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怎么还没来
赵鲤撒手在前面走,沈晏看着她的背影,垂眸轻笑着跟上。
周老四的家,并不在河房,而是在河房旁边的里坊。
河房作为典型黄赌一条街,十分繁荣,但这也注定了河房周围的都是些穷里。
河房中时常发生些惨不忍言的事情,嫖的赌的几乎每天出事。
孟母三迁的道理大家都懂,稍有家资的人家,都不愿意住在这样乌烟瘴气的环境。
周老四的家,住在靠近河道下游的位置。
这里的水已经不如上流干净清澈,但也不像下游已经彻底污脏。
赵鲤来到坊门前,面上燥热才稍微退去。
她两辈子母胎单身不假,但她不是情感感知障碍。
她只是不确定而已。
不确定那种朦朦胧胧察觉到的感情是否真挚。
也不确定,自己的养老计划多一个人会生出怎样的变故。
赵鲤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看得开。
想不明白就放下,船到桥头自然直。
收拾好心情,她便跟没事人一样跨入了周家居住的里坊。
整个里坊都因为临河,飘着一股水腥味。
刚进坊门的一段距离还好,稍远一些,出现大片道路凹陷石板破碎。
黑臭的污水上飘着一层小虫的尸体。
到处都是垃圾粪秽和鱼内脏。
就算是赵鲤这样久经沙场的鼻子,也有些受不了。
正皱着鼻子,沈晏从旁递来一张帕子。
赵鲤假装无事,沈晏不愿逼她,也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赵鲤愣了一下,接过帕子捂在鼻尖。
越往里臭味越重,时常能看见一些卖不出去的腐烂鱼,堆在墙角。
盛京城内夜香、垃圾都有专门行当收取,像是烂鱼这样的上佳肥料,一般不会随意堆放丢弃。
赵鲤和沈晏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
周老四家的房子,就在一处污水四溢的街道上。
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一堆木板拼凑的窝棚。
门前堆放了很多杂物,几个青布短衫的大人在其中进进出出的把东西往一辆木推车上搬。
”看来,那绉纱馄饨店的老板并没说错。”沈晏道,“这周家确实是要搬家。”
这无疑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
旧时百姓轻易不会搬离故里。
一次搬家意味着需要重新置办家当、重新寻找活计。
对周家这样靠水吃水的人家来说,搬家则需更加慎重。
“走,我们去看看。”
赵鲤有些高兴。
答应管仲祖师爷解决河房水里的东西是她亲口承诺。
在这个世界上,多想不开才会违背与神的约定。
因此河房水中那个东西,她势必是要解决的。
能在这寻到蛛丝马迹,实在再好不过。
赵鲤和沈晏的到来,第一时间引起了周家人的注意。
两个相貌出众衣着价值不菲的青年男女踩着脏水来,必有目的。
一个晒得黢黑,干瘦的男人放下手里的破草席子,拘束的擦擦脸问道:“二位是?”
赵鲤并没有多事举腰牌,靖宁卫身份敏感,一不留神会给周家这样的平民带来极大麻烦。
她上前道:“请问是周四家吗?”
听她问话,这男人明显有些慌乱:“我就是周四,不知姑娘此来有什么事。”
周四的自认和这些贵人绝无交集,也不知上门来是什么事情。
赵鲤看了看周围,周四应该平常人缘不错,街坊都来帮忙,当街讨论也不好,她提议道:“不如进去说?”
周四一看,就知道这二位贵人定然有事不便当众说出口,下意识想请两人进去,却又顿时,面露难色道歉道:“不是小人无礼,只是现在真的不方便请二位进家门。”
赵鲤摇头道:”无妨,寻个无人安静的地方,我们有事问你。”
周四想了想,带着赵鲤和沈晏来到一处河岸僻静处。
赵鲤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家孩子看见了什么东西?”
周四勃然色变,立刻左右扭头看,同时嘴里告罪道:“不知姑娘从哪里听来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大景律例,不许谈神论鬼,妖言惑众。
他老实怕事,担心这事传出他被官府治罪。
沈晏打断了他:“不必如此,我们只是听闻此事,来看看。”
说完他依旧是以钱开道,给了周四一些银钱。
赵鲤看他随意出手又是一两碎银,看得难受的同时,回忆了一下之前沈晏塞给她的钱袋子。
沉甸甸的荷包里除了一些散碎银子,似还有些银票?
也就是说,这人可能揣着好几十万跟她走了两个里坊。
想想自己袋子里那两小粒碎银,贫富差距让赵鲤十分嫉妒。
她酸溜溜的视线,让沈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世间,钱能解决九成九的麻烦,再不济就花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有了手心里的一小粒碎银,周四也去了几份顾忌,干脆邀了赵鲤和沈晏进了他家。
周四的家一共六口人,他的老娘、妻子和三个孩子,便挤在一间窄小的窝棚里。
进去赵鲤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鱼腥,为了应对盛京的寒冬,这屋里的墙上、窗户上都贴了一层防风的鱼皮。
屋里搬得乱七八糟,连个坐处也没有。
顶棚低矮,像沈晏这样高大的,不得不低着头走路,以免磕上天花板。
周四急声道歉道:“对不住这位公子。”
赵鲤印象里,爱洁又有点龟毛的沈晏却没有露出不耐神色。
他微微摇头道:“不必歉疚,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说话间,周四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同样低矮乱糟糟的厨房。
家中面积有限,周四就在厨房旁边搭了一个小间,他的三个孩子平常就住在里面。
屋中充满着咸鱼的气味。
赵鲤环视这间厨房。
这处是典型的大景民宅厨房,脏、乱、窄小。
灶台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锅灰。
若是站在灶台前面,赵鲤这样身高的人,视线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见河面。
赵鲤从河面收回视线,周四正好拉开了那小间的门:“那日过后,我幺儿便成了这般模样。”
木柴拼接的门一碰就散架,门里一张脏得像是干海苔的草窝床。
床上一个十分消瘦的孩子,正团身蹲坐,面朝夯土墙壁,一边坐木马一样摇晃身体,一边碎碎念道:“怎么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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