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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从月亮湖到三社水库


7月8日早晨,刚回到江州市郊,张小舒接到李建伟电话:上午9点在重案一组开案情分析会。

张小舒走进小会议室时,侯大利正站在白板前凝神细思,有人进屋,也没有回头。和姐姐张小天吐露心声后,张小舒再次看到侯大利时便有了“久别重逢”之感。她找了个靠边位置坐下,假装看白板,实则偷看心爱的人。

张小舒目光停在侯大利鬓间的白发上,直至李建伟打招呼才转移目光。

人到齐后,侯大利才从白板前离开,坐了下来,道:“现在开会吧,还是按老规矩,大家谈各自工作进度。”

第一个发言的是勘查室小林。

小林在投影仪上调出越野车各个角度的高清照片,指出两个事实:一是越野车右前端发生过一次碰撞,有修补痕迹;二是通过锈迹以及本地绿水藻,推断越野车是在一个多月前落入水库,最有可能的时间是5月20—25日。目前已经向三社水库丢了铁箱子以及废轮胎,看绿水藻何时出现。

第二个发言的是法医室张小舒。

张小舒拿出岭西理工实验室作出的鉴定结论:血迹发现于7月6日,形成时间约在40天前,也就是在5月20—24日。

两人发言从不同方向将越野车落水时间确定为5月下旬。顾全清和张冬梅失踪案一直悬在半空,迷雾重重,如今基本上弄清楚越野车落水时间与失踪时间一致,算是重要成果。

第三个发言的是伍强。

伍强如今成为重案一组驻东城派出所的“特派员”,凡是与东城所有关的工作都由其牵头。他调出监控视频截图,图上能看到面包车驾驶员手臂上的刻字。

“找这个手臂上刻字的家伙就是大海捞针。我拉着社区民警跑了居委会、各单位保卫科、看守所、拘留所和戒毒所,又询问了市内三家刺青刻字的门店,目前只摸到两名手臂相关位置刻字或文身的人。”

在投影仪上显露出两人手臂上的特写:一人手背刻了一个“忠”字,另一人手背位置则刻了一只小龙。

“据我调查,刻‘忠’字的人5月27日上午在戒毒所关着,没有作案时间。另一人为了掩饰文了一只小龙,并用烟头烫过,比较模糊。而且5月27日那天,他在茶馆打牌,也没有作案时间。”

第四个发言的是绰号铁嘴钢牙的周向阳。

周向阳喝了一口浓茶水,慢条斯理地道:“我到看守所两次提审杨为民,杨为民一直在喊冤。杨为民没有拍张英裸照的动机,更不会傻到长时间把裸照和相机锁在铁皮柜里。我建议调查二建职工,此事极有可能是里应外合栽赃诬陷杨为民。”

第五个发言的是马小兵。

马小兵道:“我和老袁查过了邱宏兵的视频,根据视频又调查走访了相关人员,特别关注的是邱宏兵晚上的行踪。5月23日是周末,邱宏兵和杨为民等一帮人喝酒。喝酒之后,他跟着肖霄到了罗马小区。杨为民、小章、袁三等人都证实此事。回到罗马小区时,邱宏兵和肖霄还在小区对面的巴适餐馆吃了酸辣面。我们调查了巴适餐馆老板,餐馆老板记得此事,说这两人不时过来吃面。只要喝了酒,他们总是过来吃一碗酸辣面。那个男的特别喜欢吃酸的,每次都放很多醋。”

第六个发言的是江克扬。江克扬谈了与蒙洁见面的情况。

所有人发言完毕后,侯大利开门见山地道:“大家的工作都有成效,每个人的情况汇集起来,渐渐开始还原案件真实样貌。下一步工作我们分为两个重点。第一,仍然从顾全清、张冬梅、邱宏兵和梁永辉的活动轨迹和社会关系入手,继续深挖细节。案件不能侦破,说明肯定存在我们没有掌握的细节。第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此案的关键,如果是凶杀案,还是那句老话,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尸体。而找到尸体就要从越野车的行踪入手。”

侯大利拉过白板,白板上画有江州市区简图,他在地图上用红色签字笔标示出南郊加油站的位置。

“在南郊加油站之后约一百米是事故多发点,交警在加油站有一个监控探头。这个监控探头是新近安装的,清晰度较高,能看清楚驾驶员和车牌号。正是这个监控探头留下顾全清越野车的视频。如果凶杀案是在5月20日到25日之间发生的,那么5月23日留在南郊的影像就是判断顾全清和张冬梅行踪最重要的依据。”

侯大利用红色签字笔标出顾全清越野车经过监控探头后有可能经过的三条公路。地图显示得非常清楚,经过了南郊监控点后,有一条正南的大道,还有一条朝长江方向的市级公路,另一条公路则进入了巴岳山。沿长江的市级公路远离了湖州,而进入巴岳山的公路则距离湖州越来越近。

“顾全清的车经过了监控点后,便失去踪迹。如果朝正南方向,会在郎道镇被监控探头再次拍到,郎道镇没有拍到顾全清的越野车,那就意味着越野车没有前往正南。如果走长江方向的市级公路,就能到秦州。另一条道路是转向北,进入巴岳山,最后到湖州。越野车是在湖州的三社水库发现的,张冬梅在6月17日是在湖州打的电话,如果有凶杀案发生,抛尸地点最有可能是月亮湖到三社水库沿线。这是我们探查的重点。”

侯大利标红了这条线,画上三个重点符号。

由于一直没有找到尸体,侯大利在发言中没有明言顾全清和张冬梅一定遇害,但是大家听得很明白,他倾向于两人遇害,所有工作措施都针对两人遇害。

重案大队和刑警支队领导没有参加案情分析会,全程由侯大利主导。参会人员中有老预审员周向阳、勘查室小林、法医室李建伟和张小舒,还有视频大队侦查员,多数同志都比侯大利资格老。侯大利在前几个案子中表现出色,指挥能力获得同志们认可。大家没有异议,接受任务后,匆匆离去,奔赴各自战场。

