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朱利安, 朱迪,阿方索他们坐下的时候, 埃德加多就堂而皇之地坐在角落里。
身影刚好藏在光影间, 说是看不清楚,但存在感又非常强烈,让人根本不敢忽视。
朱迪:“……”
阿方索:“……”
朱利安沉默了一会, 指挥着几十只花色虫飞过去,密密麻麻把埃德加多给挡起来了。
朱迪:……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朱利安轻咳了一会,无奈地说道:“最近, 它有点紧张。”
前些天,他的恐慌症发作后,埃德加多表现得比他还要惶恐, 死命抱着他不肯放,差点要变成原形把朱利安给吞了。
现在都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利安,就算它不在, 也会有其他的王族跟着。
最经常出现在的是伊莱克特拉。
阿方索:“……你是军方内部提及的人类虫母。”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朱利安一时语塞,没想到阿方索会直接这么说:“……你又黑了系统?”
脸色有点严肃的阿方索笑了,他摇了摇头,“没那本事。是偶然间听说到的。”
朱迪:“你要真没本事,就不会知道这个。”她说完这话,却担忧地看向朱利安,抢先在他说话之前, 就开口, “朱利安,是与不是, 你都不必和我们说。但是……”她的视线落下, 最终停在朱利安的小/腹上。
“为什么虫族会认为, 你需要医生?”
敏锐。
朱利安想,朱迪实在是太聪明了。
她能在第一研究所那地方脱颖而出,本就不简单。
要说羞耻,那是当然。但他在朱迪面前袒露出来的丑陋难堪,又何止现在?
当初在研究所的时候,负责给他记录的人,可就有朱迪。
朱利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只是刚见面,你何必这么敏锐?”
这也侧面承认了朱迪的猜测是真的。
朱迪霍然站了起来——她身后的椅子悲惨地摔倒,惹来无数双虫子的复眼,它们像是窥探,又好似是在警告。
非人的无机质眼睛带着冰冷的光泽,如同某种深夜噩梦,如影随形。
“……马库斯要是看到,岂不是要高兴死?”她略带讥讽地说了一句,转身把椅子扶起来又坐下 ,直接了当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当初不是非常害怕虫族?为什么最终会变成……”
朱迪沉默了一会,到底没把最后那句话说完。
阿方索看了眼他们两人,主动说道:“要不然我先行出去。”
他和朱利安的关系可没那么要好。
朱利安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当初如果不是你帮忙,光是朱迪,我也未必能从研究所逃出来。”他所经历的事情看着离奇,实际算来,也没有不可说之事。
他略尴尬地舔了舔唇,意识有点飘远。
似乎是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就说说,我从主星逃出来后……”
朱利安很少去回顾自己曾经历过的事。
毕竟这一路的逃窜,除了在玛莎矿星上的几日还算安逸,实际上,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安稳过。
直到重新回顾发生的事,朱利安才发现,原来他经历之事,其实也没有多少。
只是一件接着一件,一个接着一个,让人压根无法停下来仔细思考。
人之渺小,只能在强大的力量前随波逐流,尽管他看似到了塔乌星,比之前不知安全多少,却还是不得不面对虫族与生俱来的问题。
当朱利安终于停止讲述的时候,朱迪和阿方索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
尤其是朱
迪。
她原本以为朱利安离开了研究所后会更好,却没想到这过程却是如此艰辛,以至于她现在看着完好无损坐在她面前的漂亮青年,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朱迪脸色难看,说道:“如果当初,你没有离开研究所的话,那或许,被联邦接手的结果也没有那么坏。”
她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
红色利索的短发似乎都有点褪色 ,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朱利安扯了扯白袍子上的腰带,摇头笑起来,“那可不一定。我信人,却也不信人。朱迪,连我自己的底线我都不可信,又怎么能把自己寄托在主星那些人的良善上呢?”他离开的确遭遇了很多苦难,但留在主星,也未必能活下来。
或者,如同行尸走肉那样的方式,也能算活下来吗?
