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孔家真大,路好远,磕磕绊绊跑回来,还得爬柱子。
柱子今日好滑,箱子里的钱得拿出来,别慌,别慌,下一步是找斧子。
哪里有斧子?
厨房外的院子。
沈连翘又往厨房跑,路上遇到江流,也顾不上说话。
那院子里果然堆了不少木头,甚至还有几块从赌坊拆下来的门板。
严管家是个抠门的人,拆了人家赌坊,还要烧人家的木头。
物尽其用,绝对不给别人留东西。
劈柴的恰巧不在,沈连翘举起斧头照着箱子,就准备砍下去。
她瞅准了那几个字,先毁字,再说别的。
沈连翘走出门时,孔佑正在饮茶。
他透过氤氲的水雾,看到沈连翘脸色苍白的样子。
是什么让这姑娘惊惧至此呢?
听到他曾经是皇太孙,吃惊了吗?
可她的神情明明是在惧怕。
她在怕什么?
孔佑猛然抬头,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
这姑娘今年,也就十五六岁吧?
他看着沈连翘消失的背影,仔细回忆她的眉眼,慢慢地,似乎真的跟记忆深处的某个人重叠了。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是要趁机逃跑吗?
“请晋王殿下稍候。”
孔佑有些失态地起身,向外走去。
她说是去添水,水壶却丢在草丛里。
沈连翘不在院子里,也不在花架下。
第一个侍卫说见她回自己屋子了。
孔佑再往前,遇到江流。
“连翘抱着个箱子,往厨房那边去了。”江流道。
箱子?
“多大的箱子?”孔佑问。
江流比了个尺寸。
孔佑心中一跳,便也往厨房的方向去。
他的脚步很快,几乎要跑起来。
像是在追赶十六年匆匆而逝的时光,追上那个他不得不丢弃的婴儿。
孔佑刚刚推开院门,就看到沈连翘举着个斧头,铆足力气准备劈那箱子。
箱子两尺长,一尺半宽,红漆面,上面缀着绳子。
“住手!”他喊道。
沈连翘用尽全力抡起斧头,却被人突然制止,险些岔气。
她起身扭头,看到孔佑大步走过来。
“别杀我,别送我见官!”
沈连翘脸色苍白往后退,差点踩进箱子里。
“嘘——”孔佑的神情不比她好多少。
他似乎比沈连翘还要紧张。
他盯着沈连翘的脸,用眼神安抚她,摇头制止她再说下去。
然后他听到一个人在院子外道:“兄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是刘礼。
他当然不会老实待在前厅。
院门被缓缓推开。
可恶!应该上锁的!
地上的红箱子太惹眼,除非……
除非两个人紧贴地面的衣襟,能并在一起,把它遮挡。
沈连翘呆呆地站着,跑也不是,躲也不是。突然,一条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腰。
孔佑向前一步,把她抱了个结结实实。
“别说话。”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
沈连翘能感觉到孔佑结实的胸膛,感觉到他强劲的心跳,感觉到他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
她独独感觉不到自己。
灵魂似乎在这一刻飘到很高的地方,正低头看着院子里相拥的两个人。
一个深青,一个鹅黄,就那么抱在一起,好似终于团聚的眷侣。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终于,沈连翘听到孔佑在扬声说话。
那声音把她飘走的魂魄拉回来。
“别闹了……”他的声音透着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粘软,“就算是皇太孙,我也要你。”
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连翘刚刚回来的魂魄差点再次吓出窍。
而院门口也传来刘礼的声音。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用手遮挡一只眼,另一只眼肆无忌惮地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兄长让本王枯坐,原来是出来安慰小娘子了。小娘子听说兄长是皇太孙,吓坏了吧?怪不得说她是可以信任的人,都这样了,当然可以信任。”
只顾着看大戏,刘礼没有注意到被他们遮挡的红箱子。
沈连翘也明白了。
孔佑用安慰她的那些话解释他们为何抱在一起,用抱在一起的动作,来遮挡箱子。
看来孔佑怕刘礼发现,良氏反贼就在他家里。
沈连翘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到孔佑放开她,温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哪里也不准去哦。”
他甚至说“哦”,那种哄孩子的语气。
沈连翘点头。
她心想谁等你谁是傻瓜。
你一走,我立马跑路。
刘礼先转身离开,孔佑跟着他出去。
沈连翘连忙往外溜。
箱子也不用劈了,跑路要紧。
没想到院门却上锁了。
外面的侍卫道:“沈姑娘别忙着出去,东家让你在这里等一等。”
这不是等,这是软禁。
沈连翘决定翻墙。
翻过去才发现,厨房小院的墙不是孔家外墙。她要想出去,还得翻好几道。
那就再翻,但是……是谁在扯她的裙角?
