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跳出红尘
那身影微微一怔,回转身来定定地看向她,视线定定地落在她头上的那支金凤钗上,半晌后,笑道:“自珍珠去了后,你我也不过见了一次面,却不想,竟不知不觉间已如此陌生。”
刘稻香面色微赫,答道:“到底不如待嫁时自在了。”
卫承贤认真地打量她一番,后又笑道:“性子依然没变。”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刘稻香在熟人面前说话,很喜欢直来直去。
刘稻香隐下心中的疑惑,问道:“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这身打扮,我竟差点认不出来了。”
她请了卫承贤上座,又叫小丫头重新奉上新鲜的提子、莲蓬,再沏上两杯温茶。
“我今日是特意过来瞧瞧你的。”待到两人落座吃了几口茶后,卫承贤这才开口说话。
刘稻香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越发搞不懂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了,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卫承贤放下茶盏,站起来整了整衣裳,朝刘稻香作一长揖,刘稻香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让过,又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唉,在此先向你道个谢,珍珠在世时,多得你宽慰,我代她向你道谢,另外,也是谢过你对后来那个叫珍珠的丫头的关照。”
刘稻香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样的事,若真有心打听,还是能打听到。
“你这又是何苦呢,过去的终过去了,去了的也回不来了。”
卫承贤再次叹气:“自珍珠那丫头去了后,我把自己关在屋里想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孽缘皆因我而起!”
刘稻香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又或是说什么才觉得妥当,一时坐在那里无法开口。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埋怨我,是我没有护好你的珍珠姐姐,后来,又没护好那个无辜的珍珠。”卫承贤坐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
“经历了这些事后,我已看破红尘。”卫承贤并没有与刘稻香说自己娘也是帮凶之一,他是个孝子,即便他的娘做错了,他认为,这个罪孽应该由他来承担。
“我打算在京郊的白泉寺出家。”
“什么?”意外来得太快,刘稻香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她怎么也没想到,卫承贤最终是这样一个结局。
“其实你大可不必......”
“我对周边的事已心灰意冷,我生在侯府,又是唯一的嫡子,我娘一直都很疼我,什么事都要替我做主,什么事,我都要按着她的意思来,我第一次见到珍珠时,便对她心悦之,可是,那是我年少气盛,并不知自己的心思,又加之是爹娘点头做主的亲事,我自是高兴的,以为能与她白头到老,可谁知......”
提起林珍珠,屋里两人的心里都很沉闷,那个如同流星划过天边的少女,原本以为自己与夫君是两情相悦,谁知,却因为她的这一丝贪念而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刘稻香清了清嗓子,低沉的声音叫人无端的感到压抑。
“其实......珍珠姐姐临终前有说过,若有来生,她不愿再与你相逢、相识、相合!若有来世,她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
林珍珠对他是有多恨,才会如此绝裂!
卫承贤的眼里闪过一抹痛楚:“我知自己罪孽深重,才甘愿剃度出家,以此来赎罪。”
他宁肯在佛前苦苦跪拜千年,祈求佛祖的一丝怜悯,换来与林珍珠再续来生缘。
刘稻香半晌后,再问:“你当真决定了?”