谁也无法预料。
朱迪:“你需要做个检查。”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她仿佛已经把那些情绪都收敛起来,“当初马库斯给你注射那么多的x1,就是为了同调你的身体,让你成为一个可以容纳虫卵的容器,可他的实验还没成功,主星就已经发现他的过激实验,再加上你逃跑的时候我和阿方素顺便摧毁了一些数据,所以人和虫族融合的资料遗留不多。
“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必须做个检查,至少得明白,最终……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个办法,还是要剖腹……”
朱迪说话的速度很快,看得出她有点紧张。
尤其是在知道了朱利安现在的确切情况后,她看起来像是恨不得立刻把朱利安拉去医疗室。
朱利安不得不打断朱迪的话,“我觉得我现在挺……”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埃德加多不知何时已经穿过了花色虫的阻挡,嘤嘤嘤的嘶鸣此起彼伏,却不敢围上来,好似小喷壶一般凑在远处扑闪着翅膀,就仿佛被欺负了一般。
它立在朱利安的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让原本要说话的阿方索都住了口。
即便它是人类的模样,甚至长得过分俊美,放在人群中也是吸人目光,移不开眼的存在。可它再接近人类,它也……不是人类。
它越是像人,它身上非人的部分就会越来越明显。
那种强烈的剥离感让人头皮发麻,恨不得尖叫着逃跑。
朱迪无法理解朱利安是怎么忍受这种压抑。
朱利安感觉有黏糊糊的,湿/润的触感从后腰爬了上来。
他惊了一下,反射性抓住埃德加多的手指,冰凉的感觉让他微微皱眉,“埃德加多,你要做什么?”
虫子不可能突然有所反应,肯定是有什么由头吸引着它的注意。
埃德加多:“朱利安,看病。”
朱利安:“我没有病。”
在这件事上,朱利安意外地抗拒。
但……阿方索不是不能理解。
在刚才的讲述中,朱利安对自己的遭遇一笔带过,只是简单地讲了大概经历的事情,但身为一个男人,阿方索只要把朱利安的经历代入到自己身上,就后怕得毛骨悚然。
朱利安会和朱迪与阿方索描述,那是因为他们都曾经历了研究所的事情。
他们是同谋,是共犯。
而,不愿让外人知道自己身体的怪异,这非常正常。
朱迪抿住嘴角,眼里露出坚毅的神色,“那就我来。阿方索给我打下手,正好飞船上还有正经的医生,真的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通过我们去询问。”
阿方索皱眉:“但这样,就无法隐瞒这颗星球上生活着人类的事。”
朱利安捏了捏自己的卷毛,无奈地说道:“按照你们的说法,这飞船上都是各领域
的大能,他们失踪的事,肯定会成为联邦的头等大事。除非我将飞船所有人都杀了,或者扣留,不然,这件事早就瞒不住。”
尽管恐怖的王族和浅红色头发的男人都是德克斯特,但在普通人的眼中未必分清楚。
朱迪听得出来朱利安的松动,总算松了口气。
但这种事也不是一蹴而就,朱利安看着时间,没再继续留着他们,而是请哨兵虫族送他们出去和其他人会和,免得失踪太久,让飞船上的人起了疑心。
等洞穴里只有朱利安一人时,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沉郁。
埃德加多闻到了熟悉的,有点苦涩的气息。
他的口器终于忍不住裂开,从人类的喉咙处撕开皮囊,一根粉/嫩的触须生长出来,绕着朱利安的脖颈爬行了一圈上下磨蹭着。
这冰冷的寒意,叫朱利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从沉思里回神。
喉咙隐约的窒息感让他不太舒服,发出一声奇异的呜咽声,但很快被他吞下,不自觉捂住了嘴巴,“你在做什么?”他闷闷地说道。
“舔朱利安。”
埃德加多诚实地回答。
朱利安:“……啊啊,把你的舌头收回去!”
舌头?
埃德加多奇怪地露出了自己的舌头(人类的那根),然后发现它是站在朱利安的后面,他看不清楚,于是非常认真地把舌头蔓延了出来,吐到了朱利安的面前。
朱利安:yue!!!
他几乎跳起来,“别凑过来!”
埃德加多委屈,含含糊糊地说道:“这是舌头,之前不是舌头。”
朱利安真的不愿去想象那根舌头到底是怎么伸展的,他胡乱摆着手,推拒着埃德加多让他把那根舌头收了回去。
他的神经真是被锻炼了出来……至少只是头皮炸了一下,不至于惨叫连连。
朱利安等眼前那根可怕的舌头消失后,有气无力地扒拉了颈子上的触须,“这是从你的口器里钻出来的触须,和舌头有什么差别吗?”
