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着奉承,暗里玩阴
书房里,庄绾抱着吴庸迟迟不松手,几乎哭岔了气,嘴里断断续续喊着哥哥。
吴庸满腔热泪,抱着她不停安抚着,事实上,他心里清楚,这丫头嘴里喊着的哥哥,是他,也是庄羡。
因为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夹杂着几声‘大哥’,她是想起了她的亲大哥。
这种感情,旁人或许难以感同身受,但吴庸再清楚不过,当年他亲眼看着妹妹被杀,那种创伤冲击力,无法言喻。
所以当遇见跟妹妹年龄接近的庄绾,又机缘巧合真成了她的哥哥后,他把所有感情都付诸在她身上。
庄绾同他一样,本以为再没了亲人,此刻突然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自然要情绪失控了。
她把对庄羡的思念转移到了他身上,此时此刻,他这个哥哥,是她精神上的支撑。
察觉她哭的已经开始抽搐,吴庸小心翼翼的把她推开,伸手抹去她眼角和腮边泪,动作极其温柔。
“绾绾,乖,不哭了”
庄绾颤着身子抽泣着,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颤动的睫毛又有泪珠落下,哽咽的说不出任何话。
哥哥......
很久了,她已经很久没畅快的喊过哥哥。
对庄华的感情,以前是很浓烈,但这么多年过去,她其实只把他留在少时玩伴的那段记忆中,此刻这般崩溃,更多的是因为哥哥二字。
庄华......单单一个‘庄’字,已经触动她对亲人的思念。
她想大哥了,所以,刚才她把庄华当成了她的大哥,此刻清醒过来,她觉得愧疚。
“对不起”
她扯着他的衣袖,抽泣着道歉,怕被看出异样,闷闷的把头低下去。
吴庸知道她的道歉所谓何意,却不揭穿她,只温声笑言。
“是我把你惹哭了,你怎还说对不起?”
吴庸握住她的手,察觉她的手有些凉,便放在掌心搓了两下,庄绾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着自己的大掌,视线又有些模糊。
“哥,你的手真暖和”
她低低的呢喃一句,吴庸听见了,只觉喉间一涩,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曾见过庄羡给她搓手,那时她便说了句,‘哥,你的手真暖和’。
只是那时,她不是这般悲苦和失落,那时的她,还是无忧无虑的相府二小姐。
她会把手直接伸到庄羡脸上,说,‘哥,你的脸也暖和’。
这是,又把他当庄羡了,虽然这声‘哥’不是在喊他,却更让他心疼。
吴庸不忍她再这般回忆过去,抬头朝霍时玄递了个眼神。
霍时玄在她痛哭时就想上前,又怜惜着她刚见到亲人,怕打扰她,便一直忍着。
此刻见吴庸递来的目光,忙起身朝她走过去,他从后面揽住庄绾,吴庸适时松了手。
“瞧瞧你,哭的真丑”
霍时玄嘴里嫌弃着,却是动作温柔的帮她抹干净眼泪,庄绾看清了霍时玄,便挽着他的胳膊,指着吴庸刚想跟他介绍,突然想到什么。
“你早知道了?”
难怪他说,她见了吴庸会很惊喜,原来是这个意思!所以,被瞒着的只有她一个!
霍时玄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些,笑道:“比你早一点”
庄绾使劲捶了他一下,娇嗔道:“那你不早些告诉我!”
吴庸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伸至半空又放下,两手交握在身后,温声笑笑。
“是我没准备好,就让六少爷瞒着你了”
书房里,三人浅笑细谈,其乐融融,唯独忘了坐在上首的皇帝。
赵子御手中的茶盏几乎被他碾碎,若非方才庄绾那一声声凄厉的‘哥哥’,引来几乎将他吞噬的愧疚,他断不能如此安安稳稳的坐着。
那一声声委屈悲恸的‘哥哥’,一阵阵哀楚凄凄的哭声,是她对他的控诉,对他的指责,像一把利刃插在他心口,那么大的血窟窿,再难恢复如初。
所以,哪怕此刻他多想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抚,哪怕他对她亲近霍时玄的动作多绝望,他都得忍着。
她此刻的痛苦是他造成的,如今两人之间,是一条血淋淋的荆棘路,现在过去,她会抗拒,更会让霍时玄这个男人得意。
“吴庸”
见不得两人的亲昵,赵子御开口喊了吴庸。
“你们兄妹才相认,应该还有话说,你带绾绾到隔壁去,朕与霍六少爷有话要谈”
听见这话,庄绾下意识扯住了霍时玄的衣袖,紧皱的眉眼布满担忧和不安,霍时玄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放心,我能应付”
安抚了她后,他抬头朝吴庸递了个眼神,吴庸微一颔首,又朝上首的皇帝应了一声,这才半揽着庄绾的肩膀出去了。
两人走后,赵子御端着茶盏,始终没喝一口,只慢慢悠悠的用茶盖抚着茶沫,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他不说话,霍时玄也没开口,安安静静的端坐着,不拘谨,不卑微,却也颇显恭敬,挑不出任何毛病。
书房内一阵诡异的沉默,气氛颇为压抑。
啪!
茶盏落地,被摔得粉碎,皇帝的这一举动似乎在霍时玄的意料之中。
他脸上未有惶恐,只是起身走到中间,撩袍,慢慢跪在地上。
赵子御的怒火来的又快又突然,见霍时玄跪的自觉又规矩,气笑了,指着他骂道:
“你既然这般懂规矩,就该知道庄绾不是你能肖想的!”