卫承贤答得很坚定:“是的。”
为了林珍珠,哪怕再相隔千年,他都甘之如饴。
刘稻香神情淡淡地答:“我不会劝你回头,若真有来生,望你能好自为之。”莫要再伤了那颗真诚的,全心全意爱他的少女心。
卫承贤明知她有不尽之言,也知她想说什么,心中更是痛得不行。
“你哪一日剃度?”刘稻香再问他。
卫承贤此时已面色平静,答:“定于六月十九日,听说,皇上已下令,于六月十八日前往避暑山庄。”
刘稻香猜测,他是不想把安国侯府推向风口浪尖,待到众人从避暑山庄归来时,那时,早已尘埃落定。
“我与夫君会随行。”刘稻香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到时不能去白泉寺观礼。
卫承贤还真有些出家人的样子了,听了后平静地答:“无妨,以后,你我怕是难得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我特意在出家之前登门造访,便是要给你个交待。”
刘稻香冷冷一笑:“你需要的不是给我个交待,前有珍珠姐姐,后有那个叫珍珠的丫头,皆是因你而丧命,而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你却只会拿出家来逃避,上次你逃避责任害死了珍珠姐姐,这一次,害死了无辜牵联之人,又想以出家来逃避吗?卫承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怎就一点担当都没有。
卫承贤听了她偏激的话并没有恼,反而平和地答:“我此次来,正是为了此事,两个珍珠已不在世,我早已在两人灵位前交待过了,你是珍珠唯一认可的姐妹,我自要给你一个交待。”
刘稻香冷眼扫了向他,道:“那你说说你的交待,我姑且听一听。”
卫承贤忙道:“你珍珠姐姐的事,我难辞其咎,珍珠丫头的事,祸起我身,两人皆因我之故而逝,我愧对两人,当初珍珠之事,涉及到西太后、惠雅郡主、平王妃与我娘,而我娘已经瘫痪在床遭了报应,我会把这事写成密折呈到皇上跟前,请他定夺,还请你凉解,我隐去了我娘做帮凶的事,她已落如此地步,唯一的儿子最终心灰意冷削发出家,让她一个老人家经历这些,对她而言,是最大的折磨。”
刘稻香低头沉思,安国侯老夫人宠溺卫承贤,把他当眼珠子疼,如今,她疼宠的眼珠子却出家当了和尚,估计她不疯也离疯不远了,更何况已经瘫痪在床。
“好吧,我应了你就是。”
卫承贤明显的松了口气,道:“多谢你能理解为人儿子的一片私心,我娘,她已经遭了大报应,我不想她白发苍苍还要被亲生儿子给送去大牢里。”
“我能理解。”刘稻香唯有叹息。
若非安国侯老夫人对儿子的控制欲太强,事情又怎会落得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至于惠雅郡主......”卫承贤顿了顿,后又接着道:“当初,她设计用宫中秘药害死了珍珠,我早已无法再心平气和地与她做夫妻,上回登门,原是想借着那机会与她和离,一是为了救那无辜的珍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心灰意冷,与她和离了,她还可以重新嫁人,跟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刘稻香对于苏惠雅却是半点都不想放过:“怎地,她那般害了珍珠姐姐,你还想放过她不成?你到是好心,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你这话糊弄谁呢?”
卫承贤一时陷入到回忆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听他幽幽说道:“你想岔了,我与她本是先皇赐婚,我若主动与她和离,岂不是打了先皇的脸,我是想逼她主动说出来,到时皇上自会问起,我自要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一遍,为珍珠讨个公道,你是知道的,当日先皇在世,我姑姑虽偏心于我,但为了皇室颜面,是绝不会承认惠雅郡主心思恶毒,更不能把我那姑姑牵扯出来。”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苏惠雅死活都不肯和离。
“她不肯和离,你便由着她?”刘稻香心气儿难平,她不想憋着这口气了。
卫承贤又道:“我即已决定出家,自要了结红尘,方才可出家。”
“哦?你写那个折子,就是为了告发她与西太后?”刘稻香反问。
卫承贤淡然一笑,道:“自然不是,你夫君暗中出手帮忙,我自要回报一二,平王妃不死也要脱层皮了,你大抵忘了,李夫人当初放出珍珠时,是把她的卖身契给暗中销了,还了她的平民身,这事儿,惠雅郡主因为一时疏忽,竟不曾发现呢!”
他说到这儿时,脸上浮起了一丝讽刺。
“良籍?!你不提,我还真不记得有此事了。”卫承贤一提起,刘稻香突然记起来,她听刘芷蓉曾提过这么一句。
心中不由暗乐,自家二姑姑果然不是好招惹的,当初苏惠雅强势逼着她放出珍珠,她便默默地给苏惠雅挖了个大坑。
“哼,得你夫君出手相助,我才能在短短数日之内查清原委,当日,那个赌坊的老板也被你夫君派出的人暗中抓住,如今,正关在我府里,我已暗中审问过了,原来,他果真得了苏惠雅的好处,胆儿才那么肥,明知珍珠在外头顶着我安国侯小妾的身份,竟然还敢做出那猪狗不如的事,活活逼死了这个可怜的小丫头。”
卫承贤说到这儿,刘稻香察觉到他平静的神情下,所隐藏的巨大愤怒。
苏惠雅压根儿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我原打算,待我把事儿都处理好了,再寻个好的归处给那丫头,谁知......”
“可怜了那丫头,珍珠即为良籍,怕是这官司有得打了,只是王妃怕是会把这事压下去,还有,听说买了那个赌坊的是一个王爷的嫡子。”刘稻香出言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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