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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三戏


所幸这莲青也不是什么善于心计之人,他那十八年的生活里若不是有家里人护着他,那样简单的头脑也不知道要给人害死几万次了,所以他后来回去找许诺诺的麻烦也的确是找麻烦而已,若是换了个厉害的人,真要报点仇,以这莲家权势,一把火烧了那雅竹轩便是,可莲青坏归坏,做的那些坏事让人不齿让人憎恨,总也不是十恶不赦。

我甚至于在想,若是这莲青当日是生在许家做这许修己的儿子,这样根正苗红的胚子也不会被养成了这般模样,好在他没变得更坏之前,遇上了许诺诺。

他第二日的确也喊了人上门寻仇,以务必要让许诺诺跪在他面前求饶为目的。

莲家平常跟着他做坏事的那些也不过就是些寻常的护卫,数量上惊人,真要打起来,许诺诺暗地里的护卫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秋意萧瑟。

莲青眼看着自己带来的护卫一个又一个地被丢了出来,还煞是有功夫地层层叠起,叠成了一个小山丘的模样,许诺诺手执翩翩白扇,就坐在雅竹轩的主座之上,手边是一杯泛着淼淼茶香的碧螺春,她唤来身旁的侍童,那侍童垂头听她说了几句话,掩着唇微微地笑了。

莲青怒瞪着眼前这群不成器的护卫,甩袖就要走,许诺诺的侍童连忙追了出来,“莲公子留步。”

他青着一张脸,眼里如要喷出火来。

侍童从怀里拿出一张面值不小的银票来,“我家公子说了,这是给你们家的护卫医药费,多出来的,就当做是赔偿吧。”

明明是这样诚意十足的行为,许诺诺做得是在情在理。

你带人来找我麻烦,结果让我的人打伤了,这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你有错在先,但我也不同你计较,还给你赔偿医药费,是不是显得许诺诺心胸多么的宽广,多么的大气。

真是挑不出她一丝错来。

可偏偏这是莲青,给他赔钱,就是往他脸上扇耳光子,还啪啪啪地响,莲家能缺这点医药费?那必然不缺,这个莲青知道,在座围观的众人也知道,所以纷纷抿着唇忍着笑意。

莲青扯过银票来,一把撕得粉碎。

“你听着,这事我跟你没完。”身后是漫天飘落的纸屑,他的手心捏着青色云袍的袖子,恨声道出话来。

连续两次在她身上吃瘪,莲青已是沉不住气,这京城年纪与他相仿的,除了当今的两位皇子,还有谁敢得罪于他。

这种挫败感实在太重,人生里头一次的跟头,都在同一个人身上,他就铁了心的要同她杠上了。

莲青小霸王做事风格其实跟他娘那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些相似。

他是先闹,比如当日在雅竹轩输了棋局抵死不认,闹不过就开打,如今打不过了,他总不能去求他爹给他派一些武艺高强的人来对付许诺诺,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少不得还要招一顿骂,所以他决定发挥终极本色,耍赖撒泼,他料准了雅竹轩这样风雅的地方,是最不容得他在那里撒泼的,打不了许诺诺,至少要气她一个几天几夜睡不了觉。

说行动就行动,他次日花了重金从那青楼里招来了大半个楼的姑娘,再送了几车的好酒一并送去那雅竹轩处,什么风雅场所,那里只有一群头脑简单的男人,他这大半个青楼的姑娘还不能让那里弄得乌烟瘴气酒气沉沉,若是这许诺诺气不过了,将他送去的“客人”和“礼物”都遣了出来,对于许诺诺这样的文人来说,是不是太不在理,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责怪于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文士不论出处,她若要看不起这些青楼女子,这雅竹轩的雅名就就此罢了,若她无奈地接下来这些烫手山芋,这些姑娘绝对能给她好好地折腾。

此事做完之后,他觉得自己甚是高明,高枕无忧美滋滋地睡了几天,他心想着今日去到雅竹轩应能看见许诺诺气得神思恍惚的模样,所以出门的时候还特地梳了个意气风发的发髻,换上最好看的那套玄金长袍,神采飞扬地出门去了,杨万芳见到自家儿子这样丰神俊朗的模样,还直取笑他是不是会心上人去了,莲青心思得意,挑了挑眉不说话,然而在杨万芳眼里就成了默认。

先前说了,这杨万芳既然觉得自己家儿子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没有女子能与他匹配,自然就要让人去调查一番,是不是在外面结识了哪家的女子,所以莲青前脚的刚走,杨万芳就来吩咐下人跟上去了。

莲青到这雅竹轩之时,雅竹轩内一派和乐融融,他送来的姑娘们不但没有将雅竹轩搞得一派乱七八糟,反正个个束起了发,下棋的下棋,阅书的阅书,不识这些门道的,就在一旁刺绣,好好的青楼女子在她这里都成了良家妇女,这又是什么事?