侯大利正准备出办公室时,接到了陈阳的电话。

来到四楼,走进陈阳办公室。陈阳笑呵呵地道:“联合调查组向局党委通报了调查结果,具体细节就不说了,一句话,不存在玩忽职守的情况。等支队开大会的时候,由杨支队宣布此事。”

尽管侯大利面对联合调查组时非常平静,但内心还是起了波澜,此时终于有了正式的调查结果,他情绪反而低落起来,走出陈阳办公室时一直沉默不语。在办公室外抽了支烟,这才叫上江克扬,驾车实地探察顾全清越野车离开监控探头后有可能经过的三条公路。

车行至南郊,停在留下最后影像的监控前。这是市交警的监控系统,属于传统的视频监控系统,主要是对道路黑点、繁忙路段交会点、隧道口、主要道路及公共大桥等位置进行监视,能看到某段道路小部分的实况,但对突发性较强的交通异常事件无法做到预测。正在推广的新型智能交通监控系统采用识别技术进行分析,有异常发生就会自动通知交通人员。

南郊监控点前方有三条道路。侯大利掉头向北,直奔巴岳山。

沿途又遇到几条支路,侯大利和江克扬坚定地选择最容易到达巴岳山的那条公路。行进了二十分钟,车至月亮湖。沿着月亮湖岸的公路开了约十分钟,盘山公路左侧出现一条很短的支路,视线所及,支路前方赫然出现一片别墅。侯大利猛地按了一下喇叭,道:“我真蠢,忘记月亮湖尾部有一个别墅区。这个别墅区就是大树集团修的,张冬梅和顾全清应该是前往月亮湖了。”

江克扬赞同此观点,道:“顾全清和张冬梅是在5月23日晚上8点23分才离开家,他们带着行李,但不是立刻远行,而是先到月亮湖。”

别墅群的保安懒洋洋地坐在保安亭里吹空调,看见一辆豪华越野车开了过来,眼睛都没有抬,顺手就扬起了杆。

侯大利原本还想要出示警察证,没有料到保安根本就没有询问的意思,他感叹一句:“保安完全是形同虚设。”

江克扬笑道:“我从另外一个方面理解这个问题,保安其实很精明,开豪车的人非富即贵,何必拦下来自讨没趣。”

别墅区靠山临湖,面积挺大,分有A、B、C、D四块区域。侯大利将车停在一名清洁工身边,道:“请问大树老总的家在哪边?”

清洁工指了指,道:“D区最角落的就是张大树的家,面积最大那家。今天应该没有人在家。”

越野车停在张大树的别墅门前,侯大利下车按了门铃,无人回应。

江克扬在别墅门前转了几圈,道:“那天看到张冬梅的鞋柜,我就说贫穷限制了想象,张大树这个别墅就和城堡一样,我的贫穷还是限制了想象。”

侯大利无视别墅的豪华,道:“这里有山有水,地处别墅最尾部,人迹罕至,正是杀人藏尸的绝佳之地。”

看罢别墅,两人掉转车头,开出别墅区,沿盘山公路开了约四十分钟后,手机收到湖州联通的欢迎短信。又开了十来分钟,越野车来到三社水库边。两人下车,站在顾全清越野车落水处。

侯大利道:“顾全清越野车应该是沿着这条山路从江州到湖州,所以在湖州城区找不到顾全清越野车的踪迹。”

江克扬取了一支烟,递给侯大利,道:“顾全清和张冬梅极有可能在别墅就遇害了,然后凶手开车到三社水库边,将车弄进水库。既然在三社水库找不到尸体,尸体就应该在月亮湖或者巴岳山。这条路线在山区,有太多可以藏尸的地方,很难找。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会在三社水库边的森林里找到血迹?这个血迹出现得莫名其妙。”

侯大利沉吟片刻,道:“现场勘查的时候,我就觉得血迹不对劲,以我的猜测,凶手杀人之后,取了顾全清和张冬梅的血,倒在树林里。凶手如此做的动机有两条。第一,他希望越野车不会被发现,如果越野车不被发现,那么树林里的血迹肯定也不会被发现。第二,他还做了另一手准备,如果沉入水底的越野车被发现,那么警察有可能会发现血迹,他想诱导我们,让我们认为顾全清和张冬梅是在湖州三社水库附近遇害。包括车内的高跟鞋和手串,也是故意留下的线索,想要误导我们。”

江克扬眉毛上扬,道:“凶杀案中很大一部分是熟人作案,夫妻互杀也不罕见。邱宏兵熟悉月亮湖,又是湖州人,有可能知道三社水库。这就意味着,邱宏兵行凶的可能性最大。凶手作案的地点往往都在其舒适区,月亮湖是凶杀地的可能性最大。”

侯大利和江克扬再次把目光放在月亮湖别墅区。

月亮湖别墅有监控系统,且视频保存得比较好。在5月23日晚上9点12分,监控上出现了顾全清的越野车。在5月25日凌晨1点28分,顾全清的越野车开出别墅。快进之后,一直没有再出现顾全清的越野车。在5月23日晚到5月24日晚,没有其他车辆进入张大树别墅。

月亮湖别墅修建时间早,监控视频的清晰度不够,从镜头中看到的人和车都比较模糊。另外,监控安装得不专业,角度不好,还有树叶遮挡,在月亮湖别墅区入门处和张大树别墅入门处的监控探头中都看不清楚驾驶员。

“你们没有换过监控系统?”侯大利深觉遗憾,也觉得不解。

物业管理人员赔笑道:“我们打过报告,说过监控的问题。物业也找过业委会,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没有换。上面不出钱,我们打工的人没有办法。”