埃德加多认真地反驳,“人类的舌头闻不到味道。”
朱利安:“……行。”
但他还是嫌弃这触须,干巴巴地说道。
“湿/漉/漉得难受,快点起开。”
埃德加多更委屈吧啦,哼哼唧唧地说道:“朱迪在,阿方索在,朱利安和他们说话,不和埃德加多说话。”
朱利安微愣,“你还记得他们吗?”
埃德加多:“记得,研究员。”
提及他们俩,埃德加多的语气有些怪异。
那是一种纯然不在意的空洞,以至于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
朱利安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讨厌他们?”
埃德加多的触须漫不经心地在朱利安的身体滑动。
说话时,仿佛人类的声腔和虫族的发声器一起振动,带出了宛如双重奏的音律,“a不讨厌他们,朱利安喜欢他们。”
这只曼斯塔对普通的人类没有看法。
这个问题,就像是在问一个人怎么看路边的树?
人会不会去恨一棵树?
这个问题是不是显得略微奇怪呢?
虫族当然不会对食物有看法。
朱利安在安心的同时,更感到一种无名的担忧。
他谨慎地,轻声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埃德加多僵住。
不只是它,连带着它释放出来的触须,都瞬间软趴趴地耷拉在朱利安的身上一动不动,就跟突然死去的蛇一样。
它扭捏着,慢声细语地说道:“不是瞒,没想好怎么和朱利安说。”
嘎吱嘎
吱,是诡异变化的声音。
而后是那些黏糊糊,湿哒哒的触须收了回去。
一只缩小了身形,大概有一人高的虫族从后面爬了过来,它看起来就像是之前的代号a缩小版,只除了复眼是浅灰色的,带着诡谲幽深的气息。
埃德加多直起上身,显得愈发高大。
嘶鸣夹杂着翅膀的嗡鸣振动,它说:“虫卵在发育,但朱利安的身体,还没有适应。”它的声音里,古怪的嘶嘶越来越强烈,好似变成了一种回荡。
朱利安干巴巴地说道:“什么叫我的身体还没有适应?”
他的手不自觉地去抚弄小/腹,但那微鼓的弧度,又让他好似被烫到一样下意识甩开了手。
“难道还有什么产前护理吗?”
他试着开了个冷笑话,但因着朱利安的声音太过干涩。
听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沙哑和恐惧。
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冷静地说道:“埃德加多,把话说清楚。”
埃德加多趴下来,四只复眼一起盯着朱利安,倒映着磷银叶石的璀璨,那好似流转的星河,盘旋在虫族的眼睛里。它的翅膀微微挥舞,些许漂亮的鳞粉散落下来,覆盖在不知何处打磨的地板上,带着亮晶晶的粉。
“朱利安的生殖腔,还没有打开。
“要,完全打开。”
虫子呢喃着,接连不断地吐出更加恐怖的字句。
…
回到人类聚集的营地外,不过刚刚两个星刻的时间,朱迪和阿方索刚取得了飞船上其他人的信任,就看到舱窗外有掠过的暗影……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跳到门外,一个靠近舱窗。
阿方索缓慢地打开舱窗的颜色变换,那窗一下变得透明起来,露出了飞船外的人。
——是朱利安。
阿方索松了口气,试图摸索着从内部打开窗。
这是飞船停下来后,乘客可以从内部执行的操作。
窗外的朱利安的手指狂乱地捋过自己的头发,带走了原本扎起的发绳。散乱的微卷长发滚落下来,衬得皮肤愈发冷白,令他更如一株妖冶的曼陀罗花。
他虚弱地开口,“朱迪,我想尽快进行身体检查。”
阿方索刚想回答,却愣住。
一种奇怪的感觉,阻止了他要掰下的动作。
舱窗分明没有打开,但这声音,是怎么传到他的耳中?
外面的朱利安和刚才的模样有些不同,他看起来过分惨白,蓝眼睛带着点神经质,正频频地留意着背后,那种略显惶恐的感觉,却让他带着难以形容的脆弱美丽。那种蛊惑从骨髓里蔓延而生,好似以他的精神为食,越是疯狂脆弱的时候,便越发流露出一种摄魂心魄、张扬艳丽的妖异。
瘦瘦高高的男人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这么难听,“你是……朱利安?”
外面到底是人,还是,不是人?
这真的是刚才的朱利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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