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泥销骨
周攀松一口气，“呃，你不知道？”
“我上哪儿去知道？”冯辛夷语气轻松。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低头继续翻那沓资料。
她轻笑道：“那女老板估计不怎么漂亮，不然你怎么会不记得她。”
“是……是不太漂亮。”周攀急于开口，又觉得失言，“哦，不是。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老婆，我们别聊别人了。以后再漂亮的女人到我面前。我也绝不多看。”
冯辛夷收起笑意，“别叫我老婆。”
周攀还想再叫，“老……”
“咦，长留。”冯辛夷纤指指在营业许可证的一行，“原来画廊以前的名字叫长留。是老板的名字吗？”
“长留。”周攀重复了一遍，有点失神，“长留……”
冯辛夷静静看着他，“周攀，你发什么呆呢？”
“哦，没什么。她应该不叫长留吧，这听着也不太像人名，对吧？不过艺术家取名倒是蛮好听的……”
周攀的声音都有点不稳了。
冯辛夷冷眼看了一会儿。
她很难想象到周攀想起方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如果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爱人，后半生大概不会再有一日心安。
可周攀还在游戏人间，活得比谁都潇洒恣意。
果然自私的人都活得比较好。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果然只存在于古老的诗文里。
冯辛夷将东西收好，放回档案袋里，“那我就还改回长留这个名字吧。你看行吗？”
“行，有什么不行的。”周攀急切想结束这个话题。
他主动提到产业过户的事，可不是为了跟冯辛夷讨论“上上任老板”的，他的目的在“上一任老板”。
“辛夷。”
“嗯？”
周攀指着那几张财报表，“你要不要看看去年的盈利？其实那边的几家店盈利挺丰厚的。”
冯辛夷拿起来看了几眼，微微挑眉。
她之前就知道，但在看到具体数字的时候，还是有点被“惊艳”到。
她看着他笑，总算有一点真心的笑意。
“以后这些就都是我的啦？”
周攀看着她浅浅的笑靥，温声道：“当然啦。不止这些，还有……”
他顿了好一会儿，冯辛夷追问，“还有什么？”
“辛夷，你刚刚说，如果法院判的年限低，你不满意。我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冯辛夷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等他说，“什么呀？”
“之前三年的营业收入，我让冯合欢都拿出来给你，好不好？”
周攀舔了舔唇角，看着冯辛夷渐渐散去的笑容，有点说不下去，“不然再凑个整，让她给你拿两千万出来。”
“两千万。”
“嗯……”
冯辛夷自嘲道：“两千万，如果只是赔偿给我，那我就得感恩戴德了，我哪儿值这么多钱……”
“你别这么说。”
“但是周攀，你觉得你的孩子只值两千万吗？”
周攀面色一僵。
问题不就出在这里吗。
如果冯合欢真的只是对冯辛夷暴力相向，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何音也能调和好这个矛盾。
可现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最不可调和的矛盾，就是那个无辜枉死的孩子。
冯辛夷眼底一片水色，那深切的伤感作不得假。
她憋了半天的情绪，想到横死的方蓝，想到重病的安安，满腔的怨愤终于可以借由这个理由发泄出来。
“对，两千万是不少，你要是找人代孕，都能代十个八个了！这个孩子对你来说不值什么，我冯辛夷怀的孩子掉了，你再找冯合欢也一样可以给你生。你只要能保住她这个人就行了，对吧？”冯辛夷的明眸直直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你从没有放在心上过的孩子，也许是别人最珍贵的宝贝？”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涌出来。
她情绪激动，眼泪也掉得很大颗，但她哭起来并没有歇斯底里的疯样，却像是攥着人的心脏，牵扯得疼。
周攀真切地从她梨花带雨的泣诉中，感受到了失去的痛楚。
“周攀，你的孩子死了，你真的一点不心疼吗？”
“怎么可能！”周攀连忙否认，“那也是我的宝贝啊！”
冯辛夷意有所指，“那你愿意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周攀咽了咽口水，“要是我能做什么来挽救他，我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吗？”
冯辛夷抽了纸，自己给自己拭了眼泪。
她低声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周攀没有听清楚这句话，却真切地被她的情绪感染。
诚如冯辛夷所说，这个孩子他确实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之前最大的感受，往好了说是他有一点传宗接代的喜悦，往坏了说，他还会怪冯辛夷和孩子扰乱了他的生活。
孩子在他心里的分量，是从失去它之后，冯辛夷一次一次的痛苦中，他才感受到的。
周攀想抱抱她，可又担心碰到她的伤口。
他许诺道：“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找个大师，我们给孩子做一场法事，再给他点一盏长生灯，我奶奶认识很多大师的……”
冯辛夷心不在焉地听他在那边说，心里却已经盘算开了。
安安跟周家那几个旁系的配型全都不相合，现在最大的希望除了苏雪腹中的孩子，就是周攀了。
如果说，周攀“失去”了一个孩子，能唤起他一点良知，说不定他在知道了安安存在以后，真的会愿意为他捐献骨髓。
但冯辛夷不能赌。
安安是方蓝背着所有人生下来的，哪怕何音这个唯利是图的，也没有拿他跟冯家换来多少好处。
也许方蓝本人并不愿意周家人知晓安安的存在。
冯辛夷不会贸然透露，但眼下她确实要想办法弄到周攀的血液样本，去跟安安做个配型。
不然，等苏雪腹中那个孩子的脐带血，还需要再等五个月。
冯辛夷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吃完早饭，又是一天的挂水，上药，护理伤口。
医生又开了检查单单子，王姐陪她去做复查。
方旖旎说过，不管是“流产”还是“黄体破裂”，住院三天也差不多了。
果然，她今天做完检查，医生就说如果报告出来一切平稳，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冯辛夷回了病房，发现又多了个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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