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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乌兰,抱着你,像生离死别


“谢官家隆恩。”刘恪、刘小五父子俩叩首道。

灯盏映着棋盘上的白子黑子。

灯芯晃了晃。

“七皇兄打算何时启程?”阿九问道。

刘恪略一思索,道:“明日一早。”

阿九拈起一枚棋子,落盘,道:“七皇兄请起,你与朕,且把这盘棋下完。”

“是。”刘恪再度起身的时候,看了看阿九脸上的神色,有一种令他看不透的意味。阿九像是怀疑他,又像是没有怀疑他。或是,不止怀疑他,还怀疑了别的人。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阿九想借着怀疑他,来引出些什么,确定些什么。

宫闱之中,人心深不见底。

九弟纵病到这般田地,仍然走一步,想三步,步步为营。

如果当初坐上皇位的是他,他能强过九弟吗?不见得。父皇和皇兄相继驾崩后,这汉室王朝,遍地山河遍地伤。虎狼环伺,内忧外患。

皇位,是烫手山芋。

不若在飞雪门中,一两清风二两酒,摘来明月伴花眠。

一局棋罢,已是丑初。

阿九赢了刘恪,不多不少,刚好半子。

刘恪父子俩跪安,退下。

内侍端了药来。

阿九喝了几口,道:“你们这些人,做事越发惫懒敷衍了,煎药都煎不好。”

内侍胆战心惊道:“官家,奴才是按照太医的吩咐煎药的,分毫也不敢错啊。”

“怎么往日,朕喝了这药,额上的晕眩能略好些,精神也能略提提。今日喝了,涩口且不说,丁点儿的用处都没有?”阿九扶额道。

内侍跪下:“官家,奴才冤枉啊,今日跟往日,同样的方子,同样的药材,就连火候,都是一模一样的。奴才自药煎上,半个时辰守在炉子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

阿九摆摆手:“退下吧。”

“是。”内侍如蒙大赦地去了。

门外有轻健的脚步声传来。

殷鹤来了。

阿九将喝剩下的半碗药,随手放在桌案上。药渣子黑黢黢的。

“阿鹤,朕上回交代给你的事,可有进展?”

殷鹤俯身道:“回官家,臣这些日子,一直马不停蹄地在查。乔修仪离宫后,确实在水月庵安分了很长时间。后来,她辗转于各个庵堂,时常去农家化缘念经,行踪不定。臣找到了所有能提供蛛丝马迹的人,得知,乔修仪身边确实抚养过一个男孩。但,那男孩是不是祥云轩的那个,就不得而知了。臣本想将她带到皇城司,好生审问,然而——”

“如何?”

“乔修仪失踪了。”

“失踪?”

“是。臣已经让手下的逻卒四下搜寻了。”

阿九沉吟道:“如此说来,朕的猜疑没有错。若不是心虚,她如何会突然失踪?”

“十几年的蛰伏。十几年偷偷抚育皇子。臣看,乔修仪许是想效仿昔年乔太后。”殷鹤道。

阿九摆摆手:“没那么简单。朕想起乔阿娘临死前的哀求,也许,这棋局,本身就是乔阿娘布下的。她想让乔家再出一个太后。朕与乔阿娘母子一场,对她的心机、手段,是叹服的。”

“到现在,官家觉得祥云轩那个孩子,是真是假?”

“朕觉得,是真。但,他是乔灵儿养出的孩子,朕需要探一探他的品性。”

“官家打算如何探?”

“今晚的事,就是最好的契机。”阿九道。

殷鹤思索一番,道:“官家怀疑,今晚的刺杀,有假?”

“真与假,要试试才知道。朕倒希望,真是七皇兄做的。可若不是——”阿九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了剪灯芯:“若不是,朕也只好面对真相。”

“臣明白了。官家让晋王爷、刘小五离宫,是将计就计。”

“是。”

阿九抿了抿嘴角,道:“那会子朕去祥云轩,看了那孩子的伤口,剑锋离心口,只有一寸。这要是稍稍不慎,便是一剑毙命啊。不管是谁的主意,谁下的手,都太狠了些。”

“历朝历代,争储之事,哪有不血腥的呢?”殷鹤道。

“朕只盼自己,能挺过今年。天象司口中的大变之年。”阿九叹了口气,端起桌上药碗,打算把剩下的药喝完。

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手停住了。

今晚的药渣子,怎么跟往日不同呢?

他见过赵如云倒的药渣子,是黑中带青的。

不似眼前这样,黑糊糊的一片。

殷鹤见状,问道:“官家怎么了?”

阿九沉声吩咐道:“去叫赵太医来。”

“是。”

须臾,赵太医来了,细细察看一番,笃定道:“官家,这药没有问题。臣开的方子,臣亲手抓的药材。您可以唤太医院所有人来查,亦可让临安城民间的医者来辨,若有问题,臣愿九族伏诛……”

如果不是今晚的药有问题,那便是祥云轩的药有问题了。

可是,按宫中的规矩,凡是入阿九口中的药物,都是要经过层层筛查的,到最后,服药前,还要当着阿九的面,用银针测一测。

阿九素来谨慎,最后这一步,从不落下。

根本没有下毒的余地。

任何人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阿九向赵太医道:“往后,药还是照旧。退下吧。”

“遵旨。”

这一晚,阿九一个人躺在勤政殿安歇。

四更的时候,下了场急雨。五更,雨停。

他发现自己非常想念乌兰。越是觉得死亡离他很近,他就越是想念乌兰。

他从榻上坐起来,喊内侍:“快去,把皇后叫来。”

“现在吗?”

“是,现在,快去!”

内侍颠颠地去了。

不多时,乌兰来了。她听内侍说,官家叫得急,她以为有大事发生,连外袍都没有披。

殿内快要熄灭的灯火,交织着殿外微微的晨光。

阿九看着这个女人,一步步向他走来。

“你怎么了?”乌兰问。

阿九紧紧地抱住她。

“可是病愈重了?”

阿九摇摇头,道:“朕就是想抱着你,就这样抱着你。”

“一定是有事发生,对不对?”乌兰问道。

阿九沉默。

乌兰不再问,任他抱着。

他像是抱出了生离死别的味道。

祥云轩。

赵如云守在重九的榻边,一会儿给他敷药,一会儿给他换额上的湿帕子,甚是殷勤。

燕儿走进来,面带喜色,道:“娘娘,官家把晋王爷父子,逐出宫了。”

“当真?”

“千真万确。一大早就走了。那父子俩灰溜溜的,奴婢看着好生痛快。”

赵如云看着重九,泣然道:“我的儿,你的伤,可算没白受。那野路子郡王走了,我儿离太子之位不远了……”

少年英俊的脸上,却没有喜色。

他沉沉的,淡淡的。

心口的伤,拉扯着痛。

他看着冷冰冰的宫殿,越发思念荒野,思念庵堂,思念乔阿娘。

他在宫里隐忍着,没有一日是快乐的。

乔阿娘,儿好久不见你了,你还好吗?

“你们都说,官家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要亲生父亲认我,怎么就这般难?”少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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