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孕期焦虑症
沈西华其实一直是个自制的人，即使在酒吧里，他也没有纵酒，然而喝的时间太长了，终于还是醉了。脚步踉跄地出门的时候，在下雨，他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雨中。
雨水冰凉，酒意上涌，醉眼迷离。衣服湿了，不要紧，他心里正有一团无名的烦躁，像火一样，几乎要在他脑海里爆炸，没有人比他更需要清醒。
别人在雨中匆匆来去，他却站在原地接受雨的洗礼。直到头发眉梢衣服领带，无一不滴下水来，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
从大堂到电梯到家里，每一步都是一个脚印，湿重又冰凉的衣服就贴在身上，那样的雨，竟然没有浇醒他的酒，他摸索着在客厅里找到沙发，一歪头，就躺在那儿睡着了。
睡得并不踏实，他做了个梦，梦里云慧和他离婚了。拿到离婚证的时候，觉得揪心揪肺的痛，又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可笑，他大笑，笑不可抑，这个世界太他妈好笑了，爱情算什么？婚姻算什么？不如房产证上一个名字？
悲哀，太悲哀了。
模糊之中，感觉有人在叫他，睁开眼，是刺眼的白，刺眼的亮，这样的光源刺激得他又闭上眼睛。原来都天亮了，他在雨中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感觉时间那么短暂，现在，却天亮了。天一亮，那么多的事都要面对，那么多的烦琐和纠结就重新出现在眼前。
他想，是云慧吧！
可是他真的无力再吵，无力再说什么。所以他拒绝清醒，拒绝睁眼。直到感觉有人在为他脱西装，不是熟悉的气息，也不是熟悉的动作，他才睁开眼睛。
是钟依若。
浓睡不消残酒，尽管难受，但没理由麻烦外人。他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强撑着起身，自己去换衣服，一场宿醉，一场大雨，已经让他不堪负荷，他想他可能感冒了。钟依若真是细心，把他扶回卧室去，又帮他买来感冒药。
开水喝进嘴里，有点烫，但很温暖，一个外人可以给他这样细致的关切，可他的老婆呢？这会儿在哪里？还在为他不肯在房产证上加上她的名字生气，还是在为他没有妥协而不满？
感冒药带了些安眠的成份，借助药物，他终于再次沉沉入睡。不过现在他换上了干衣服，又是在暖和的被子里，和昨天晚上的际遇，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感冒药效太强，这一觉睡得太沉，直到听到一阵轻轻的啜泣声才醒来。睁开眼睛，云慧就在床前，眼睛红红的，含泪看着他。
他挣扎着要起来，关云慧扶住他，道：“你要去哪里？”
“我得去上班！”
“我已经打电话帮你请假了！”
他松了口气，坐回床上，还是感觉全身无力。关云慧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哭道：“干嘛要这么折磨你自己？”
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拍拍她的肩头，声音沙哑地道：“喝多了，不是存心的！”
“老公，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关云慧抬起脸，眼泪汪汪地问。
他心中漫过一丝痛，哑声道：“没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关云慧紧紧地抱住他，哭道：“对不起老公，昨天我不该发脾气的！”
他抱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道：“都过去了，算了。你不用去上班的吗？”
“我已经请假了。”关云慧抹了抹泪，道，“你还有点发烧，先躺下吧，下午要是不退烧，得去打点滴！”她扶他躺下，又为他掖好薄被，细致用心。
这就是老婆，前一会儿还在为某件事闹别扭，下一刻，却因为他的小小感冒而担心。沈西华觉得一直堵塞的心在这一刻豁然开朗，虽然房产证上是不是加名字也许还没过去，虽然云慧还在叫着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至少现在，一切都是美好的。
沈西华再次睡下后，关云慧思前想后良久，仍然觉得心中有结，郁积难解，给钟依若打了电话，她叹气道：“依若，我不知道我的坚持对不对，可是，看到他这么为难，我的心好痛！”
这事关系到她的未来，谁也不能为他们的感情保证，即使他们自己也不可以，钟依若觉得这中间，她实在没有什么建议权，只含糊地道：“云慧，你自己掂量！婚姻是你们自己的，外人没法置喙。”
其时她刚刚从法庭回来，连办公室的椅子还没有坐热。
“我明白，我甚至想，干脆不要坚持了，不要再提房产证上加名字的事。可是依若，我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安心。那天那个女人的惨淡结局，让我惊心。时间无情，谁能知道以后？谁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一切还像现在一样没有改变呢？我不想像她那样！”
钟依若吸了口气，她想那天云慧得到了一个错误的暗示，她只是讲述事实，云慧却联系了自身，这算是落叶知秋，兔死狐悲？还是杞人忧天，无风起浪？易至美虽然遇人不淑，但不会每个男人都是彭正陶，可这些话她没把握说。
这世上变化最快的就是人心，在打了那么多离婚官司之后，她对婚姻的信心和信任度其实还不如关云慧呢。叫她违心地去劝关云慧爱情恒久远，永流传，千古流芳，海枯石烂，撇开她身上会掉无数鸡皮疙瘩，吐出隔夜饭之外，这也太污辱了云慧的智商。
她发现现在作为好朋友，她所能做的，居然只有倾听，连一点有用的建议也无法提供。
好在关云慧这时候也并不是要什么建议，她只是想找个人诉说一下心中的烦恼，钟依若贡献一双耳朵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云慧说：“依若，我觉得好累！这件事情真的成了我的心结，我解不开！”
“别钻牛角尖，云慧，你这是孕期的焦虑心理，你需要放松心情！”
“也许吧，依若，我累了，我去睡一下！”
等到云慧挂了电话，钟依若觉得无比疲累，像打了一场大仗似的，虽然这一仗里她都没费一兵一卒。
她叹气，新婚姻法司法解释出台后，很多家庭面临着冲击，连云慧和沈西华这对也没有避免。作为一个律师，自然明白每一条法律条款的变动会有的波动，可她却不禁叹息，到底是社会功利了，还是人功利了？婚姻中起主要作用的居然不再是感情，而是房产？
爱情算什么？
因为爱情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种感觉，而且难以确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质，所以，人们把目光盯准了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财产？
如果真的是安心好好过日子，婚姻法怎么改变有什么相干？
幸好她钟依若至今还没有走入婚姻，如果有一天，她也要面临这样一种尴尬的婚姻，还不如一直单身。她想，钟绍南莫非是未卜先知，知道结婚是件麻烦的事，所以至今也单身着？不对，他是即将结婚的，只是小婶婶在婚礼前一个月去世，成为了心中永远的遗憾，他应该是为了小婶婶才单身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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