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秦惠容破防
第171章 秦惠容破防
一个人乍然听闻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原来是个恶魔一样的存在,通常第一反应不是信或是不信,而是茫然。
秦怀义愣怔地看着裴修的嘴一张一合,不认为他说的人跟自己有半文钱关系。
在他的印象中,姐姐惠容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善良,柔顺,才貌出众,即便常年遭主母长姐迫害,也依旧没有怨怼。反而是他自己经常忿忿不平,要靠姐姐劝诫才能收敛心性,不在主母面前露出马脚。
他的姐姐那样识大体,那样隐忍柔弱,怎么会是他说的那样?一个受尽欺凌还会劝诫别人要上进要乐观的人,怎么会用尽手段欺负别人?“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秦怀义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你一心想要夺取世子之位,对我姐姐姐夫有莫大的敌意,自然不会说她的好话。她留下冯氏跟秦淮月的命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她不会是以德抱怨,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她们不论遭受什么都是活该,被人利用,也是因为她们自己有私心罢了,至于姐夫的那些小妾,我相信一定是她们欺负我姐姐在先,我姐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害人,原先她没有能力反抗,现在有能力了,自然不会任由别人欺负。”
裴修倒也不跟他争论,“是与不是,你可以亲自问她。”
随后,他带秦怀义去了关押秦惠容的牢房。
白夜司的牢房都是黑石墙,森严冷酷,一般心智不坚的人,往往进到这里心态就会先崩了一半。
秦惠容的牢房稍有不同,三面石墙上各有一面镜子,到不是为着女子所需,而是用来击溃她心防的。
装疯的人与真疯的人最大不同,在于他得时刻在人前紧绷着心神,心志再坚定的人也不太可能一天到晚日日夜夜绷紧心神,要么露出马脚,要么被逼崩溃。
这些镜子犹如人的眼睛,人在照镜子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审视自己,就如同在面对另一双眼睛。有这些“眼睛”时刻挂在身边,不论面对哪个方向都好像被“人”盯着,时间久了定然受不住。
但秦惠容心志之坚异于常人,跟三面镜子共存了数月,竟是毫无破绽。
除了镜子,她的牢房里还满是污秽,屎尿痕迹随处可见,靠近一丈外要掩鼻,一丈内能熏翻天灵盖。
而那个向来以才情为人知的文雅女子,此时就窝在这些污秽物中,她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裳,满面赃污,头发乱如杂草,远远看去,几乎与污秽融于一体。
秦怀义靠近牢房时,很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可当他看清楚里面的人时,震惊又让他忘了这要命的臭味。他整个人呆愣愣地看着牢房里的人,好半天没有说话,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陌生且难以置信。
裴修掩口跟在秦怀义身后,注意着秦惠容的微表情。当秦怀义迟疑着喊了一声“姐姐”时,那个数月没有破绽的女子身体明显一僵。
但也仅有极短的一瞬,快得仿佛错觉,哪怕一直盯着也可能错过的程度。
“姐,你怎么……”秦怀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们是不是对你用刑了!你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用刑?”
秦惠容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堵墙。
秦怀义有些慌了,他跑上前扒着铁栏喊:“姐,是我怀义啊,你,你这是做什么呢!做什么要这么作贱自己!”
甭管这一切是真是假,都足够叫秦怀义崩溃,他脸抵在铁栏上嚎啕大哭,像要把前近二十年的委屈不公都哭出来。
裴修始终没说话,亲人的眼泪最能让人动容,他要看看秦惠容能抵抗到几时。
“姐,你何必受这样的委屈呢!”秦怀义拿袖子用力抹掉眼泪,“要杀要剐一条命罢了,人要挺直脊背,顶天立地的活着,这还是你教我的!”
“姐,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吗?你不是出于本意去害那些女子,一定是她们先欺负你了对吗?”
“姐,这里不是心软的地方,你即便装疯卖傻也不能打动他们一分,何苦要这样糟践自己?”“姐,你说句话啊!”