月亮湖别墅门前有一条进入巴岳山的公路,别墅入门处监控除了监控到进出大门车辆外,在夜间还能通过灯光显示进入盘山公路的汽车。这些车辆没有进入监控视频,但是灯光会出现在监控视频中。

看罢视频,侯大利打电话向陈阳作了汇报。

陈阳又向分管副局长汇报。

宫建民同意搜查月亮湖别墅。

张大树和张佳洪得知警方要搜查江州月亮湖别墅,从阳州赶了过来。进了别墅客厅,见到邱宏兵坐在沙发上,脑袋几乎垂在膝盖上。

张佳洪走了过去,用鞋尖轻轻碰了碰邱宏兵的小腿,道:“喂,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接到警方通知,我就过来了。”邱宏兵抬起头,哭丧着脸。

张佳洪居高临下,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英俊男子,恶狠狠地道:“邱宏兵,如果我姐真出事了,不管警方是否破案,我都会把这笔账记在你的头上。无毒不丈夫,你真以为我们张家好欺负。”

张大树正眼都没有瞧女婿,来到陈阳面前,道:“支队长,什么情况?”

陈阳道:“从别墅前的公路往后山走,有一条公路能够直通湖州的三社水库。我们怀疑顾全清和张冬梅在别墅遇害,然后被抛尸。抛尸地点在别墅和三社水库沿线。”

张大树尽管有心理准备,身体仍然摇晃了一下。

陈阳赶紧扶着张大树胳膊,道:“张总,没事吧?”

“没事。”张大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道,“我调人过来,沿公路两边搜索。”

陈阳道:“如果有发现,千万不能破坏现场。”

别墅区,两只警犬在训犬员引导下,仔细搜索每一寸土地。

侯大利站在一块天然的大石头上,观察别墅的各个角落。看了一会儿,他跳下石头,来到湖边小码头。他蹲在湖边,观察小码头边上的小船。

江克扬走了过来,道:“血迹犬没有找到血迹。另一条搜索犬找到了很多与张冬梅和顾全清有关的线索,这只能说明张冬梅和顾全清来过此地。”

侯大利道:“一个多月时间,中间有大雨,找不到血迹很正常。老克,如果你是凶手,在别墅作案后,如何处理尸体?”

江克扬道:“这里有山还有水,埋进山,丢进水,神不知,鬼不觉。”

侯大利回望巴岳山,道:“凶手要把两具尸体埋进山里,得挖一个大坑,会出现明显痕迹。巴岳山有村民行走,还有护林员,凶手会顾忌这些情况。如果我是凶手,多半会把尸体丢进月亮湖。”

江克扬望着细长湖面,道:“月亮湖沿山分布,约有十公里,找潜水员全面搜索,难度太大。如果要找潜水员,也得有一个大致位置。”

副支队长老谭和小林则把注意力集中到户外小屋,屋内放有用来烤羊的大型烧烤架,还有斧头、电锯等种类齐全的各种工具,角落堆有两包水泥,另有半箱烧烤用的木炭。

老谭道:“这些工具用来肢解尸体,倒是顺手得很。如果有血迹,那就实锤了。”

小林用血迹勘查灯查看室内,没有收获,又用鲁米诺试剂再试,仍然没有发现血迹,室内没有血迹,电锯、斧头等工具上也没有血迹。

老谭走出小屋,在四周转了一圈,来到侯大利身边,低声道:“前面是月亮湖,后面是巴岳山,都是天然的藏尸地。我们得缩小范围,否则无法找。”

“从南郊到月亮湖别墅,再到三社水库,这是最顺的线路。犯罪分子必然会选择在他的安全区内作案,抛尸也同样如此。”侯大利指了指湖面,道,“最有可能在湖里,没有痕迹。”

老谭四处观察,道:“这么偏僻的别墅,居然没有在内部安装监控,张大树这家人的心也真大。”

小林从警车后备厢取出手持反窃听电子狗,准备到别墅内查找监控。老谭叫住小林,道:“你为什么认为别墅内会有人安装隐形监控器?”

“例行检查。秦力案件后,我患上了监控恐惧症,每到一处案发现场,都得检测是否有隐藏的监控器。不检查,就会觉得少做了一件事。”

小林拿着反窃听电子狗检查了整个别墅区,没有发现监控设备。

侯大利和江克扬在整个别墅区转了一圈,摸清了整个月亮湖别墅的监控系统。别墅建有围墙,墙高三米。三面围墙,一面临湖,墙上有监控探头。除了月亮湖别墅大门以外,在各家的别墅门口以及围墙上都安装有监控探头。在监控室,能清晰看到张家别墅大门以及所有围墙,要想从围墙翻入别墅而不被发现,难度很大。出于保护隐私的目的,张家别墅内部没有再安装监控。

大队人马在张大树别墅内外搜索了三个小时,一无所获。

在别墅外,整整齐齐两车工人。张大树是做建筑起家,除了二建以外,还有江州大树建筑公司。屋外全是大树建筑公司的工人,刚刚从三社水库那边的山林返回,拿着工具,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挖开别墅区草坪。

支队长陈阳、副支队长老谭、法医室李建伟和张小舒、重案一组组长侯大利、探长江克扬以及张大树、张佳洪等来到别墅平台,商量下一步行动。

“我姐如果在月亮湖遇害,邱宏兵就是凶手。我饶不了他。”张佳洪用手指着站在院子里的邱宏兵,恶狠狠地道。

邱宏兵似乎感受到了楼顶平台上传来的恶意,眼睛余光朝上瞧了瞧,便不再注意楼上的人。他拖了一把椅子,坐在草坪边上,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来一支,点燃打火机。

烟头亮光不时闪现,轻烟袅袅。邱宏兵目光穿过轻烟,视线所及之处,正是以前放烧烤架的位置。他和妻子热恋之时,每逢周末就来到月亮湖别墅,先去湖边钓几条鱼,再放置烧烤架,很快,烤鱼的鲜香就会飘荡在院子上空。这是令人迷醉的味道,就如他和冬梅的爱情。如今,院子还在,湖水清澈,游鱼无数,爱人却远离了自己。

