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牌友二狗子,正在院外急得直转圈。

见了钱亦文,惊讶问道:“今天这是咋啦?这么消停就把钱整出来了?”

旁边一人起哄:“你家里没老娘们儿,你哪懂。给老娘儿们点好处,趁老娘们儿迷糊的时候,要啥还不给?”

“啪……”

一个大脖溜子,打得那家伙转了好几个圈。

“你……你他妈还真使劲啊!”

“不使劲儿,你能长记性吗?”钱亦文发出严正警告,“说我可以,不能说我家老娘亻……英子。”

二狗子催促着:“快走吧,别他妈磨蹭了!再不支起来,不等八圈儿下来,又拉闸了。”

三合堡这个小村子,刚刚通电不久。

一切以保障工业生产为主的年代,拉闸限电,是常事。守着小丰满,也不例外!

当时,东北最大的水电站,岛国外虏所建,曾为亚洲第一大水电站

“你们走吧,以后也再别来找我了。”

钱亦文的话,一板一眼,掷地有声。

“我靠……”二狗子一脸的难以置信,“我他妈还就不信了,你这花尾巴狗,今天还改吃粮食了?”

“滚犊子!”钱亦文怒喝一声,吓得二狗子一哆嗦。

这人是咋了?咋真跟个疯狗似的呢?

看着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远,钱亦文折返回来。

重生一回,他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儿子被偷走。

阻止了儿子被偷走,他就不会埋怨媳妇儿;

不埋怨媳妇儿,她也就不会彻底失去希望……

想想自己这日子过的,媳妇儿买瓶敌敌畏居然都得靠赊……

泪眼模糊,钱亦文不敢再回想。

一把药镐拿在手上,他埋伏进了小仓房里。

……

想当年,钱亦文也是三合堡里一号小人物。

这穷地方,能念九年大书的人,没几个。

细皮嫩肉地回到三合堡,老爹卖了一口猪,在镇子上托人给他谋了个放映员的职位。

小栓子,拿条麻袋,先去占个地方,我撅几根甜杆就去。别太往前哈,仰脖子,不得劲儿……这话,你说过吗?

骑上二八大杠走街串巷的钱亦文,自然招人眼目。

平安镇文化站长董长贵,觉得手底下这个文质彬彬的小青年儿前程可期,便把闺女嫁给了他。

三合堡难得出个文化人儿,又干着体面的活儿,一来二去,钱亦文的朋友多了起来。

整天围着他打转转的牌友、酒友,把他给捧得飘了起来。

风光的日子没过多久,一次酒后,支片子的时候没立稳,连杆子带影布,直接砸在了人堆儿里。

四五十斤沉的音箱,差点要了一个孩子的命。

连治病带赔偿,花了小两千块钱  〔注①〕。

老爹当会计的收入,和老妈带着三个姐姐起贪黑打苞米挣工分攒的那点积蓄,一下子被掏空。

房子卖了,还拉了饥荒。

家败了,工作也丢了。

一直一顺百顺的钱亦文,哪受得了这种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庄稼活儿一点儿不会,喝酒、打牌倒是挺精。

干这两样,都得用钱。

没钱就跟英子要,不给就抢。

抢不来,就动手!

……

钱亦文躲在小仓房里,一边想着过往,一边盯紧了院外。

几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努力向院外看去,隐约可见几团黑影正朝这边移动过来。

远远地,他听到一个女人努力压低的声音:“这……这能行吗?”

“老娘儿们家家的,少说这丧气话……”一个男人的声音。

随后,一辆骡子车被拴在了柳条杖子(篱笆)上。

两团黑影悄悄潜进了院子。

好家伙,还是个团伙!

有组织、有预谋,居然还有作案交通工具!

钱亦文怒从心头起,暗暗朝掌心啐了口唾沫,握紧了药镐。

重生一回,刨死个偷孩子的贼,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看看两人已经靠近那三间土坯房了,钱亦文忽地一下窜了出来。

举起药镐,朝着那个男的冲了过去。

先消灭敌方主力,剩下一个老娘们儿,怎么都好办了……

“英子……英子……”窗根儿底下,那女人发出轻唤。

听了这一声轻唤,钱亦文硬生生把快要落下的药镐给收了回来。

“爸,妈,你们咋来了?”钱亦文甩着生疼的手腕子问道。

“啊?”那两个人也呆住了,“你……你在家呀?”

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钱亦文的阵脚……

“英子,快开门,爸妈来了。”钱亦文拽了下门,里面插死了。

英子开了门,满脸惊讶。

“你拿这玩意儿干啥?”英子盯着钱亦文手里的药镐,惊问。

“我……我打算磨一磨,明天要用。”

“你没和二狗子去?”

“没去,以后再不和他们混了。”

丈母娘回头,翻了翻白眼根子。

一张脸,在十五瓦灯泡的辉映下,逐渐下垂……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耍钱人还有这记性?

有多少剁完手指头的,伤好了,不是该玩儿还照样玩儿?

“爸,妈,这么晚了,你们咋来了?”英子和父母说着话,眼睛却没离开钱亦文。

钱亦文手里的药镐,让她的心里直劲儿发毛。

“你……你三姨奶病了,去看她了,顺便来这儿瞅一眼。”

三姨奶?钱亦文从没听说过。

“妈,你们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们……做点?”英子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

当妈的,哪能看不出来女儿的心思?

女儿在这个家里过的啥日子,她心里能没数儿吗?

“吃过了,发面馒头,饱着呢。”英子妈拍拍肚子说道。

随后,把英子拽到了屋角。

“又打你了?”

“没有。”

“那……”小老太太瞄了一眼钱亦文手里的药镐,“他拿那玩意儿干啥?”

英子嘴角抽动,像是在笑。

“妈,要是这么打,也就一下子,就完了……”

钱亦文偷眼看到,丈母娘把一卷子零钱偷偷塞给了英子。

这场景,见过多次了。

但每次,都成了他打英子的由头,这些钱都成了他的赌资……

混蛋!

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放下药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抱着一捆邻居家的苞米秸杆回来了。

填进灶坑点燃后,盯着闪烁的火光发呆。

“看一眼就中了,往回走吧。”

董长贵按灭了进屋以来的第三根烟,瞅了一眼裹在毯子里的外孙子,说道。

“嗯……”英子妈答应一声,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闺女,“我和你爸,过两天再来……”

英子一愣神:“过两天……还来?”

送走了几乎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说的岳父母,钱亦文摸了摸炕,有点热乎气儿了。

“媳妇儿,你睡炕头。”

英子一愣。

“照看好孩子!”

英子又是一愣。

“有我在,谁也别想再碰你们……”

……

<  注①:小两千块钱,高于一千五,低于两千。

钱家劳力最多时,有整劳力一个(还是会计),女劳力四个。整劳力十个公分,女劳力八个公分,每分一般年头儿三分钱。

出全勤,每天全家能得一块二左右。收成好时,工分折价高,会更多些。

所以,钱家为儿子攒下一千块娶媳妇儿的钱,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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