晏惠容好像被他吓到了,捂着肚子往墙角靠了靠,她有孕已有六七个月,但因为要装疯,吃喝不讲究,比实际月份的肚子小了一圈。
“秦惠容,”裴修终于开口,“你弟弟不相信你做的那些事,她说你是个善良温顺之人,不可能干那样的事,我看不如你亲口告诉他,告诉他你是如何踩着别人上位的。”
秦惠容无动于衷。
裴修朝一起过来的吴循使眼色,“把秦怀义绑了,先掀他两个指甲。”
秦怀义浑身一抖,转头愤恨地看着裴修,“你原来是用我来逼我姐姐?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修不否认,他确实是想用秦怀义来逼迫秦惠容妥协,时间不多了,如果圣上哪天脑子抽风放了秦惠容回家产子,一切可都来不及了。他起先放任秦怀义情绪流露,是为打感情牌,但这一招对秦惠容没用。那只好改用威胁,如果他们姐弟俩感情到位,一个受刑,另一个理应有反应。
吴循叫人绑了秦怀义,刑具都是现成的,随手拿来即用。如果此时秦惠容仔细看就会发现,给秦怀义用的刑具只是一根粗针。
“插针”也是一种刑讯方式,顾名思义,就是将粗细不一的针插入指甲中。这种刑罚意在折磨受审讯者的意志,是一种细水长流式的折磨,并不适用于吓唬人。
如果是吓唬人,应该上老虎钳,二话不说拔掉指甲,如此才具备视觉冲击力。
但裴修并不是真的要对秦怀义动刑,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施刑的兄弟微微挡住秦怀义,既能让秦惠容注意到他的表情,又看不见具体如何用刑。粗针抵着秦怀义的十指指尖,不知道是不是这少爷太文弱,禁不住一点疼,针尖刚没入肉里,他就“嗷”一嗓子,杀猪似的嚎了一声。
这惨叫声倒把施刑的兄弟吓得一哆嗦,见过不受疼的,没见过这么不受的,刚戳破层油皮至于吗?
裴修依旧盯着秦惠容看,一边说:“你一定想知道你的好弟弟是怎么被抓进来的,他为了救你,跑去太原府给秦律当狗腿子,秦律此人,胆大妄为,为了太子私造火药……”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让私造火药几个字眼在秦惠容耳朵里徘徊片刻,然后才继续说:“秦怀义参与其中,又是罪臣之子,圣上不打算轻饶,秦惠容,你一心庇护的弟弟就这么为了你,彻底断送了前程,你眼下坚持之事,可还有意义?”
他承受着毁天灭地的臭气,眼睛不错地盯着秦惠容,“或者说,你不过一心为了自己,比起弟弟的死活,还是你的未来比较重要?”
他的话配合着秦怀义痛不欲生的嚎叫,终于破了秦惠容的功。她微微抬起头,呆滞的目光被掩饰不住的恨意侵占,释放出要吃人似的锋利。
秦惠容死死盯着裴修,她恨透了这个锋芒敛尽的二公子,每次,每次都有他从中作梗!可恨她没有他的把柄,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裴修回以一个浅笑,“秦惠容,到了这个地步,你装不装都没什么意义,我只需跟圣上说,是你把秦怀义交给秦律,让他为秦律做事,你就不可能再活着走出这里。”
“啊——!!!”
只听一直沉默的秦惠容抱着头,发出了一声吼叫,好像一个压抑很久的人打开了宣泄口,势要将所有的隐忍释放出去。
“裴修!你就是白夜司的人!”
秦惠容抬起猩红的眼,仿佛走火入魔一样盯着裴修。裴修的身份始终是她的结,当初但凡能跟秦王证实他的身份,她也不至于让裴钰冒险刺驾,而后走到这步田地。
裴修不否认,这个时候他即便承认身份她也不能拿他如何。
“既然世子夫人清醒了,有些话就可以展开说了。”裴修打手势让人把秦怀义带下去,“你一定在想如果,如果能早些有办法让秦……哦,现在是大皇子,让大皇子怀疑我,你就不至于被他放弃,是么?”