两名戴着手套和脚套的年轻警察来到码头,跳上船,一人照相,另一人用小刷子在船体上刷来刷去。

邱宏兵此刻完全置身事外,望着严肃又忙碌的警察,如看一场老电影,与自己无关的老电影。

电话响起,显示是肖霄的号码。邱宏兵露出笑容,道:“小霄,有事吗?”肖霄欢快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晚上我做了白斩鸡,是我开车到乡场选的土鸡,你回来吃饭吗?”邱宏兵道:“我肯定要回家吃饭,但是什么时间回来说不清楚,你不用等我。”肖霄撒娇道:“我要等你,你不回来,我就不吃饭。这段时间吃得太油,现在肚子都长肉了,我趁机减肥。”

结束通话后,邱宏兵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

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张大树和张佳洪脸色难看到极点。张佳洪正要上前,被张大树拉了一把。张大树道:“邱宏兵,冬梅出发之前,到底有没有异常?跟你说过什么?”

邱宏兵道:“冬梅离开那天是5月23日,没有跟我提起过。后来我回家发现她经常用的皮箱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出去了。”

张佳洪道:“5月23日晚上,你在做什么?”

“我那天在和二建同事喝酒,喝到晚上10点。后来回家,冬梅已经不在家里了。”邱宏兵充满痛苦地道,“冬梅和顾全清好上后,经常不在家。我回家后没有见到,也不会太在意。”

张佳洪道:“5月23日,你回家没有?”

邱宏兵低声道:“我到了一个女人家里,在她家里过夜。”

张佳洪怒视邱宏兵,道:“女人叫什么名字?”

邱宏兵回避了张佳洪的目光,道:“她和这些事无关。”

张佳洪道:“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是不是叫肖霄?”

邱宏兵道:“冬梅要和我离婚,我已经同意了。所以我才在外面过夜。”

张大树目光阴沉,道:“当初你和冬梅闹得轰轰烈烈,要死要活,怎么现在弄成这样?别光推责任给冬梅,你也不是什么好货。”

张大树个子不高,素来有威望,说一不二。邱宏兵比其高了大半个头,在其积威之下,下意识弯腰,低垂着头。

张佳洪与姐姐关系极好,此刻烦躁地在院里走来走去。张大树深深地望了邱宏兵一眼,又回到楼顶平台。

平台上,陈阳站在矮墙边,俯视别墅,问道:“大利,挖地三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你判断凶杀案现场在此地的理由不太充分啊。”

侯大利道:“一般来说,凶手会在自己熟悉的地域作案。杀人和抛尸,更会选择在熟悉的地方。三社水库、月亮湖别墅、南郊监控点,恰好能串成一条线。我建议召集水库管理方和红旗林场,扩大搜索范围,寻找蛛丝马迹。”

“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下定决心沿这条线查到底。”虽然侯大利年轻,但是敢于承担责任,能力又强,屡破大案,陈阳作为支队长已经将滕鹏飞和侯大利当成了自己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张大树来到楼顶平台,直言不讳地道:“邱宏兵就是凶手。他当初追求我女儿的时候,买了几千朵玫瑰,摆出心形,在公开场所下跪求婚,还写了些歌,玩出了很多花样,欺骗了我女儿。当初他追求的手段这样激烈,意味着分手时也会采用同样激烈的方式。这事都怪我,心不够狠,当初就不该心软。”说到这里,他哽咽起来,用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陈阳过去,想要安慰张大树,话又不知从何说起,道:“别墅地面暂时不要挖,我们明天还要勘查。”

张大树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我让工人们继续上山,排成排,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搜索。”

勘查室两名警官离开了小船。

案情分析会在月亮湖管理站的办公室召开。参会人员除了刑警支队以外,还有南郊派出所、月亮湖管理站工作人员和红旗林场保卫科。讲完案情后,侯大利安排由江克扬、伍强、南郊派出所民警跟随月亮湖管理站工作人员到月亮湖周边调查走访,由马小兵、袁来安和南郊派出所民警到红旗林场调查走访。勘查室则负责检验和分析在别墅区的房间、工具房和小船等处采集到的指纹等现场痕迹。DNA室则负责检验采集到的生物检材。

警方暂时封闭了张大树别墅,派人24小时值守。

回到城区已经是黑夜,诸人忙了七八个小时,肚子早就饿瘪,部分参战民警聚于金色火锅馆。老板李晖过来点菜后,轻轻关上房门。毛肚、鸭肠、腰花等菜品陆续摆上桌,火锅翻腾,牛油飘香。大家不再闲谈,专心吃菜。

吃过饭,张小舒乘坐侯大利的车前往刑警老楼。

张小舒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道:“大利,你判断凶杀现场就在别墅,绝大多数警力都集中在这里。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判断失误怎么办?毕竟只是推论,没有过硬的线索。”

“在案情没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只能依靠现有线索选择最大的可能性,有可能对,那就继续深挖,也有可能错,错了就另想办法。”

张小舒又道:“如果判断失误,耽误案情怎么办?联合调查组的事情刚结束,如果判断失误,会不会又要被调查?”

