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你要记住
第214章 你要记住
1元1小盒的“老鼠屎”,比1毛钱一袋的“萝卜丝”贵十倍。成云舒看到,掏钱的时候赵子英的表情有点肉疼。
那是个塑料盒子,掀开顶上的小盖子,倒出来的小丸子深棕色,的确很像“老鼠屎”。成云舒捏起一小颗放进嘴里,觉得咸咸甜甜的,好像还有点酸。
味道有点儿冲,但可以接受。她用赵子英的手帕擤掉鼻涕,问:“你知道什么叫做‘进去’吗?”
“……不知道。”赵子英挠了挠头,看着郁闷的小女孩,撒了个小谎。从父母的低语交谈中,他隐约知道成伯伯出了什么事。听人说,是市里有人检举了李副厂长贪污腐败,其中一个账户是成伯伯帮着开的,抑或是借着成伯伯的账户转了笔钱……总之两个人便成了同伙,所幸那个账户里钱不是太多,所以就算判,也不过1-2年。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贪污腐败”,只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词,而1-2年对现在的成云舒来说,几乎就是半辈子。想到这里,赵子英觉得懵懂无知的成云舒既幸运又可怜,他又往她手里倒了两颗“老鼠屎”,说:“也许就像出差,就是时间长一点儿。”
“出差?”成云舒鼓着腮帮子,觉得这个答案勉强可以接受。
赵子英又说:“小舒,以前成伯伯是不是跟你说,除了去幼儿园,你不许出大院?”
“嗯,是啊。”
“那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出去的话或许就能离爸爸近一些,而且这时候她也不想回家,不想看到外婆跟妈妈吵架,更不想跟外婆道歉。成云舒想了想,用力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跟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一起上街,虽然只是在小区门口不到两百米的范围内,但她还是觉得有点紧张。赵子英带着她走到了自己的小学门口,还带她看了街边的小店儿,他认识很多字,但也念错了很多,比如他把“四季火锅店”念成了“四李火锅”,以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成云舒都“季李不分”。
随后,他又带着她到了公交站台,说:“如果搬完家之后你想回来,就坐公交车呗。我妈说,咱们这样的小孩子坐车不用买票。”
“坐公交车?”这对成云舒来说,也是个新鲜体验,她只跟大人一起乘过,全程不动脑子,跟着大人一起上下车,从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坐车。
赵子英指着头顶的铁站牌:“嗯。你不是认识数字吗?你看这牌子上的,3、15、28,我妈妈教我,说这几路车经过家门口。一定要记住,就不会走丢了。听话哦!”“好。”成云舒瞪大眼睛盯着那个牌子,见数字底下,另有几个黑色的大字,“这是什么?”
“哦,是站名。这个你也要记下来,千万不能忘了哦。”赵子英说,“华堂里。公交车会经过很多站,只有这一站下来才是咱们家。还有,一定要看准箭头的朝向,不然就坐反了!”
“华、堂、里。”成云舒艰难地认着字,她刚刚开始学认字,如今只认识“成”“一”“子”“云”“赵”“加工厂”这几个字,每多认一个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更何况此刻一下认三个。但听赵子英的意思,这三个字事关重大,她只得从地上捡起个石头,一笔一划地依葫芦画瓢写了起来。
她每个字各写了十次,确认记得时,只见太阳西下,任阿姨已出了大院大门,找他们回家吃饭。
搬家的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成云舒的大舅和大舅妈过来帮忙,找人借了辆小皮卡。为了防止纸箱被淋湿,成云舒看到妈妈拿着一大块塑料布跟大舅一起坐在货箱,一人一边扯着四角,顾不得自己。大舅妈在前车厢里一直骂骂咧咧,不时回头喊:“你要是着凉生病,这医药费谁管?”
