传言如何不堪都不管不顾，他越堕落，这裴顾才越放心，说是裴家的二少爷，其实府里根本没人瞧得起他，而今日站在他面前为他抱不平的女人，居然是个不喜欢他的女人。

着实太过奇妙。

走在路上，华容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些许，“你不惜跟自家老板闹矛盾也要帮那孩童调药，着实出了我的意料。”

裴念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华容。”

少见裴念如今严肃，她偏过头看他，应了一声。

他眸色翻涌，琥珀色的双瞳映出她的容颜来：“如你所见，我的确不是什么英雄，也注定成不了什么慈善家大好人，甚至我还有些自私地觉得，天灾人祸关我何事，这朝廷自有策略应付，那些忧国忧民的事情我做不来，但是如果有人同我开口了，需要我拿钱银去赈灾，我绝对二话不说地拿出来，我也不是宁愿将银子丢进湖里也不愿意拿去资助难民，而是因为我没有见到，我只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就比如今日那孩童的事我看见了，我就一定会去管，就比如若是现在有难民朝我伸出手来，我也一定会去帮。”

那也是华容第一次觉得裴念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至少他还不屑去做个伪君子。

那天夜里裴念又爬墙而来，举着玉珠箫坐在屋檐边给华容吹了一首《凤求凰》，华容不懂音律，但也听得出来裴念吹得十分好听。

他的身后就是黑暗的夜空，半轮弯月斜斜地挂在他的肩头，华容一直觉得男子穿骚粉明黄十分娘气，可他着水粉色外袍，半束起头发露出长长的雪绒飘带出来，修长的十指搭在翠绿的玉箫，映出别样的洁白，竟是奇异的好看。

应没有任何男子穿粉色能比裴念更加的好看了。

她那时是这么想的，往后的往后，她也的确没再遇见过能把粉色穿得盛过裴念的人。

一曲毕，他忽然对华容说：“我要跳下来啦，你接下我，别让我摔个断手断脚的。”

他说完果真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华容焦急地连忙去接他，他展开双手，直直将华容扑了个满怀，清凉的唇微微地扫过她的额际。

她想裴念在京城中如此盛名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样的裴念应没有女子可以免疫，她也不例外。

是的，华容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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