霍时玄半垂着眉眼,不卑不亢的睁眼说瞎话,“皇上明鉴,在皇上来之前,草民只知李绾,不知庄绾”
“草民只知李绾是太后赐给草民的妾,草民昨日才从吴先生口中听说整件事”
赵子御今日见了霍勇,把庄绾的身份告知他时,霍勇一脸懵,甚至直接吓晕了过去,显然对所有事一无所知。
霍勇不知道,刚才霍时玄的神情也不似作假,更重要的事,赵子御觉得庄绾不会乱说。
遂,赵子御此刻信了霍时玄的话。
霍时玄稍稍抬头,窥一眼他的神色,见他并无怀疑之色,暗暗松了口气。
昨日庄绾昏倒时,他其实喊了庄绾,但是,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庄绾身上,所以他赌皇帝没在意他的那声呼喊。
见皇帝信了他的话,霍时玄继续道:
“草民听说了整件事后,觉得吴先生肯定是骗草民的,毕竟草民想破了脑袋,也觉得太后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等庄绾醒来后,草民立刻问了她,没想到庄绾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草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真是惶恐不知所措”
“然后庄绾就说,她与皇上您早就没关系了,草民这才安心”
霍时玄说这番话时,连眉头都没眨一下,神色极为真诚,看不出半分虚假和编造。
赵子御听得气血翻涌,特别是听到那句‘庄绾说她与皇上您早就没关系了’时,脸色只能用阴森可怖形容了。
早就没关系......
一个早字,用的真好,极好,这些年他为了她在沙场拼杀,她却早早要跟他划清界限。
是他的错,不是绾绾的错,是他先伤了她的心,他活该,可是,他还是不能放她走。
“霍时玄,你想要什么?钱财?美人?还是仕途官职?只要你说出来,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让庄绾厌恶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他这话带着引诱,又带着威胁,霍时玄心里忍不住骂娘,暗道这狗皇帝还真是阴险狡诈,他还以为他说把庄绾还给他,没想到他算盘打得更细。
……只要你让庄绾厌恶你?
啧,意思是让他扮做恶人把庄绾气走,然后他这个狗皇帝冲出来安抚美人,趁机骗得美人心?
呸!想的美!
霍时玄心里骂着无耻,面上却尽是恭敬,眼珠子一转,出口的话更是一片真诚。
“草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皇上抢女人,皇上的话草民听懂了,皇上放心,草民知道该怎么做”
嗯?
赵子御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霍时玄竟然这么好说话,他还以为要再费一番口舌,或者再威逼利诱一番。
霍时玄的爽快,让他庆幸,更让他气愤。
他今日醒来后,想起吴庸说他出去打听了霍时玄,于是他也让人出去打听了,果然,霍时玄在扬州声名狼藉,臭名昭著。
所以他庆幸霍时玄是个烂人,因为庄绾不可能真的爱上这种男人,肯定只是被他迷惑了,或者,借用霍时玄来逃避他。
气愤的是,母后竟然为绾绾选了这样一个男人,明显是要毁了她!
霍时玄识趣的配合,让赵子御稍稍消了些火气,他伸手揉了揉刚才牵动的伤口,目光如凌厉的刀锋落在霍时玄身上。
“朕希望,你是真的聪明!”
.........
庄绾跟吴庸聊完后,就先回了房间,焦躁不安的等着霍时玄。
见他迟迟不回来,决定去书房看看,结果一开门,霍时玄正好抬手准备推门。
四目相对,霍时玄见她面带焦急正要打趣两句,庄绾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你怎么才回来”
她抱紧他的腰腹,脸在他胸前蹭着,怯怯的似被惊到的小鹿,抱着他才觉有归属感。
霍时玄心里是有些恼的,恼皇帝。
这些年,他好不容易把怀里这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养成小狼崽,眼瞧着就要变成跟他一样的大尾巴狼,如今倒好,皇帝一来,狼崽又变回了小兔子。
心里的怜惜更重,霍时玄打横抱起庄绾往屋里走,想把她放在软塌上,庄绾抱着他不松手,眼巴巴的眸子里含着紧张。
“他跟你说什么了?”
霍时玄顺势往软塌一趟,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故意一脸惋惜的看着她,叹声道:
“他说,他可以给我享之不尽的银子,大周最美的美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职,只要我把你让给他”
庄绾的脸色开始苍白,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咬着唇问他。
“那......那你怎么选的?”
霍时玄紧盯着她的眼睛,实话实说,“我同意了,同意会扮做恶人把你赶走”
闻言,庄绾的眼泪几乎是瞬间落下,脸上是伤心欲绝的痛楚,却硬撑着转过脸,垂着脑袋喃喃道:
“不怪你,我知晓皇权的厉害,我不怪你”
赵子御畏惧皇权,可以背叛丞相府,霍时玄畏惧皇权,可以舍弃她,她既然能放弃报仇,也该谅解霍时玄。
况且,赵子御给出的条件确实诱人,正常的男人都知道怎么选。
庄绾颤着身子想从他身上起来,却是一个天旋地转间,霍时玄已经揽着她把她翻了个过,让她完完全全趴在他身上。
细密的吻落在脸上,霍时玄把她的眼泪全都吻干净。
“我话还没说完,你这听话听一半的毛病跟谁学的,嗯?”
庄绾紧紧抓着他的前襟,茫然的看着他,霍时玄轻叹一声,轻啄着她的唇瓣,把在书房里和赵子御的对话完完整整的告诉她。
说完,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笑的意味深长。
“赵子御怎么说都是皇帝,傻子才会硬碰硬,我们跟他斗,绝对死无全尸,所以只能明着奉承,暗里玩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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