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容隽静静看着苏漓，明明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那一刻，他却觉得苏漓离自己很远。余长歌说得对，苏漓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而她显然，并不想让容隽知道。

苏漓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发现容隽神态里的异常，她紧锁着眉头，回忆自己看过的古籍，想要找出一个逼出心魔的方法。

“师尊，你既知道附魔，那知不知道彻底杀死心魔的方法？”苏漓随口一问，实际上也不抱什么期望，自己活了几千年，看过的典籍应当比容隽更多，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见过明确记载杀死心魔的方法。

果然，容隽也是摇了摇头：“关于心魔的记载极少，而且也屡屡提到，心魔无法被彻底杀灭，只能封印。”

苏漓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而且……”容隽眉心微蹙，顿了一下。

苏漓忙问道：“怎么？”

“如果真是自请附魔，那么若非他本人自愿，我们也无法将心魔从他体内驱除，若真要强制驱除，对他本身也会造成极大损伤。而心魔一旦壮大到一定程度，即便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心魔了，届时心魔反客为主，会彻底吞噬宿主的神智，夺舍肉身。”

苏漓闻言，一阵恍惚。

死后的那段记忆一直模模糊糊的，她努力地回想，也只记得孟琅嬛死后，灵魂离体，看到了傅行书自尽而亡，而她印象之所以较为深刻，是因为傅行书自尽的手段太过惨烈，那样子不只像是心灰绝望，仿佛是想要彻底毁灭自己。难道那时候，他也快被心魔夺舍了，所以选择那样的方式和心魔同归于尽？

“那怎么办啊？”苏漓烦恼地叹了口气，眉心纠结，无意识地咬着指节。“我猜测那心魔原先应该是依附在一块血玉之上，不如我们直接抢了那块血玉，打得它灰飞烟灭！”

容隽摇了摇头：“如果是在他附魔之前，那这个方法也许能对心魔造成重创，但如今心魔已经与余长歌合二为一，即便毁了血玉，他也可以依附在余长歌身上存活，除非，把余长歌一并杀死，否则很难真正伤到心魔。”

“这不好……”苏漓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如今知道先前对自己下杀手的是心魔，那自己也恨不到余长歌身上，而且余长歌几次对自己施以援手，苏漓并非狠心之人，也不愿意对自己有恩的人下杀手。更何况看着余长歌，她总是想起傅行书，如果自己放任他不管的话，也许有一天，余长歌也会步上傅行书的后尘。孟琅嬛的一世早已过去，她欠了傅行书的，没有办法偿还，苏漓也知道，余长歌未必是逐渊，也不是傅行书，但是他与傅行书相似的遭遇，总是让苏漓忍不住将两个人联想到一起，好像自己救了余长歌，就能偿还自己亏欠的那份感情，也能让自己内心好过一点。

“我再想想，我一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容隽不知道苏漓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只知道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苏漓那么在乎一个人。

“你在他面前，不要提起心魔的事，否则便会被心魔知道，引起警觉。”容隽淡淡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了，谢谢师尊。”苏漓忧心忡忡地看向门外，这一幕落在容隽眼里，心头不禁微微一沉。

秘境之内无日夜，但十二个时辰里，光线有明暗之分，几人便以此为日夜区分。苏漓在屋内稍作休息，便又出门寻找余长歌。

离琅嬛古地关闭的时间仅有两日了，她必须在两日之内想办法将容隽送出此地，否则明年的周山论法，容隽很可能会赶不上。至于余长歌，在这秘境之内，她还是有一定自信能对付心魔的。

苏漓刚一起身，容隽便有察觉了，但他却没有出声，默默看着苏漓走出房门。苏漓背上的伤口因为容隽的悉心照料，好得极快，只要不与人动手，且行动稍微慢些，便不会有大碍。此时秘境内的光线近似黄昏，湖畔的青草地被镀上了一层暗金色，本该在那里的人，竟杳然无踪。

“余长歌！”苏漓一惊，大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她加快了步伐走出门去，目力可及的范围内一个人也没有。“糟糕，人去哪了？”

苏漓猛地想起来，余长歌先前便是靠着“直觉”来到莲池，可秘境莲池这个地方，照理来说是应该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除非……

孟琅嬛临死之时，因为自觉亏欠傅行书太多，便将琅嬛古地的进入方式以神识传入对方脑海之中，难道就是那个时候，让心魔间接得知了？那现在余长歌是不是去了她的藏宝库？还是心魔操纵着余长歌去了藏宝库？