这是在没有外人的车内,张小舒说话就直接了许多。

侯大利道:“联合调查组来查案,我自然很不痛快,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提醒我们每一件案子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工作以来,参加了不少案件侦办。我可以实事求是地预测一件事,只要我继续办案,终究会有判断失误的那一天,只要是人,就会犯错。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尽量少犯错,尽量不犯致命错误。说到这个案子,凶杀现场和抛尸现场最有可能就是在月亮湖和三社水库这条线上,不会在荒郊野岭,最有可能就在月亮湖。我们肯定忽略了什么细节。晚上我再到刑警老楼,研究视频。”

张小舒道:“视频大队已经调取了海量视频,他们更专业,效率更高。大利你别长期熬夜,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

侯大利道:“视频大队是图侦方面的专家,寻找明确目标绝对是行家,但是他们对案情研究不如办案人员,寻找非确定性的模糊目标就存在一定困难。我们还得看视频,寻找大家都忽视的细节。”

谈话间,来到刑警老楼。老楼只有楼梯处有一盏灯一直亮着,其余灯皆为声控。夜风袭来,树叶发出响声,不知名的小虫在黑暗角落鸣叫,墙角的茉莉发出阵阵幽香。三楼办公室里洒出灯光,给黑夜打开了一个缺口。

侯大利刚刚推开门,周涛就发出一阵尖叫声,道:“想曹操,曹操到。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我找到一处有趣的画面。”

侯大利道:“什么有趣的画面?”

“这是一帮人打架,里面有梁永辉,还有顾全清,还有张冬梅,大部分主角都在场。”周涛头发依然乱得如鸡窝,双眼在屏幕前亮晶晶的。

视频是没有声音的黑白片,如果配一个名字,那就是:一个男人牵着女人的手。

张小舒指着画面,道:“3月13日,这是顾全清和张冬梅?”

侯大利道:“是的。”

张小舒道:“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从身体语言来看,两人很亲密。”

视频继续播放:一辆小汽车停在了顾全清和张冬梅前面,从车上下来五个人。从副驾驶位置下来的正是梁永辉,后面跟着几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梁永辉走路的姿势如电影中的斧头帮帮主,跩得不行。梁永辉叫住了顾全清和张冬梅。双方交谈了几句后,几个年轻人逼了过来。顾全清把张冬梅护在身后,挡住年轻人。

看到突然出现的小汽车以及跳下来的几个人,侯大利脸上肌肉顿时绷紧,目光如剑。

视频继续播放:顾全清和四个年轻人打了起来。顾全清动作敏捷,冲破了四个年轻人的包围,跑了几步,回头一拳,将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打翻。又跑两步,再回头,又是一拳,再打翻一人。后面两个年轻人还往上冲,顾全清用正蹬腿踢开其中一人,又用一个直拳砸在最后一个年轻人脸上。顾全清飞快跑到梁永辉身边,左右开弓,足足给了梁永辉四个大巴掌。然后,顾全清牵着张冬梅的手,拦了路边一辆出租车。

所有人原本以为顾全清会挨揍,谁知事情发生了戏剧化翻转。顾全清不是文弱书生,身手敏捷,头脑好用,一打五,赢得非常轻松。

周涛不停地啧啧赞叹,道:“顾全清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打架这么厉害,真是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张小舒道:“涛哥的形容不恰当,顾全清是打狗人,那伙人才是狗。可惜啊,顾全清遇害了。”

侯大利升起一个大大的疑团:从视频上来看,顾全清应该是练家子,那么是谁杀了他,凶手是一人,还是几人?

随即又升起另一个疑问:由于梁永辉和张英没有关系,最初排除了梁永辉使用面包车作案的可能性。在这个视频中,梁永辉带人来围攻顾全清的手法与面包车猥亵案手法非常相似。不同之处在于梁永辉这伙人没有戴帽子和眼镜,行动也不算干净利索。

张小舒主动道:“大利,晚上我没事,也可以看视频,分点任务给我。”

侯大利道:“周涛主要跟踪梁永辉,你就跟踪肖霄。”

张小舒道:“肖霄是谁?”

周涛调出几张照片,道:“这是肖霄的生活照和大头像。”

肖霄的大头像是在吴煜案中所留。照片中,肖霄未施粉黛,穿上了江州看守所的“黄马褂”,面部看上去非常干净,神情忧郁,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生活照有一半是视频中的截图,在金色酒吧的截图里,肖霄面部妆容非常夸张,在灯光下如妖精一般,打扮性感,低胸、露脐、短裙,将年轻女人的身体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另外还有一些是吴煜案时收集到的生活照,在这种生活照中,肖霄打扮时髦,是典型的都市丽人形象。

张小舒接受任务后,到房间里用笔记本电脑看视频。她所住房间的设施设备按照星级标准配备,用起来相当舒服。最关键的这是单位住房,住在这里不再有寄人篱下之感。

第二天零点,易思华过来敲门,道:“张小舒,出来吃烧烤。”

烧烤在周涛房间。一个漂亮的女孩惊讶地道:“你是张小舒,我是朱朱啊,还记得我吗?”张小舒认出了对面的女孩,道:“你是弹钢琴的朱朱?”朱朱道:“对,是我。上一次学院搞校庆,我们还同台演出了。”

侯大利最后进来,道:“谢谢朱朱,还能想到给我们送夜宵。”

周涛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张小舒,道:“没有想到你和朱朱还认识,给你一瓶,随便喝多少都可以。朱朱酒量不行,半瓶就要倒。”

张小舒记住了姐姐的话,不愿意在侯大利面前显露出好酒量,道:“我也就喝一杯吧。”

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就着烧烤,喝点啤酒。周涛在女友面前特别勤快,跑上跑下,屁颠颠的。

张小舒轻轻喝了一小口啤酒,道:“我在3月的视频中找到一段肖霄和邱宏兵在一起的视频。这对夫妻确实走到头了,张冬梅天天和顾全清在一起,邱宏兵和肖霄也是卿卿我我,无所顾忌。”

侯大利端着酒杯,有些走神。他最初和大家一样,认为邱宏兵具有重大犯罪嫌疑。可是今天看到顾全清和梁永辉一帮人打架的视频后,梁永辉的嫌疑上升,邱宏兵的嫌疑下降。当前最难的事情在于没有找到尸体,如果一直找不到尸体,那案子就会悬在半空,下一步的侦查工作很难展开,非常难受。

易思华伸手在侯大利眼前晃了晃,道:“怎么,又神游九天?”

