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若她没有存在过
清晨刚下过雨，周柠脚下的每一块石阶都是潮湿的。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和花草的清新气息，可这乌蒙蒙的天，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墓园本就是安静的地方，雨后更是增添了几分肃穆。
雨滴从树叶上滴落的声音，偶尔传来远处鸟儿的鸣叫声，或是风吹动树枝的沙沙声，都成了这寂静中的点缀。
周柠没参加过沈承修的葬礼，不知道他的墓在哪，但她很清楚沈尧和沐涵夫妻的墓碑所在。
她踩过层层石阶目标明确地朝一个方向走了很久，终于停下脚步。
雨水冲刷过的墓碑，上面的字迹显得更加清晰。
她面前，是一对合葬的墓穴，侧边还有一座单独的墓。
怀念地看着沈尧夫妻年轻时的照片好一会儿，她缓慢地移动视线。
看到“沈承修”三个字，以及墓碑上她熟悉的温柔俊朗的容颜， 她心头一痛，抑制不住鼻头的酸楚。
再次看向合葬的墓碑，她双膝一弯笔直地跪了下去。
“伯父，伯母……”
她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唇瓣微颤，发自肺腑地诉说着：
“其实，我想叫你们爸，妈的，但我不知道你们听到会不会生气……”
“我想我是没有资格的……”
“可在我心中，你们早已是超越父母的存在。”
“我记得我小时候，伯父教我放风筝；让我坐在你的肩头看日落；我跑累了，你背着我，我趴在你的背上，那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安心。”
“我长这么大，和我爸爸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我从来不知道我爸爸的肩膀是什么感觉，我甚至有时快要记不起他的样子。”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和伯父在一起的一幕幕，像是印刻在我的心中一样。我一遍遍回想，一次次在我心中印刻得更清晰……也让我更加羞愧。”
“伯母，你是怎么做到能把一个惦记你丈夫的人，一个百般诋毁你的人的女儿视若己出的呢？你不应该厌恶我吗？”
“小时候我虽不懂，却也能感受到你一直在避让着我妈妈，你们的每次争执，好像都是因为在教育我这件事上的意见不合。”
“妈妈对伯父的倾慕你装作看不见，是因为你相信伯父吧，你相信只要伯父不在意她，她就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但你怕她把我教歪，所以你想尽办法地教导我如何辨别是非，如何自爱，如何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这些也是在我后来长大了才看清楚想明白的。”
“可是，伯母，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她认为你又抢走了她的女儿，才决意害你的呢？”
“算起来，我竟然是害死你的导火索。你，后悔吗……”
吧嗒……
吧嗒……
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砸在石板上，周柠缓缓转头，看向沈承修的照片。
照片中的他嘴角泛着笑意，一如曾经，他总是宠溺地望着她。
只可惜，现在的他再也不能揉着她的头发说：“我的妹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大哥，你疼不疼啊……”
“我看着都疼，你一定很痛吧……”
“对不起……如果我没有暴露我对明修的心思，或许你就不会死了……”
“我早就知道她的野心，如果我早告诉你们，或许你就可以早早防备，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是我太自私了，是我自尊心作祟，没有揭露她真正的面目……”
“我明知道她是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她竟然会……”
她声音越来越低，嗓子像被锁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无声地哽咽着，泪水像决堤一样流个不停。
她捂着心口，窒息的痛让她慢慢弯下笔直的腰背，肩膀颤抖着。
震耳欲聋的雷声划破天际，连绵不断在云层中回荡。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狠狠地砸在她消瘦的身躯，砸在她膝盖前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她无力地缓缓跪坐下去，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打湿她散落的长发，落在她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下颚，再滴落在地。
说不清是膝盖的疼痛，还是心底的痛。
不知是身上的寒冷，还是心底的冷。
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泪水已然流干了，只剩下雨水模糊了她逐渐没有血色的容颜。
她有意在惩罚自己，任由身躯被这暴雨席卷，企图身上难受了，心里能好受一些。
可她发现并没有，心痛的感觉牵扯着全身，让她痛不欲生。
她恨自己，若她没有存在过，妈妈就没有可以利用的人……
她知道事实已经如此，想这些都没用。
但她就是恨自己……
雷阵雨是短暂的。
很快，雨势逐渐减小，雷声也渐渐远去。
乌云散开，空气变得格外清新，仿佛世间一切得到了净化和重生。
隐约听到脚步声，周柠僵硬的身躯迟钝地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
墓碑上明明还有雨滴飘落，她身上却没有再淋到雨水。
后知后觉地发现头顶的天又暗了下去，她呆滞地抬头，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水珠。
看着眼前黑伞下的人模糊却熟悉的俊颜，她怕是自己眼花了，呆愣地眨了眨眼，抬手抹去眼角的雨水。
眼前人脸上的愠怒清晰地映在眼底，她动了动唇，干涩的喉咙却无法发出声音。
“你在干什么！”
沈明修握着伞柄的手背青筋凸起，紧抿着的薄唇显现着他的怒气。
周柠身形一晃单手撑地坐在地上，像是犯了错的小孩，无措地低下头。
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墓碑，沈明修把伞递给身后的李扬，松开一颗西装纽扣，弯腰把地上的人抱起来。
他怨怪着：“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感受着怀里人身躯的冰凉，再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沈明修快步往出口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怒气。
又在折腾她的身体，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
可看着她通红的闪躲着的双眸，他又不忍过度苛责。
心里大概有底的他，也没兴趣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快步往前走，快一些，再快一些。
周柠被颠得逐渐恢复了清醒，她看看自己湿漉漉的双手，再看他已经被她身上的水浸湿的衣服，正迟疑着，就听他冷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想掉下去就抱紧我。”
他的怀抱很有力，怎么可能让她掉下去。
周柠还是搂住了他的脖子，贪恋地闻着他身上独属于他的体香。
她不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一刻，她只想着抱紧他。
她心里暗暗发誓，哪怕是牺牲她自己，她也要想办法护住他。
妈妈不过是想利用她牵制明修，她绝对不能让那个女人得逞，绝不能让自己成为明修的拖累。
既然妈妈从不把她当女儿看，那她也不需要顾念母女情分。
毕竟，她是妈妈教出来的，自然也要学学妈妈的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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