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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莲深


洛非回家后被叫到了书房,江南王朝着他道,“如今圣上不明,夺了太子的女人,专宠莲妃,莲家在朝中一手遮天,听闻莲家还想染指江南这富饶之地,我不想坐以待毙,现我已与许家商议好一同支持太子上位,他日太子明昶登基,便会迎娶许家之女许诺诺,并封为后,这江南封地也不会让人动我分毫,非儿,此事若成便还是王,此事若败便只有死。”

现下莲家和许家对峙,南家家主南泽是个狠角色,听说油盐不进还有怪癖,拉拢也不可为,还有一个京城裴家,从不涉朝廷争斗,是许莲两家一直想拉拢的对象。

“这关家乃裴家的姻亲,我听闻关家有一外孙女名裴欢,前几日我打听了下,现下那女娃娃已过十二岁,虽是小了点,但也可先定下婚配,若由着关家从中牵线你与那裴欢的亲事,想来这裴家就算不涉及朝争,也能帮衬些许。”江南王语重心长,“非儿,父王希望你能为大局着想。”

他拿出母亲留给他的双鱼白脂玉佩出来,交给了江南王,“此玉定情,结亲之事全凭父亲安排。”于他而言,娶谁,喜欢与否都不是最重要的,时局动荡,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儿女情长,只是那个时候竟然觉得,幸好是她,并非是裴家其他的子女。

而后不久,裴欢和这位从未谋面的江南王之子定下亲事。

太子也如料想中,在许家和江南王的支持下发动了宫变,一举成功,而莲妃被送入法元寺,随后太子明昶登基为新皇,这一切顺利得不可想象,接下来就等新皇帝迎娶许家之女并封为后,一切就能成定局。

事情在这时候就出了岔子。

这原是一个局。

当时的太子明昶登基之后,将莲华从法元寺接了出来,罔顾天下忿忿,封为皇贵妃,圣宠之盛,无人能敌,许家才知道太子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许家助他谋反,他根本从未想要迎娶许诺诺,他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莲华。

许家气极太子的欺骗,然莲家势力不可收拾,加上皇帝明昶的故意打压,势力也被重重削弱,江南王也自此封地被夺,最后只有起兵垂死一拼。

到底还是拼输了。

许家满门被灭,江南王和洛非也在那次政变里死了。

我听着这桩久远的宫廷争斗,洛非说的波澜不惊,然我还是从他的话里闻到那场争斗的惨烈,血腥和阴谋。

原来曾经盛极一时的许家,竟然是败在了太子的欺骗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下有些许的难过。

而洛非再见裴欢,他已经是个鬼魂了。

她及笄那年,关家把她接到了江南来,那时她入河采莲,误入了莲深之处,洛非在那重重莲花之中望出去,望见她腰间别的双鱼白脂玉佩,愣了一下,而后又听到她喊了一句,“好俊的公子”。

当时的洛非,着实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为什么裴欢能看见他,毕竟……从来都没人看见过他。

他凭着玉佩认出裴欢,想来若是他没有死,此刻早已同裴欢成亲了,而因同江南王之子结过亲事的裴欢,及笄之后也没人来提过亲,这倒是让洛非有些内疚,她原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被他所累。

天色渐晚,洛非怕是她留在此地出意外,便引着她出了这片莲池。

着急的婢女在岸上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裴欢高兴地回头正要道谢,却怎么也找不到洛非的身影了。

少女心事总是这方突然。

莲花深处惊鸿一瞥的公子,让裴欢想起她第一次下江南之时遇到的翩翩儿郎,那时他骑在马上,落花飘落,有一片擦过他的肩头,随后落在了她的手上,如清浅的一吻,痒痒的,麻麻的,如今她已长成这般娇俏的姑娘家,那少年容貌却丝毫未变。

她想起昨日就是在莲池深处里见到的公子,所以她今日又划着小船进了莲池,原先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未料他竟真的在此。

莲花深处阴暗,适合鬼魂藏躲,洛非没想到裴欢今日再来,又怕她发现自己的异样,只得躲在莲花深处里与她谈话,她隔着盛开的莲花与他对望,眼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洛非不由得心上一跳。

那日起,莫名地就期盼起能见到裴欢。

听说人死了之后,阴差就会来勾魂下地府,可他似乎是个例外,仿佛地府里将他这号江南王之子的鬼魂完全遗忘,他不知道自己在人世间游荡了多久,甚至对生前的记忆也越发模糊起来,而剩下的所有的记忆和所有的期许,都是属于裴欢的。

想要有人陪他说说话。

想要有人在这莲花之间看着他。

不想要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这种心情也越来越发强烈了。

他不敢告诉裴欢名字,怕她想起他就是已死的江南王之子,怕吓到她,以后也不再来见他。

盛夏将过,莲花也开始破败枯落,等到这莲花完全败落之时,洛非就无可藏身了,所以裴欢再来莲池边找他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她此行是来告别的,京城裴家已派人来接了,婢女陪她从天明等到天暗,莲池阴森可怖,冷风阵阵,她不由得又劝道:“三小姐,天都黑了,再不回去,老爷子该派人出来找了。”

裴欢神色黯然,随着婢女走了几步,忽然猛地回头朝莲池深处大喊,“我要走了,但是你等我……明年我还会到这里来,明年……明年我们再见,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有萧萧的落叶。

洛非躲在不远处的树下,轻轻应了一句:“好。”

第二年才入夏,不等关氏开口,裴欢就闹着要去江南了,作为裴家的儿女,因有着关家这么大的靠山,裴欢是幸运的,至少每年都有江南一段的自由时间。

她去莲池之时,整片莲池的花含苞待放,荷叶嫩绿,坠着晶莹的水珠,伴着悄悄而来的暑气,也映着她的满心欢喜。

一日……

两日……

三日……

花开得最艳最茂的那天,他看着在莲池船上等他无聊到睡着的裴欢,修长玉润的指尖覆了上去,不管试了几次,还是碰不到……碰不到……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洛非一惊,连忙收回了手,躲回了莲花之中。

“你终于来了。”裴欢欣喜异常。

他看着她那样毫不掩饰的雀跃,心口也被莫名的感动涨得满满的。

洛非想起第一次见裴欢,她说他好俊,语气那样夸张,第二件见裴欢,她依旧说他好俊,语气那样惊艳,如今她说他终于来了,语气那样欣喜,这个世界从未有人因为他的存在这样的雀跃,这样的开心。

她是唯一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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