秦惠容身为失败者,阶下囚,这种时候无话可驳,只有用尽余生的恨瞪着他。
“但你有没有想过,在秦家获罪时,你就已经注定失败了?”裴修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甚至快要被这灭顶的臭气打败,但说出的每个字都是一把刀,刀刀精准地往秦惠容心口插,“大皇子为何会看重你,选择你做他的死士?哦,还有你母亲,你们被选中的唯一标准,就是因为秦慎,大皇子想倒戈秦家,乃至太原府秦氏一族,他让你勾引裴钰,一来让你监视裴钰,二来就是想通过一个翁婿关系来拉秦慎下水,一旦秦慎没了,你就变得毫无用处,这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秦惠容深吸一口气,鼻腔中充斥着浓浓的无法形容的臭气,她在这臭味里待了将近六个月,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习惯了就好了,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可这一口气依旧令她恶心得无法承受。
“可是你明知道嫁给裴钰的时候就注定失败,还是抵挡不住世子夫人的身份。”裴修继续插刀,“你试图通过牢牢抓住裴钰的心,让他为秦王当牛做马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可是结果不尽人意,你苦苦支撑,死死挣扎,受尽了这人间的罪,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捞到,甚至把唯一的至亲弟弟搭进去,你悔不当初,可又无法挽回,只好归咎于对手无耻,是这样吗?”
“你放了我弟弟!他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他也没有得罪你!”秦惠容最后的防线被唯一在意的弟弟击碎,她站起来,赤脚踩着满地污秽跑到裴修面前,扑通跪地,祈求道,“二公子无非是想要世子之位,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如今唯一的障碍,我可以杀死他,只要你放了怀义!”
裴修捏着鼻子后退一步,轻笑着摇摇头,“你不要用你的思维来衡量我,我从来没把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当成敌手,他生与不生,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倒是你应该替他考虑一下未来的处境,你生下他,可有能力护他一世周全?你又能否确保他按照你想要的路子走?就如同秦怀义,你教育他努力考取功名,教他做一个乐观没有怨怼的好人,可同时你在做什么?”
秦惠容绝望地蹲坐地上,捂着脸,要哭却哭不出来。
“你们两个的人生轨迹背道而驰,即便你成功了,成功将我跟长风打败,成功等大皇子继位,你拥有了一切,你的弟弟也无法接受一个这样不堪的姐姐,他并非看不清你,只是选择性忽略你的不好罢了。”
裴修说完便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头,“对了,忘了告诉你,还有一个人在。”
他朝吴循微微侧了下头。吴循领命,让人打开了对面的牢房。
每一间牢房都有暗门,关上暗门,无人知道那是一间牢房。对面的牢房暗门缓缓打开,露出隐藏的铁栏。
铁栏后站着一个人,这人满面黑髯,披头散发,整张脸上只有俩鼻孔是完整露着的,很难辨认容貌。但秦惠容只看了一眼就彻底颓然。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高傲不可一世的宋国公世子裴钰。
秦惠容对裴钰不见的有多少真情实感,但裴钰对她可谓掏尽了一生的真情,他那么高傲一个人,为了保住妻儿,什么都招了。然而到头来,他面对的却是能毁天灭地的真相。他对着秦惠容,已经不能用狂怒来形容,他凶神恶煞地抓着铁栏,怒吼嘶叫,像只得了失心疯的凶兽。
秦惠容对裴钰没有真情,她将裴钰当作一个翻身的希望,她费尽心思地讨好他,讨好得天衣无缝,这大概是她唯一的成功。
可现在,这点唯一也没了,她失去了所有,她颓然地蹲坐地上,凄惨地大笑。
笑着笑着,她猛地站起来,朝着石墙狠狠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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