苏漓不敢再耽搁，立刻发足往自己的藏宝之地奔去。

容隽听得苏漓的声响，知道怕是出了意外，便也从绳索上下来，一个晃身便到了苏漓身侧。“我陪你去。”容隽说。

“嗯嗯，我们得快点！”苏漓满脸焦虑之色。

秘境不大，与整片琅嬛古地比起来不过巴掌之地，这个地方苏漓自忖隐蔽，当初布置之时把大多数机关阵法都设在了外间，因此秘境之内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危险机关，只有一派祥和，宛若桃源仙境。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容隽见苏漓对此地似乎十分熟悉，途径一片乱石阵的时候，脚下几乎没有过片刻犹豫，轻轻松松便从迷阵中走过。容隽心中存疑，却没有问出来，而苏漓此时正为余长歌的下落焦虑着，竟也没有去注意这些细节。

穿过乱石阵便是一片龙晶矿脉。龙晶石乃修士之间最受欢迎的硬通货，这些晶石乃地心火淬炼千万年，又被九幽冰泉冷铸而成，内含极为精粹的灵力，修士可直接炼化来增加自身修为，也可以用来布阵施法，像跨越神州大陆的传送大阵，便需要用到大量龙晶石。在神州大陆上，龙晶矿脉大多掌握在龙族手中，这也是龙晶石得名的原因，人族手中握有的龙晶石资源极少，因此价格也极其昂贵，通常巴掌大小的龙晶石便是一个天价，而在秘境之内，竟然有山脉一般的整条龙晶矿脉，而且看成色都是上品，便是容隽也忍不住微微一震，而苏漓却视若无睹。

这世间大概没有谁比龙族对龙晶石更加敏锐了，这条龙晶矿脉，原是她在漓江时的收藏，五世转世之时，她突破了法相，布置琅嬛古地的秘境，便花费了不少功夫将整条矿脉以传送大阵搬运过来，更是利用了整条矿脉的灵力重新构成一个聚灵阵，否则琅嬛古地的灵力怎么可能比蓬莱仙岛还要浓郁十倍，而这秘境之中，靠近矿脉的阵法核心处，灵气更是浓得仿佛要化成露珠滴出水来。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苏漓自然看着无动于衷了，更何况，这矿脉也不是真正价值所在，于苏漓而言，这只是她做的一个盘子，用来装真正贵重的东西。

龙晶矿脉高数十丈，左右望不见首尾，若要翻越山脉，以苏漓目前的伤势来说着实要废不少功夫，她索性伸出手揽住容隽的脖子，不客气地说：“师尊，你抱我飞过去。”

容隽微微一怔，没有多话，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肢，仿佛托着一片毫无重量的云朵，轻轻松松便飞越了矿脉。半空低头一看，容隽这才发现，矿山之上竟然散落着不少灵器，最次也是下品灵器，甚至有三四把上品灵器被随意地丢弃在半山腰。这些都是当年孟琅嬛为尊者时，许多人上门求她办事送来的宝物，她用不上的，便都扔在了此处，也有一些扔在了古地之中，让蓬莱弟子们拾了去。

飞得足够高时，整片区域都纳入眼底，原来这龙晶矿脉首尾相接，形若游龙，中间一圈腹地，却是白雾弥漫，让人无法看穿。苏漓指了指一个方位，让容隽落下，直至穿过迷雾时，容隽才震惊发现，这些迷雾，竟都是最纯粹的灵气所化。古籍曾说，天界终年仙雾弥漫，吸尽下界灵气，是以仙人餐风饮露以为修行，想来上界的仙雾也不过如此了。在这种地方即便不用修炼，百年也有望突破法相！

容隽却不知道，苏漓布置这个阵法，其实是照着淮苏山有样学样，实际上也不到淮苏山一半的效果。对凡人来说，这样的灵气浓度便已富足有余，但对于一些异兽来说，他们需要更磅礴的灵力才足以支持不断的修行与突破，尤其是苏漓这样的龙族，化成原型后，吞吐山河日月也不在话下。当初怀苏为了满足她修行所需，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

如今苏漓以龙晶矿脉布下大阵，形成聚灵谷，本是为了自己后世修炼之用，而当中更是放置了不少天材地宝，这一千多年来，靠着龙晶聚灵阵的不断滋养，若无意外，有几样应该已经突破法宝的极限，化出器灵，甚至可以自行修炼，化为人形了！

苏漓此刻无比后悔当初将琅嬛古地的进入之法透露给傅行书，让心魔抢了这个大便宜，而自己先前也是疏忽大意了，本想着等容隽和余长歌离开此处了她再来取宝，谁知道竟让心魔抢先一步。

刚一落地，苏漓便松开了攀着容隽的手，朝前方飞奔而去。聚灵谷深处，灵雾漂浮在离地十丈的半空，因此视线倒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苏漓跑出没多远，便看到了一个赤着上身的身影，正是余长歌。

“余长歌！”苏漓大喊了一声，同时目光扫过四周，这一看之下，整个人都炸了，一口心血险些喷出，下意识便召出了灵剑刺向余长歌后背，“混蛋！你还我的宝贝！”

她的藏宝之地，如今已然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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