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二章 看人
章越回到斋舍后,范祖禹主动相询言自己要去拜会吴家之事,问是否同往。
章越一愣,随即想到范祖禹与吴家好像也有姻亲关系。
他只知道范祖禹的姑姑,范镇的女儿好像是是嫁给了吴安诗。当然范祖禹对于自己与吕公弼之女定亲的事向来是绝口不提。
衙内们对与自己背景一般都讳莫如深。
当然范祖禹也不知章越与吴家已是约定成婚,只是知道自己姑姑提点自己要与章越好生亲近就是。
范祖禹本就与章越关系好,如今就主动探问章越是否要往吴家。
章越答说自己与欧阳发已是约好,范祖禹更是高兴道:“原来斋长与伯和也有交往,实是太好了。”
章越心道范祖禹怎地与欧阳发也有交往来着?
章越一问这才知道,原来范镇还是布衣时,就已被成都知府薛奎赏识了,称赞他为庙堂之人,并请至成都官舍为子弟讲学授课。
后来薛奎回到京里,旁人问他去成都有什么收获。薛奎说这一次我去成都就认识了一个叫范镇的人,他的文章将来一定会名扬天下。
果真范镇后来考中了状元。
至于欧阳修的岳父就是薛奎,他与范镇也因此有了交往,之后二人又一同修新唐书,来往更是频繁。
欧阳修经常拉着范镇与吴充小宴会聚会,于是范镇与吴充就因此相熟了,二人之后结为女儿亲家。
章越听着这些拐过来拐过去的关系,心道大佬们还真会玩。
一般大佬们会有个小圈子,然后小圈子里的人又划一个小圈子,然后满朝官员就被这样一个一个小圈子圈起来,要与某人有瓜葛,顺着圈子找过去就是。
章越感叹,原来国家大事就是这样败坏的,但自己如今也身在关系网中。
范祖禹说与欧阳发相熟,章越就答允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吴府串门。
这日章越与二人一并结伴前往吴府。
到了吴府门前,欧阳发与范祖禹与随从们去张罗搬运礼品。
至于章越就在门前等了一会。
好巧不巧地,章越正好在吴府门前遇到了何七。
章越知何七与吴安诗交情,但不料吴府也会请他上门。章越不由深深感叹何七实在会钻营。
章越从当初在吴家书楼抄书时,就知道何七的为人了。
但话说回来,事实上大家都很反感钻营的人,原因是因为被钻营的那个人不是你。如果被钻营的那个人是你,那么就会看这个人顺眼多了。
但见何七看着章越上下打量笑道:“三郎,怎么今日又来吴府抄书?”
面对何七的揶揄,章越觉得有些好笑,拱手道:“七郎莫取笑我了。”
何七朗声大笑道:“三郎,与你说个笑话罢了,你我都是同乡,到了汴京当好生亲近才是,不过几次邀你都不赏脸。这吴府我是熟门熟路,你跟着我定不会有错。”
说到这里,何七拉住章越亲近地道:“这样的人家规矩多,一时不慎如何得罪人也知,咱们多多小心就是。三郎,怎也不见你的随从?”
章越道:“我哪有什么随从。”
何七吃惊道:“那你一人提着礼前来?”
章越道:“那倒没有,早已送去了,是了,七郎备得什么礼?”
何七淡淡地笑道:“还好。吴家不缺金不缺银,送了常物就市侩了。我得送些别致的。”
章越与何七二人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实话。
章越突然想起何七上个月托个朋友将冬日的穿得裘衣给卖了,想来……
章越看了何七的礼物略有所思,都钻营到这个份上,吾所不能啊。
“俊民!我在此。”
章越问道:“何兄不是一个人?”
何七点头道:“还带了一位朋友。”
章越心道,何七这样的人还能有朋友?
章越转头看去,但见一名穿着缊袍的二十余岁男子步来。这男子仪表不凡,看起来温文尔雅,令人心生好感。
章越行礼,这名年轻人拱手道:“在下王魁,表字俊民,第二次来汴京了。”
何七得意地介绍道:“俊民无论是诗赋,文章都可为一世之表。”
章越心道,王魁?