“贵客呀,原是莲公子。”许诺诺大步出了门来,合起折扇,弯腰做了一个揖。

莲青面色忽红忽白的,一口气提在了心间,上不来也下不去,那双如盈满水的晶亮眸子里,如盛满了莫大的委屈。

“莲公子来了。”那群女子里有谁娇娇地喊了一声,片刻后群场哗然,只见那雅竹轩中间围起了三张案几,许诺诺望着莲青笑得高深。

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挥手同身边的侍童说道:“来,快去将姑娘这些日来受教的成果呈上来,莲公子要论赏了。”

莲青皱深了眉,“什么赏?”

“我同姑娘们说,你说她们到此处来,就是受教的,既是受教,便就要有个成果,于是我同姑娘们说,若是能对上一首诗,得金五两,谱曲画画女红亦然,皆是五两金,万不想这些姑娘好学得很,有几个聪明的这几日来连作了十几首诗呢。”她环视这周的姑娘,“莲公子莫不是不想给钱吧?这里的姑娘可都巴巴等着你呢。”

“这规矩是你定的,我为何要给钱?”他怒道。

许诺诺无辜地眨眼:“人可是你送来的呀?也没事,你既然给不起,这点小钱我帮你给了就是了。”

“我会给不起?”莲青炸了,“不就是区区五两金,我还不放在眼里。”

许诺诺笑得得意,“那我倒是代姑娘们谢谢莲公子了。”

她此计行得好,这么一来,莲青应也不敢再留这些姑娘在此处折腾了,折腾多一天他就得耗多一天的钱,偏偏他还中了许诺诺的激将法,将给钱的活揽到了自己身上来,真是要气得精神恍惚。

姑娘们一片欢呼,衬得莲青的脸色更加铁青。

“对了,应同你说一声,这诗有二十来首,曲子十多首,女红三十多幅,丹青十多幅,大大小小加起来也不过四五百黄金,不多不多。”她话才落,迎面莲青就是一拳挥过来,许诺诺连忙低头挑起扇子去挡,那拳头落在了扇面之上,扇骨勾住了发丝,一把扯下了一头的青丝。

雅竹轩外风吹落花,铺在了湖面之上一阵阵划开了涟漪,她如墨的发丝全数铺下,半张脸掩在了裂开的折扇下面。

青衣墨色,就着身后碧波粼粼,几丝的发香浅浅地留在了鼻间。

全场忽地寂静无声。

雅竹轩的许公子,竟是个女儿身。

莲青的打击不可谓不小,本身接二连三地败在许诺诺手上就已经让他接受不能,如今发现许诺诺居然还是一个女子,他居然在一个女子身上吃了这么多的闷亏,他心口气血翻涌,连连拍着心膛顺下气来。

“你……你居然是个女的?”

似乎还是不能相信,莲青伸出手指指着许诺诺又说了一遍,“你居然是个女的?”

许诺诺眉眼平平,“女子又当如何,花木兰尚能代父从军,武则天尚能理得太平盛世,我虽不能比之,却也自问未输男儿分毫。”

若许诺诺生得男儿身,定也是虎父无犬子,朝廷栋梁指日可待。

我看得莫名有些惆怅。

不知道为什么竟也能感觉到许诺诺那一腔的忿忿。

莲青这样的纨绔子弟尚能在京城立足危害一方,可许诺诺身为当朝丞相之女,却因得女儿身,若盛名太盛,免不了得皇族青睐,若籍籍无名,这一身的才志也无处可舒,好不容易扮个男儿身开个雅竹轩,又遭人来捣乱。

此后坊间常有在传,这雅竹轩老板三戏莲青小霸王之事,后又传这雅竹轩老板竟是一个女子,而那日过后,雅竹轩老板就此易主,那名姑娘也未在人前出现过。

这个事到后来,只能说莲青和许诺诺打成了个平手,虽然许诺诺三戏莲青,教他吃了三个闷声大亏,可莲青也害得她女儿身败露,不得已隐藏了起来,谁也讨不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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