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你们去哪了
从钟燕口中吐出江州二字后。
南桑便懵懂又茫然,大脑一阵阵的发晕。
她扯着羽绒服边角,呆呆的看着钟燕在滴滴不断的手表声响中,抽出匕首。
哗啦一声。
南桑的手臂随着没有支撑点,摔在雨里。
手握着一角被钟燕割下的漆黑羽绒服布料。
瞳孔涣散的看着钟燕把怀里的东西朝西边猛的一砸。
她视线跟着移动。
看着从盐城带来的唯二物件。
靴子和羽绒服分散开。
在天空中划下一道痕迹,一起消失在不远处幽绿到看不清下方是什么的草丛。
再后身子被腾空拽起。
南桑手指有点扭曲了。
她想捏紧指尖的那点点布料。
雨水沉重。
布料从麻木到合不拢的指尖脱离,掉落于门口的泥泞。
随着她被掀起摔在坚硬的玻璃上。
大门关上。
南桑视线重新变成一片漆黑。
她躺平在坚硬的玻璃上,胸膛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原地呆滞了许久,睫毛轻颤一瞬,眼皮往下,合上了。
南桑做了一个梦。
很长很长。
梦中有个女人在很温柔的绑她的辫子。
看不清长什么样,但是手指的温度很暖,力道很温柔。
正对面绽出光源的大门地界。
高大的男人踏着光进来,嘴角咬着一根烟。
女人声音不大,腔调和绑辫子的力道一般无二,很温柔,“阿天。”
寥寥烧起的烟被丢出门外。
女人再啧一声。
男人苦哈哈的出去,脚踩几下。
随着女人再啧。
他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大步走近,声音碎碎的。
“你瞧瞧你,自打有个闺女,凶的跟咱老爹勾搭那老娘们似的,关键那老娘们只凶,没你事这么多啊。吸个烟不行,乱扔个垃圾也不行,她才几岁啊,懂个屁。”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桑桑面前说混话,三四岁的孩子模仿能力很强。”
“你丫就是书看多了,啥乱七八糟的都信。咱俩从小都咱爸带大的,小时候那会他什么不说?也没见你学着满嘴脏话。不止没脏话,还没出息的老子喊你姐都嫌丢人,就那狗男人也能拿捏你……”
“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看不清脸的男人耳朵被揪了起来。
他呲牙咧嘴的讨饶。
在她松手后蹲下。
看不清脸的男人近在咫尺了。
捏捏她的脸,扯扯她的耳朵,笑出了一嘴牙,小声和她告状,“你妈没出息,最没出息,堂堂第一名媛,被你爸气的自己偷偷哭瞎眼,对他连句狠话都蹦不出来。还不如你外公瞧上的老娘们有出息。”
她开口,稚嫩的孩童话软软的蹦出来,“老……娘们,没出息……”
屋里似乎静了。
下一秒闹了起来。
穿着雪白长裙的女人瘦瘦的,头发乌黑顺直浓密且长,拿着梳子蹦起来,追着男人朝外跑,细细的嗓音放大,“爸!阿天又在桑桑面前说脏话。”
随后响起的声音像是大钟,响彻了整个院落。
也正式拉开了吵闹的一天序幕。
老人对阿天叫骂连天。
因为脏话太多,女人忍无可忍。
声音不大很温柔,却一直在碎碎念。
被讨伐的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她一直在说,一直在说,不厌其烦的在说。
说到后来,两个随便抬抬便盛她数倍的大嗓门男人全都闭了嘴。
老老实实的认错道歉。
阿天轻声细语,和她说话像是在和个瓷娃娃说话。
还搓了搓大手,做法一样念念有词。
“老娘们、没出息这种脏话飞走了,桑桑记不住、记不住、记不住、记不住。”
他又被揍了。
肚子很大的看不清脸的老人朝他脑袋扇了两下,带着口头禅的骂语张嘴就来。
下一秒。
女人再开口。
新一轮的争吵继续。
吵吵闹闹到不知道哪一天。
女人生病了。
在院子里不出来了。
家里跟着捂嘴轻笑的无数佣人保姆也不见了。
她从全是花草的漂亮院子去了另外两个院子轮流住。
看顾她的两个大男人,腔调低低的,并且开始夹了起来。
夹夹的细细软软的称谓层出不穷。
小乖乖。
小宝贝。
小公主。
小桑桑。
言语、早教绘本、吃、穿、住、行等小心翼翼。
偶尔还会脑袋碰着脑袋,嘀咕着研究口口道着矫情的育儿秘籍。
很认真的陪伴教育。
对于她的无数为什么知无不言,言的那些碎语反复思量再思量。
唯恐哪句话没教育好。
在院子里抑郁不出来的女人,会在院子里待的时间更长。
时光缓慢却又飞快。
像是书本一般,页页纷飞而过。
将这个因为幸福无忧太过的虚幻不现实梦境反复拉长。
直到八岁那年。
女人还是那样,身体不好,精神不好,睡眠也不好。
敏感又娇弱到家里依旧不能出入闲人。
打扫的阿姨三两天来半天,做饭的阿姨声音低了又低。
但这天,不是大日子,却出来了。
在大夏天裹着厚厚的披肩,模糊的脸上,似烟雨朦胧的眼睛里盈满了不悦。
哄她睡着后,偷摸爬起来,在厨房里像个毛头小孩,偷喝酒偷吃鸡腿,并且鼾声如雷的大肚子老头。
手背后,肚子挺起,没了偷吃偷喝的小孩模样。
模糊的脸上眉眼拧着,很凶和戒备。
回家抱她之前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但再怎么洗,刺鼻香水和烟草总会残留星点的高大男人,手插兜歪着脑袋。
模糊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塞满了抗拒和浓郁的不悦。
三人三种形态。
看着站定在树下的白衬衫少年。
拧着眉头挤着眼,统一的不愉。
唯独她。
像是魔怔了一般,怔怔的看着。
接着手掌蜷缩了又蜷缩。
仰起头伸出被娇养到仿若凝脂的手指,“你好,我叫桑桑。”
她在少年视线下垂到她指尖时笑了,不是想笑,是克制不住的自己笑了,心情欢快到说话声音都黏腻了,“请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几秒的沉默后。
“景……”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模糊的话音。
梦中的南桑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
抬眼看天从晴空万里转瞬变成阴暗一片。
随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世界漆黑似墨般,惶惶然看不清半点颜色。
八岁还是孩童的南桑,萦绕她周身不断的喜悦和说不清楚的雀跃悸动不见了。
没再看前方模糊的白衣少年。
于梦中转身,看和天空连成片的漆黑,“人呢?”
她穿着精致公主鞋的脚朝前走了几步。
有点慌了。
人呢。
一直在她身边的三个人为什么都不见了?
她开口想喊,喉间像是被堵上了。
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
她提起精致漂亮的公主裙,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黑暗。
去寻觅从襁褓时期,看着、护着、爱着她长大的那三人。
趴在玻璃房坚硬地面长达二十八小时,历经了下午的停雨,午夜的阴寒,晨起的灼热。
在傍晚又一波更猛烈,几乎要把人烫化了的灼热后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没了气息的南桑。
手指轻轻动了。
干涩的唇颤动了瞬。
似呜咽般启唇,“妈……”
南桑的睫毛,在雷鸣后突然砸下的雨声中眨动几下,似从胸腔中挤出呜鸣,“外公……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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