“下来吧,”那个要命的声音道,“是我。”
孔佑站在围墙下,神情和煦地看着满脸是土的沈连翘,看着她瘦削的肩头,看着她身穿奴婢的衣服,看着她那枚薄薄的鱼骨簪。
她是严管家在路上买的丫头。
她是严管家在路上买的丫头。
孔佑的心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
那家人穷到把她卖出去。
那家人穷到让她为奴为婢。
孔佑缓慢地摇头,眼眶有些湿润。
怎么会这样,他在箱子里放了一百两银票。
一百两!
这孩子长到现在的吃穿用度,也花不了五十两。
这孩子该吃了多少苦头啊?
都怪他,都怪自己,在那个被人追杀的雨夜,迫不得已把她丢弃。
“东家……”沈连翘从墙上滑下来,看着脸色铁青的孔佑,为自己求情,“您就当没见过奴婢成吗?把这个月的工钱结一结,放我走吧。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她的养母当然远不到八十岁,她也没有孩子。
但是戏文里见到山贼的人,不都这么说吗?
“跟我走。”
孔佑抬脚离开,沈连翘不情不愿地跟在身后。
“东家……”她狠狠心道,“不用结工钱了,箱子还给你。那箱子是奴婢在荒郊野外捡的,不是奴婢的。”
孔佑闷不做声走在前面,也不回答。
沈连翘接着劝道:“要不然……奴婢就接着做您的奴婢,把卖身契签了,就是孔家的人了。”
不知是不是“卖身契”这三个字刺激到孔佑,他忽然转过身,牵住了沈连翘的手臂。
男女授受不亲。
他很克制,没有牵她的手。
他握着她薄薄的手腕,与她的肌肤隔着夏衣。
孔佑带着沈连翘向前走去,走到一座院子前,推开门进去,对她道:“你以后,住在这里。”
这是一座干净清爽的院子。
房屋朝南,屋前种着石榴。
石榴花已经零星开放,透着让人欢喜的红艳。
院中还立着秋千,一阵风吹过,秋千微微摇晃。
“给我住?”沈连翘惊讶地怔在院中。
“给你住。”孔佑道。
“奴婢不做小姐!”
院子是好,但一想到要做反贼,她还是不敢要。
“不做小姐,”孔佑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做东家吧。”
一日之间,如坠梦境。
他不像是要害自己,他声音诚恳,眼中有莫名的痛色。
“东家,”沈连翘仰着头问,“我是那谁……的女儿?”
“是。”孔佑道。
“反贼?”她问道,“东家要包庇反贼?”
“不是,”孔佑摇头,“我不是包庇反贼,是包庇你。你娘当年,救过我的命。”
那这就说得过去了。
现在东家是要报恩。
“但是我娘没救过晋王的命,”沈连翘连连点头,“所以我得防着晋王。”
“真聪明。”孔佑夸她。
“东家更聪明,”沈连翘这才放下戒心,“东家还知恩图报,东家还有钱有势!”
孔佑笑了。
他看着沈连翘,忽然问:“你想知道你父母的事吗?他们是谁,他们怎么死的,你还有什么亲人。这些,你想知道吗?”
沈连翘摇着头往院子里走。
不用担心被人捆绑见官,还有了这么大一个院子住。
她该高兴的,但是却又伤心。
“从小到大,每次受人欺负,我就想找到我父母,让他们为我出头。但今天东家既然说他们已经死了,那就先别说了。”
她的泪水从脸上流下,怕孔佑看见,没有转身。
就那么站在原地,沈连翘扶着秋千软软的绳子,低声道:“我以后盼不来他们了。”
她仰起头,假装伸手扶发簪,把泪水抹去。
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以后做小姐了。
可她也失去了那么大的盼头,没了父母。
孔佑还要再说什么,院门口突然有人闯进来。
“东家!东家!”严管家喜形于色道,“东家你猜,咱们小姐是谁?”
孔佑转身往外走,对严管家道:“是咱们丫头。”
严管家憋了一肚子的话被生生截断,他惊讶地看着院子里的沈连翘,问道:“东家怎么知道的?”
孔佑没有回答,他只是嘱咐道:“再去买两个丫头。”
“不用不用,”沈连翘转过身摆手,“我自己伺候自己就成。”
她刚才情不自禁的伤心已经消失。
脸上带着能暖化斜阳的笑。
她笑起来,真美。
晋王刘礼回到王府时,已是晌午时分。
他累极了,却不想吃,也不想睡。
给兔子喂了一把草,刘礼忽然唤人过来。
“去查个人,”他清声道,“是个丫头,南街孔家的丫头。查查她家里还有谁,什么时候进孔家的。”
总感觉兄长不是那种急色的人。
睡丫头而已,犯不着追过去认真解释吧?
或许,这不仅仅是一个丫头?
刘礼的下属很能干。
傍晚时分,就到了沈家门口。
沈家长子沈大河正坐在门外啃骨头,看到有人冲着他走过来,不知怎的,莫名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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