侯大利这才回过神来,道:“想起案子了。”

易思华撇了撇嘴巴,道:“顾全清应该练过,身手不错。另外还有一个张冬梅,凶手作案应该不止一个人。梁永辉带了一帮人找麻烦,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张小舒作为法医有着不同的看法,道:“顾全清就算会武功,但只要不是面对面,用暗算的方式,单人也可以打倒顾全清。如果用药,更能轻易解除顾全清战斗力。药的种类很多,药店里的非处方药就有很多能达到这个效果。最简单就是安眠药,如果凶手能够提前判断顾全清和张冬梅的去向,提前放入安眠药,就算顾全清是武林高手,一样会束手就擒。”她说这话时,想起了汪爷爷,从体力上来说,汪爷爷根本无法与许大光和许海对抗,使用了药物后,杀人于无形。

这是一句随口之言,张小舒并没有经过认真思考,只是觉得易思华的观点有些片面。可是这随口之言进入侯大利脑中,却很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感。他打开一瓶啤酒,道:“这杯酒要敬张小舒。”

张小舒有点惊讶,道:“为什么?”

侯大利道:“你不是刑侦科班出身,但是直觉很棒,刚才你的推论中有很重要的一点,凶手应该能够预判顾全清和张冬梅的行踪,这一点很重要。邱宏兵的作案嫌疑还是最大。你随便喝,我干了。”

张小舒很想喝完这一杯,想起不要留下“酒仙”的雅号,以免重蹈姐姐张小天的覆辙,便抿了一口。

朱朱积极主动地和侯大利碰了两杯。

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气氛融洽。到了凌晨2点这才各归寝室。回到寝室,侯大利睡在床上,脑中全是案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早上,天已大亮。

隔壁传来如泣如诉的吉他声,一个个忧伤音符钻进了沉睡中的侯大利耳中。他听了许久,才睁开眼。阳光从窗帘空隙射入,照在脸上,眼角处有一点点反光。

7月9日,上午。

重案一组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刚刚开始,分管副局长宫建民和刑警支队长陈阳走进会议室。

黄大森爆炸案拖延至今,已经成为江州市公安局的一道深深的伤口。除了重案大队长滕鹏飞率重案大队二组和三组进行抓捕以外,其他警力已经回到各自单位。早上上班时,关鹏把宫建民叫到办公室,询问了张冬梅和顾全清失踪案的进展,传达了市委市政府的要求。

从关鹏办公室出来后,宫建民得知重案一组正要开案情分析会,便和陈阳一起过来听案子。

侯大利站了起来,问道:“关局,有什么指示?”

宫建民摆了摆手,道:“你们继续开会,我先听。”

侯大利坐下来,面对侦查员们,道:“还是按照老规矩,各组先汇报。红旗林场那边是什么情况?”

马小兵道:“我、老袁和南郊所的廖所一起去了红旗林场,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负责林场月亮湖片区的巡山工人每天都要巡视一次。巡视完毕后,他们还填有巡视记录。”

廖所长补充道:“巡视工人非常熟悉区域内的一草一木,只要不是非常偏僻的区域,都在其视线范围之内。如果凶手抛尸林场,按规律会偏离小路,但是不会偏离太远。张大树派了上百人,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搜索,昨天搜到天黑,今天天刚亮,又开始搜山了。”

宫建民问道:“邱宏兵在不在搜山现场?”

马小兵道:“在场,走在队伍最前面,我见了他一面,脸上被茅草拉了很多血印子。”

“你继续问。”宫建民不再问话,眉头打结。

侯大利道:“湖边是什么情况?”

江克扬道:“我们租了条船,沿湖走了一圈。距离别墅区约三公里的湖对岸有一家人,这家人把房子建在小河湾处,那家女人很生气地骂别墅区的人,说别墅里的有钱人都是神经病,半夜开船出来。她睡眠不好,马达声贴着湖面传过来,立刻就将她吵醒了。她记得最近一段时间有两次马达响:一次是一个多月前,准确时间记不清楚了;另一次就在前不久。”

侯大利道:“你来画一下那家人和别墅的位置图。”

江克扬在白板上画出别墅和那家人的位置。停船位置离月亮湖别墅区有一段距离,恰好在湖中心位置。整个湖面呈长条形,湖中心位置离湖岸并不远。

在场的侦查员见识过人性的险恶和阴暗,明白顾全清和张冬梅遇害的可能性极大。顾全清和张冬梅失踪案最麻烦的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管有多少旁证,只要没有找到尸体,杀人案都难以成立。夜晚行船,这是很异常的现象,引起了诸多侦查员的警惕。

“夜晚从湖面传来的马达声”,这如同一滴水落入高温的油中,在侯大利脑中溅出噼啪的声音。如果第一现场在别墅,那么抛尸现场只有两个地方:一是湖中,二是山上。以侯大利的判断,抛尸湖中的可能性更大。他将目光停在了勘查室小林身上,问道:“从那条船上找到了什么?”

小林道:“我们在船上找到了邱宏兵和肖霄的指纹,很多,满船都是。还在船舷内侧发现了两块可疑的斑状物,经检测,是精斑,从精斑中检测出邱宏兵的DNA。”

没有发现张冬梅和顾全清的生物信息,这让侯大利略感失望。他又问:“指纹留在船上有多长时间?”

小林道:“斑点留下的时间都不长,没有经历大雨。大雨是在7月1日,也就是说,这些指纹就是在7月1日后留下的。但是,邱宏兵的指纹有两种,第一种是新鲜的指纹,数量最多,另外,在船舷内侧发现了几枚指纹,都是邱宏兵的,我推算时间大约在一个月。这是我的推算,纯粹凭经验,上不得法庭。这是我写的汇报材料,昨天晚上写出来的,这和老克的汇报没有关系。”

侯大利道:“这样看起来,别墅的那只小船在晚上出动过两次:一次是在近期,一次是在约一个月前。5月23日晚上,那正是在一个多月前。”

江克扬道:“应该是这样。”

侯大利思索了一阵,道:“船上有没有其他人的信息?”