大舅也不知听到没有。
成云舒透过车窗,看到赵子英在楼门口跟她招手挥别,赵家的其他人并没有下来,这是她新学会的词汇,叫做“避嫌”。
比起其他见了她就躲之不及的孩子,她觉得赵家人已经很仗义了。毕竟就在临走前,赵子英还塞给她一个饭盒,饭盒里是满满的红烧肉,那是昨晚上他们新做好的,在冰箱里冻了一夜,表面上浮着厚厚一层白色的油。跟饭盒一起的,是个红色的克赛塑料像。
新“家”是郊区的一个小房子,地下室,一推开屋子就是一股潮味。临走前,梁娴把家里的“大件”,如洗衣机、电视、沙发、桌子甚至是床和衣柜等都转手卖给了赵家,所以除了一些细软,母女二人别无他物。
新家有一半窗户露在地面,但脏乎乎的,什么光也照不进来。屋子里唯一的电器是个破旧的红色电话,一根长长的电话线从墙上延伸下来,连到小书桌上,那电话线让成云舒觉得像头上的麻花辫。
屋内家具也很简单,除了一张简易的钢丝单人床,便是一个一开门就会发出“吱嘎”声响的大衣柜,还有两张椅子。连饭桌也没有,成云舒想,看来以后吃饭就要在书桌上吃了。
没有厕所。梁娴带着成云舒到门口认了一下小区的公共厕所,黑漆漆的,全是蹲坑,臭得要命。梁娴说:“你以后上厕所一定要看好了脚下,踩在实处,千万千万千万要注意安全。”
成云舒懵懂地点了点头。
自然,也没有厨房。大舅和大舅妈骂骂咧咧地离开后,梁娴捧着个小小的煤炉子在门口做饭,也许是因为下雨受了潮,蜂窝煤烧了半天也没有烧着,后来好不容易冒了火星,同时也起了很大的白烟。成云舒好奇地走近,却被梁娴怒声斥远。
她从没见过妈妈那样对自己说话,一下子连哭都忘了,只默默地抱着赵子英送她的克赛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昏黄的窗户。
一道道水痕从窗户上滑下来,虽然是晚春时节,但地下室却阴冷地让人发抖。成云舒想说自己要吃棒棒糖,但只张了张口,就自觉闭上了嘴。
她虽然只有5岁多,但也知道妈妈现在看起来捉襟见肘,前些日子爸爸“出差进去”时,有人从她家拿走了一些钱。妈妈说,现在只有她们俩,要开始精打细算过日子了。
所以,她才上了一大半的幼儿园自然也停掉了,也不再有零食吃。接下来的日子,她只能借着微弱的天光看从家里带来的画报,再没有新的东西能让她玩。
梁娴在附近找了家商场进货员的工作,这是纯体力活,她跟主管商量好只拿同等男工7成的工资,人家才勉强应允。白天她很忙,完全顾不上成云舒,所以绝大多数日子里,她早上6:00不到就起床,做好成云舒的早饭和午饭后,便急匆匆地去赶班车,等到晚上18:30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带回一饭盒食堂的残羹冷炙。
成云舒起初几天仍不肯好好吃饭,经常剩菜,但被梁娴揍了几顿之后,她终于醒悟。如今的妈妈已经没有以前哄她吃饭的耐心,想要不挨打,她处处都要做好。
她学会了自己叠被子,铺床单,只为了妈妈下班的时候夸她一句。她自己穿衣服穿得越来越熟练,甚至有一次不小心尿湿了裤子,她自己换好衣服,在公用水龙头接好了水把裤子洗干净——当然,因为她够不到晾衣杆,所以衣服团在一起放在盆里,等晚上梁娴回来时,才发现衣服都捂出了味道。她只能重新洗一遍,洗的时候本来想骂成云舒,但看她贴着自己站着,养着脑袋露出晶晶亮亮的眼睛,梁娴心中的母爱忽然爆发出来。她抱着成云舒悄然落泪,笑着说:“小舒真棒,都会自己洗衣服了。”
成云舒“哈哈”大笑,现在她不要棒棒糖了,只要妈妈对她每天这么笑一笑,她就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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