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相冲
第八十九章相冲
锦棠带着绿饶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紧闭。
她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才有一个鹅蛋脸,眉似远山,目若点漆两颊晕红的女子端着茶盘来开门,她朝锦棠福了一福,身姿柔弱似河边垂柳,又似雨打浮萍,一袭浅碧色的衣衫,头上只插了白玉的朱钗和珍珠璎珞,素净的打扮,更衬得人楚楚可怜起来。
锦棠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来,在门口笑着扬声道:“大舅舅可有空?锦棠来叨扰了。”
“进来吧!”沈大老爷清咳一声回道。
锦棠敛着眼,眉角往书案上一扫,只见一支细细的斑竹兼毫笔扔在笔洗里,案上铺的却是一张用大斗笔写出来的、没完成的狂草书法。
她眯了眯眼,甚至能想象方才这屋内留花翠幕,添香红袖,是怎样一副温馨的画面,然而谁能知道,方才那样一个眉目温柔,甚至时时带着不安和谨小慎微的女子,竟揣得一副蛇蝎心肠?
沈大老爷有些不自在,起身将博古架上的一本书抽出来,盖在那副字上,问道:“囡囡来此,有什么事?”
“大舅舅,”锦棠福了一福,有些不好意思,“锦棠想劳烦舅舅帮忙写一封路引,我虽是和小舅舅一同上路,但毕竟还要分开,我想着,若是有一封路引,又是在京城的地界上,总保险些,只是要麻烦大舅舅了!”
沈大老爷笑道:“回京城自然要有路引,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个无妨,我左右也是闲着——”他顿了顿,转身取出一张澄心纸用孔雀石的镇纸压了,“你等着,我这便写来——你先吃块瓜,这个瓜可甜,用井水镇过,冰冰凉凉的倒也爽口,想必你们这些小丫头最喜欢。”
等到沈大老爷放下笔,等字迹晾干,他才状似无意的道:“听说你去了庄子上,是听说了你外祖母病了回来了?你这是从凝辉堂来吗?”
锦棠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显得有些瘦瘦小小的,她笑起来的时候,似是静静盛开的海棠花,可若是她不笑,却是一副板肃的面孔。
她的手规规矩矩的拢在膝头,她知道大舅舅是在探她的话,于是微微点了点头,道:“听周妈妈说,外祖母昨儿个中午在园子里消食,大约是贪看池子里的荷花,过了些暑气,晚上贪凉便把窗子打开了,结果早上起来便有些头昏。”
沈大老爷叹了口气,这和他听到的差不多,可是谁知道沈老夫人是不是因为想着杜氏要来,才走神在荷塘边上站的久了,结果就气的病了?
他的昨晚负气出走,其实是在对街的客栈住了一宿,其实他出去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怕惊动了老夫人,等到住了客栈,虽是上房,可是床硬茶冷,勉强熬了一宿,天亮正琢磨没有回去的台阶,结果钱管事便递了消息来,说是沈老夫人病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生怕是因着自己把沈老夫人气病了,赶忙跑回了家。
结果却连沈老夫人面也没见着,就被周妈妈在院门处拦了下来……
想到这,沈大老爷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锦棠听沈大老爷连叹了两口气,忙道,“大舅舅不要过于担忧,外祖母这病不过是因着昨夜睡得不好又吹了凉风,我来之前,外祖母又用了些饺子和汤面,精神看上去很不错,吃了胡大夫的药,发发汗,想必很快就会好了,外祖母还打趣说是不要扰了我们小辈们的性子,明儿还要跟我们去看赛龙舟呢!”
沈大老爷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道:“你外祖母喜贪凉,你在她身边要常劝着她一些,等明儿个若是身子不爽利,可千万不要勉强她。”锦棠笑着应了,接过墨迹全干的路引,“大舅舅放心,我醒得。”
沈大老爷笑了笑,清隽的面容终是染了风霜,显出一丝憔悴来。
“大舅舅可要保重身体,我瞧着您的气色可不比从前,您还吃着人参养容丸呢吗?”