这人好耳熟啊,似章越以往看戏里有讲到此人,对方中了状元后,抛弃一位跟随他多年的妓女。
这戏剧好像还挺有名的。
不知是不是此人。
若是真的,那么他岂非是嘉祐六年的状元。
但戏剧里的事不知是不是真的,很多时候是艺术来源自生活,好比如庞太师,潘美就是蛮委屈的。戏文的事多不靠谱。
何七向章越道:“这位章三郎我与你提及过了,是吾同乡,攻心联就是他写的。”
王魁闻言笑着道:“原来是度之,我至汴京后即听说你的大名,先前天子下旨赐州长史你推却,我当时还为你可惜,如今倒是松了一口气,章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王某在此先向你道贺。”
章越心觉这人倒比何七好多了,说话又好听,看来戏文里所提的多不靠谱。
章越笑道:“那以后就借俊民吉言了。”
何七笑道:“好好,你们二人飞黄腾达了,他日也莫忘了提携我一番啊!”
三人又是笑了。
这时候范祖禹和欧阳发走来,章越道:“我的同伴也来了。”
范祖禹何七自是认得,待得知是欧阳发后,他露出诧异之色。
开封府知府欧阳修的长公子,何七暗暗震惊心道,章越怎地与欧阳发结交在一起了?此人真不可小看,之前实在轻慢他了。
王魁则是不卑不亢地见礼,并没有知道对方是欧阳修的儿子神色态度有什么明显变化。
众人到了府前通报。
何七,王魁是应吴安诗之邀而来的,自是随着下人往另一处走去。
至于欧阳发,范祖禹,章越三人则直接去正堂拜见李太君。
三人一路走着,欧阳发谈及何七,王魁二人时,似印象不太好,至于为何不太好,他却没有道个所以然来。
这边王魁,何七与吴安诗叙话。
王魁的才学了得,口才又好,能奉承人,故而一番相谈下令吴安诗极是喜欢。
吴安诗拉着王魁的手笑着:“我与俊民真是相见恨晚啊!”
王魁笑道:“承蒙大郎君看重。”
一旁何七笑道:“大郎君,我说得没错,天下之才若有一石,俊民独占八斗也。”
“当得此言,当得此言。”吴安诗不住点头心道,若真如何七所言,以此人的文章才学今科高第应不在话下。
若是如此,倒是可以早早结纳,给他日留一段缘法。至于何七也是聪明能办事,虽说另有所图,但也不担心荐了此人会取代自己,倒是一个实心之人。
吴安诗笑了笑,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何七,王俊民也敛去笑容听吴安诗有什么吩咐。
吴安诗道:“俊民,你如此年纪,又才华横溢,不知可否定了亲事?”
王魁闻言一愣,随即满脸惭愧道:“在下一身清贫实不敢奢望得人垂青,更不敢耽误佳人!”
吴安诗又惊又喜地问道:“此话当真?难道就没有人说过亲么?”
王魁摇了摇头,伤感地道:“在下孑然一身至今,至于父母也是老迈无依,岂有良家女子看上。”
“在下如今只求科甲及第,不敢作其他非分之想。”
“如此着实难挨?那么俊民此番进京,家里父母如何安顿,自己又有何生计所来?”
王魁叹道:“我实在不堪为人子。家中父母全靠朋友帮着接济安顿,至于在下来汴京后,也是省吃俭用,有时还帮人作些活计来贴补。”
“真苦也。但俊民如此清贫还有这样的才学,果然应了那句话贫贱出良才。”
吴安诗看王俊民一身缊袍倒是相信他的话。
吴安诗点点头道:“俊民放心,你若进士及第了,日后不愁是没有好人家的女子看上的。”
王俊民道:“在下多谢大郎君这番话,必然铭记在心,日后若是有高中一日,必前来相谢。”
吴安诗笑道:“哪里的话。”
“来人!”
吴安诗吩咐后,两名吴家家仆各端着一盘银子走到这里。
吴安诗笑对二人道:“一些馈赠不成敬意。”
王魁,何七都是推辞了几句,见吴安诗再三坚持就收下了。
“给这位王兄,何兄办一桌酒席,在下还有另有客人,还请恕罪不能相陪了。”
王魁,何七都是起身。
吴安诗离开后,边走边是自言自语道,什么是寒门贵子?何七是差了一些,但好歹也是个俊杰,而这王魁简直是寒门中的龙凤啊。
如此人物,方才称得真正的人才。
吴安诗心想,自己怎没有早日碰上王俊民,否则……
想到这里,吴安诗不由又是一声长叹。
当然他倒也没有让吴家悔婚的意思,就算有这家里也轮不到他作主。之前可章越拒绝了自己派给唐九的差事,显然是不与自己修好的意思。
这令吴安诗觉得章越如今虽有长进,但论才华定不如王俊民,论钻营也不如何七,以后真能指望他出头么?
自己爹爹的眼光一贯很准,这一次怎么就在十七的婚事上唯独看走了眼。
吴安诗心想,如今也只好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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