小林道:“我们检查得很仔细,没有留下其他人的信息。这条船停在小码头,小码头在张大树别墅范围内,除了别墅内的人,其他人接触不了。”

散会后,宫建民把侯大利和陈阳叫到身边,道:“张大树到我办公室来过,他认为就是邱宏兵作案,他谈了当初邱宏兵追求张冬梅的事,认为追求时的手段有多激烈,分手时的手段同样有多激烈。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有参考价值。”

侯大利道:“从视频来看,在几个关键节点上,邱宏兵都在和二建的人喝酒,晚上留宿于肖霄在罗马小区的房子里。这个肖霄就是在吴煜案中出现过的肖霄,我们马上就要通知肖霄到支队来接受询问。”

宫建民提醒道:“我知道她。这人年龄不大,社会经验丰富,你要认真准备,不要轻视。”

在等待肖霄时,侯大利再次熟悉了肖霄的家庭背景、主要简历和性格特点等材料。约半个小时,肖霄来到了办案区。

肖霄是从家里被带到刑警新楼的,穿着居家服装,也没有化妆,脸色苍白,双眼略有些浮肿。她进入询问区后就打哈欠,不多言不多语,情绪稳定。

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极为善于伪装,满口谎言,比起很多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更难对付。侯大利没有绕弯子,首先言明是为了调查顾全清和张冬梅失踪案,要求肖霄实事求是地回答问题。

肖霄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侯大利,道:“好的。有什么你们问吧。”

侯大利道:“你认识顾全清和张冬梅吗?”

肖霄道:“我不认识顾全清。我知道张冬梅,张冬梅是邱宏兵的老婆,有一次,张冬梅到金色酒吧唱歌,有一个年轻男人陪着。我、邱宏兵、杨为民这群人也在酒吧。”

侯大利道:“你和邱宏兵是什么关系?”

肖霄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论亲密程度,我们上过床,我现在住的房子也是邱宏兵提供的。你们不要鄙视我,我一个小女孩要在社会上生活,没有靠山就是一盘菜。我也不知道邱宏兵怎么看我们的关系,是小三,还是情人。”说到这里,她低垂着头,掉下几滴眼泪。

侯大利道:“5月23日,你在哪里?”

肖霄道:“5月23日,那天我没有到金色酒吧上班,和邱宏兵、杨为民、章老师还有袁三等人一起吃的晚饭,晚饭后我和邱宏兵就到罗马小区。罗马小区这个房子是邱宏兵给我住的,不是我的,算是暂住吧。”

侯大利道:“晚饭后是几点回罗马小区的家?”

肖霄道:“9点左右吧,回到家后,我还打开电视看了一集电视剧,看完10点多,洗了澡就上床睡觉。”

侯大利道:“你是坐什么车回去的?”

肖霄道:“章老师开车送我们回来的。”

侯大利道:“你和邱宏兵一直在家吗?”

肖霄道:“我们喝了不少酒,睡得很沉,整夜都没有出去。”

侯大利道:“5月24日,你们什么时间起床?”

肖霄道:“我们睡了一个大懒觉,起床的时候快要到12点了。我让楼下餐馆送餐到楼上。吃了饭,邱宏兵就叫章老师开车过来,他到公司上班。我在家里看了电视,又去做了美容,再到金色酒吧。”

…………

侯大利道:“你今年到月亮湖别墅去过几次?”

肖霄道:“我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在4月,第二次是在前几天。”

侯大利道:“在月亮湖,你坐过船吗?别墅有个小码头,里面有一条小船。”

肖霄道:“我坐过船,应该在7月2日,我记得挺清楚。”

侯大利道:“坐船是晚上,还是夜里?”

肖霄道:“我只坐过一次船,是在深夜。邱宏兵说在深夜到湖上特别有意思。到了湖面,四周黑黢黢的,我有点怕。”

侯大利道:“在4月那次,你在夜晚坐过船没有?”

肖霄道:“没有。我只坐过一次船,就是前几天。”

侯大利道:“在6月17日那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

肖霄道:“侯警官,我真记不准6月17日晚上发生的事情了,那天是星期几?”

侯大利道:“星期四,端午节后一天。”

肖霄想了一会儿,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本来要到金色酒吧去唱歌。邱宏兵说没有在一起过端午节,就要和我单独过。我和邱宏兵去吃了西餐,然后回我家,聊了一会儿天,我们就睡觉了。”

侯大利道:“这么早就睡觉,没有去唱歌,或者吃夜宵?”

肖霄道:“我在酒吧唱歌是工作,休息的时间真没有兴趣找地方唱歌。说实话,两人在一起很少出去吃夜宵,吃夜宵要多几个人才有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上床睡觉时间都很早。”

侯大利道:“6月18日,也就是第二天什么时候起床?”

肖霄道:“我们的工作日夜颠倒,通常都是起床吃中午饭。吃过中午饭后,邱宏兵要上班。我有时回家闲耍,有时就去美容院。”

侯大利道:“邱宏兵在晚上中途离开没有?”

肖霄道:“没有。我们一起上床,一起起床。”

侯大利道:“你的睡眠怎么样?”

肖霄道:“如果晚上熬夜,我反而睡不好,迟迟不能入睡。和邱宏兵在一起时都在10点以前睡觉,睡得很沉,经常是一觉到天亮。邱宏兵也说和我在一起最心安,晚上好睡觉。”

…………

侯大利道:“你是否到过邱宏兵的家?”

肖霄道:“到过。”

侯大利道:“去过几次?”

肖霄道:“很多次吧。”

侯大利道:“你不怕遇到张冬梅?”