沈大老爷点了点头,“吃着呢,前阵子还加了金匮肾气丸。”
金匮肾气丸?那可是忌房欲、忌气恼,又忌生冷的药!她眸子在桌上那一碟子西瓜甜瓜上逡巡了一圈,眸色渐深。
锦棠眨了眨眼,看着沈大老爷道:“不知道大舅舅请的是哪家的大夫?锦荣总说陆家供着的那些大夫不尽心,太医又惊动不起,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我想给他调几幅药补一补!”
沈大老爷瞥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的道:“他年纪小,哪用得着吃汤药调补……”“您说的是,”锦棠笑着点了点头,面上又忽然带着一丝为难:“可是您也知道,锦荣从小就失了母亲,长姐为母,我总是担心对他的关注不够,想着做这些事,也能安安我自己的心。”
沈大老爷想到锦棠死去的娘亲,心中也有些难过起来,他支吾了一阵,最后才面色不自然的道,“其实是燕娘告诉我的,我从前总用着回春堂的白老大夫,不过换了现在这个贾大夫也不错,他也算是那一带的名医……”
正因为是名医,懂得医理,害起人来才更得心应手!锦棠心中响起一个炸雷,沈大老爷再说什么她便都听不见了,眼前只剩下那个井水镇过的冰西瓜。
她不信,那个什么贾大夫开方子的时候,没有叮嘱过宜忌?
只是,这冰镇的吃食,是杜氏无意之举,还是有心?
锦棠回过神来,打断了沈大老爷的一力推荐,笑着道:“既然是名医,那自然是更值得信赖的,待回了京城,锦棠便去您说的那万和堂,求贾大夫一剂良方来。”
沈大老爷点点头,不甚在意,心中记挂着杜氏,想送客,却又不好意思提出来,只得无话找话,“庄子上的稻子都抽穗了吧?今年的收成应当不错吧?”问完又觉得,对一个小姑娘说这些恐怕她也不明白,于是又问道:“庄子上可好玩吗?”
锦棠面上带着一抹羞涩,娇笑道:“一点都不好玩!锦棠初接触这些,有好多地方不明白,外祖母又病着,我过了端午又要走了,心中急的什么似的——您快别拿着我打趣了,我都觉得自己简直笨的像木头一般!”
“这有什么难的!”沈大老爷笑了出来,真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呐!这才多大点的事,就愁成了这样……
他指点道:“你大舅母管着家里的中馈,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最简单的,你去问她,保管能解你心中的疑惑!”
他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在他的心中,对秦氏管着庄子铺子的手段还是十分认可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从心里非常排斥秦氏了?想着,他的心中忽然有些异样。
不过锦棠不等他再多想,忙露出一副欣喜的样子,道:“我竟然忘了还有大舅母可以请教!多谢大舅舅点播,锦棠这就告辞了!”说完便行了个礼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若有所思的沈大老爷。
“小姐,其实济逢春和咱们颇有渊源,若是要找大夫,去寻济神医不是更好?”
锦棠停下步子,有些哭笑不得的回过身,看着突然说话的绿饶,“我哪里是要寻大夫——”她忽然叹了口气,看着满脸不明白的绿饶,无奈道:“我瞧着大舅舅面色不好,便随意问了问他吃着什么补药,结果大舅舅说她吃着的金匮肾气丸,我恰巧略通写医理,知道这金匮肾气丸最忌吃生冷,可是我看他桌上摆着冰凉的西瓜,便想问问他瞧得是哪家的大夫。”
“小姐是说,有人要害沈大老爷?”绿饶倒是不笨,她蓦地想起绿袖说的夫人被害的事,听锦棠这样说,脑子马上就转过弯来。
锦棠赞许的看了绿饶一眼,“我是怀疑,这贾大夫,是受人指使的。”
她怀疑,指使贾大夫的人,就是前世指使杜氏害了大舅舅的人!
“那小姐去找大夫人,是要告诉大夫人吗?”
锦棠摇了摇头,她不会告诉大舅母,“这件事没有这样简单,在我弄清楚之前,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倒不担心绿饶,她的嘴向来很紧。
“小姐,”绿饶若有所思,“方才我们去书房的时候,那个端着茶盘出来的女子,不简单。”
锦棠一愣,“你发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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