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公仪斐番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一天,公仪斐几乎将全身的眼泪都哭干了。
他整个人已经哭得神志不清,竟然抱着兰姻的头颅回到了喜堂。
院子里余下的家丁、宾客见状,各个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府里的管事胆子大,浑身颤抖地走过去,劝说公仪斐把人头放下来,“夫人已死,请主子节哀啊......”
公仪斐充耳不闻,倒是也没有再歇斯底里地哭喊了。
就当众人以为公仪斐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却听他平静地吩咐说:“你们留下来,她最喜欢热闹了,若是拜堂的时候冷冷清清的,她铁定要怪我不周到了。“
众人呼吸一震,全部都听懂了公仪斐的话。
兰姻都已经死了,公仪斐却还要抱着她的头颅,与她拜堂......真是魔怔了。
宋景云生平最怕这种血腥的场面了,可是眼见着公仪斐这样,心里头也不由得有些感同身受。
他连手带脚地张罗起来,催促大喊着:“快点!快去把参拜天地用的红烛点起来!锣鼓也吹打起来!一个个都别闲着!!”
宋景云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虽然心中惊惧,但见此情此景,也不敢不从。
家丁们开始忙碌起来,一切都按照正常的拜堂步骤进行。
喜堂内,红烛被点燃,通明的火光摇曳在每个人的脸庞上,映出了他们复杂难辨的神情。
锣鼓声渐渐响起,欢快的节奏却还是掩盖不住这场合的诡异和悲戚。
“一拜天地,祈求神明保佑——”
宋景云充当礼生,发颤发抖地唱起叩首词,却见公仪斐抱着兰姻的头颅,身体几乎要贴到地上,跪拜了下去。
那颗头颅上盖着一块殷红的锦绣盖头,好像在泣着血。
余下的众人或噤声不语,或面露难色,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这场闹剧。
宋景云的眼神不时瞥向公仪斐,心中五味杂陈。
而公仪斐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哀伤和麻木,他的动作机械而僵硬,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二拜高堂,恭敬父母含辛——”宋景云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更加微弱,几乎被喜堂内的死寂所淹没。
公仪斐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喜堂正前方的一排木制灵位。
除了公仪肃、青女、公仪茠......还有四个新刻的灵位——罗姬、商灭、白皮,以及屠殊......
换做是谁在场,都要崩溃了。
新人的长辈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喜堂也不像喜堂,更像是灵堂,那摇曳的红色烛光刺眼得让人眼眶发痛。
公仪斐的目光在那些灵位上缓缓移动,每看一个名字,他的心就仿佛被重锤击打一次。
“夫妻对......”宋景云涩然停顿了一下,接续道:“夫妻对拜,永祝新人百年好合——”
这一刻,喜堂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气氛。
“兰姻......”公仪斐的双手紧紧包裹着那张失去温度的脸庞,他还记得兰姻生前总是浅笑盈盈,如今她却面目全非地躺在他的怀抱中,仿佛入梦了一般,再也不会醒来。
万念俱灰,生有何欢?
公仪斐死死地抱着兰姻的头,像是入了执念一般,反反复复地朝着地面磕头,“兰姻,我错了,是我没有护好你......”
“我错了,求你回来......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再骗我了,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那凶猛的磕头架势几下就磕破了头,公仪斐一抬脸,整个鲜血淋漓的模样瞬间就让宋景云看得心惊胆战。
他从未见过公仪斐如此失控的样子,简直是要把人往逼疯了去。
宋景云连手带脚地扑过去摁住了公仪斐,慌忙道:“斐!你不要吓我啊!”
奈何公仪斐的力气出奇地大,一下就把宋景云推开了。
然后他又继续麻木地朝着地面磕头,似是有种想要为兰姻殉情的架势,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别人半点都拉不回来。
家丁们见状也纷纷上前拦着,“主子!您别再磕了!您就算磕死了,夫人也回不来了!”
他们一边劝着,一边不顾一切地扑向公仪斐,试图从他的手中夺走那颗头颅,让他离了此间的痛苦。
任凭公仪斐手指都掐得发了白,他都不愿放开兰姻。
尽管跪拜天地磕了无数次头,他所爱之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兰姻,我们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在一起......来世我来做山、做海、做春花、做短命鬼,拿我的命来换,予你一世圆满!”
此话一出,宋景云眼皮狂跳,心头骇然明白公仪斐要做什么。
他当及扑了过去,一面猛地按住了公仪斐将要拔剑的手,一面扬手甩了公仪斐一巴掌,“公仪斐!你给我醒过来!”
“我知道兰姻死了,你很痛苦!但是寻死改变不了结局!兰姻也救不回来了!”
“你要是死了,平北侯府以后该怎么办!临安城里的百姓该怎么办!”
宋景云使出了生平最大的力气,试图骂醒公仪斐。
“我虽思虑蠢笨,却也知道食君之禄,尽其之道的道理!你不能因为兰姻死了,就毁了自己的道啊!”
“而且是谁杀了兰姻,你可知道了吗?凶手还逍遥法外,只怕兰姻的冤魂还在游荡!大仇未报,你怎么能去寻死!”
公仪斐猛地停下了动作,呼吸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他握着斩春剑不停地发抖,手背上的青筋也猛然暴起,整个人都在压抑着怒火。
默了片刻,宋景云见公仪斐不再拔剑寻死,便犹豫着松了松手。
本想着公仪斐是听进去了宋景云的话,却没想到他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话——
只见公仪斐平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盛着一股没有人情的狠厉和嗜杀。
宋景云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公仪斐已经提剑运气,破门而出。
“斐!你要去哪里!”
前头那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味地朝着外头走远了。
......
半个月后。
里三圈外三圈的酒客将九霄阁围得水泄不通,众人脸上皆是露着八卦的精光。
“哎——”说书人先是长叹了一口气,思及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不免感到有些沉重。
“话说御剑山庄的二公子公仪斐得知红月教的无名被翠竹山庄的聂千臣虐杀之后,便单枪匹马找上了门,一个人杀出一条血路,屠杀了翠竹山庄几百多条人命......千帆过境,公仪斐也在无名的墓前自刎殉了情,两人终得同葬一处......”
“正所谓爱恨情仇一瞬间,醒来方知是一场空。”
酒客们七嘴八舌地呱噪道:“为了一个女人,杀了这么多人,我看公仪斐真是混账都不如啊!”
“那聂千臣还不是也为了私欲害了人?我听说无名死无全尸,只剩下一颗头颅,她的身子丢在破庙里,都被野狗吃了!”
“红月教的人死有余辜,死了也是要被千刀万剐的,你为她心疼什么?”
......
说书人用力拍响惊堂木,止住了众人的喧闹声,“总而言之,人不可有害人之心,否则必会遭报应!如今武林动荡,天下不安。新帝登基,下令禁止江湖私立门派,各大门派武学兵器也都要上交朝廷——而那把被誉为天下第一的斩渊剑也被朝廷融进了铁炉之中......“
“这个由一把剑开始的故事,也随着这把剑的销毁而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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