肖霄道:“既然邱宏兵让我去,肯定知道张冬梅不在。他们夫妻早就同床异梦,不,应该是异床异梦。”

询问结束,参加询问的秦晓羽道:“肖霄说的是不是真话,调出视频就一清二楚。”

侯大利仍然坐在椅子上,双手紧压太阳穴,道:“查过视频,行程都对。我在问话中设了些陷阱,肖霄都没有跳进去,她说的应该是真话。”

秦晓羽道:“你们原以为邱宏兵是凶手,如果肖霄说的是真话,那邱宏兵就不可能出去杀人。”

侯大利道:“如今是一团乱麻,让人头疼。我等会儿要询问邱宏兵,马儿带人去检查肖霄在罗马小区的房子。”

几分钟后,邱宏兵被带到刑警支队办案区。由侯大利和江克扬负责询问。

邱宏兵作为二建总经理,在辖区内还是颇为受人尊敬,这一次被带到了办案区,虽然是进入询问室,可是办案民警没有笑容,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让他深感憋屈。

侯大利和江克扬进屋后,邱宏兵故意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道:“大利,我不是犯人吧,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

侯大利看了看邱宏兵脸上被茅草割出来的伤痕,没有说话,又低头翻看笔记本。江克扬解释道:“这是询问室,叫你过来是询问一些事情。如果是其他情况,那就得进讯问室,不在这里了。”

江克扬回答完这句话,开始摆弄电脑,也不再说话。邱宏兵原本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后来逐渐安静下来,眼光盯着两名警察的上方。沉默了接近半个小时,侯大利道:“邱总,我们请你过来询问张冬梅失踪案的有关情况,下面是例行程序,请你配合。”

邱宏兵无精打采地道:“我当然配合,接到通知立刻就到你们这里来接受询问。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找回冬梅,你们让我当狗,我也愿意。”

按照询问要求走了必要程序后,侯大利问道:“5月23日晚,你在哪里?”

邱宏兵道:“我和杨为民、小章、袁三、肖霄等人一起喝酒。”

侯大利道:“晚上住在哪里?”

邱宏兵道:“我住在肖霄家里,罗马小区,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些烂事。”

侯大利道:“为什么不住在家里?”

邱宏兵道:“我知道冬梅要和顾全清出去旅行。冬梅走火入魔了,和顾全清打电话完全不回避我。眼不见心不烦,我约了杨为民、小章、袁三、张嵩喝酒。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是我带出来的人。他们知道我和肖霄的关系,我不避他们。反正都要离婚了,我有追求幸福的自由和权利。”

侯大利道:“你5月23日晚上都在肖霄家里?”

邱宏兵道:“肖霄是很有才华的女孩,知书达礼,温柔贤淑,我在她那里才觉得回到了家。离婚后,我会考虑和肖霄成家。我每次喝了酒来到肖霄家里,都会住下来,享受真正的家的气氛。”

侯大利道:“你和张冬梅没有产生过爱情?”

邱宏兵苦笑道:“如果没有爱情,我们也不会结婚。只不过,谈恋爱和结婚不一样的,谈恋爱基本上不和家人发生关系,结婚就要接受所有社会关系。我家是普通家庭,与张冬梅结婚就等同于入赘。别人都说我靠着二建才发财,其实我接手二建的时候,二建人心涣散,两单业务都出了事,债台高筑。我接手二建后,二建这才起死回生,去年还得了市政府的奖。唉,不说这些,我希望冬梅没事,等到她回来,我们理性分手。我知道你们怀疑我,冬梅是我的妻子,我们曾经有过美好的爱情,而且已经谈好了分手事宜,我又有了肖霄,没有任何理由做歹事。”

侯大利道:“除了到罗马小区,你还带肖霄到过哪些地方?”

邱宏兵道:“张冬梅不在江州的时候,我偶尔会带肖霄到家里。”

侯大利道:“你不担心被张冬梅遇到?”

邱宏兵道:“遇到也无所谓。张冬梅是很特别的女人,真不在意我和肖霄的事。”

…………

侯大利道:“6月17日,你在哪儿?6月17日就是端午的后一天。”

邱宏兵道:“端午节,我召开西城绿园工地的会议,开了整整一天,晚上和绿园的管理层一起吃饭。原本答应了肖霄要一起过端午,结果没有过成。所以在6月17日,我又安排了一个局,还是那些人。”

…………

侯大利道:“我看见在月亮湖别墅有一个小码头,还有一条船,这条船平时谁用?”

邱宏兵道:“前些年我用得多,与冬梅生疏后,就很少用这条船。”

侯大利道:“除了你,还有谁开这条船?”

邱宏兵道:“冬梅以前喜欢晚上到湖中央,觉得很浪漫。她后来和顾全清来过,我不清楚他们开船出去没有。”

侯大利道:“你最近用过这条船没有?”

邱宏兵道:“用过一次,和肖霄在一起。”

侯大利道:“具体是哪一天?”

邱宏兵道:“就在前几天吧,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到湖中央去玩了一圈。”

侯大利道:“除了这一天,你还开过船没有?”

邱宏兵道:“没有。”

询问结束后,侯大利终于露出了笑脸,道:“邱总,我是例行公事,希望理解。”

邱宏兵叹息一声,道:“我希望早点破案,如今张家人都对我红眉毛绿眼睛。”

侯大利顺手拿了张纸巾,道:“擦擦汗水。”

邱宏兵接过纸巾,抹了抹额头,道:“空调制冷效果不太好。”

侯大利道:“统一采购的家电,质量不会太好。”

接连询问了肖霄和邱宏兵,两人讲述的内容高度一致,与调取到的视频完全相符。江克扬望着记录,有点发呆,道:“邱宏兵没有犯罪时间,我们的方向或许就错了。”侯大利闷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道:“他应该在一个地方说了谎,在5月的夜晚开了一次船到湖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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