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将军令
池真真在胡说八道,她去了将军府那么多次,唐桓都不曾见她。
可她笃定没人敢去向唐将军证实,今日说大话给陆姨娘听,是因为她知道陆姨娘心里的打算,不过想着她日后即便入伯府,也是檀宁身边的妾室之流,同为妾室自然好套近乎。
陆姨娘此人极有手段,看上去老实无害,池真真年少心善,被她骗到了安华县主面前,若不是檀宁见机得快,她必然已遭了毒手。
那是池真真第一次见识到人心险恶,没有檀宁,她在燕京早就尸骨无存,可若不是因为他,又何需遭受许多非议与折磨。
或许是白日里见过原庆和陆姨娘的原因,当晚池真真格外低落,恹恹地没什么胃口,许多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可事到临头才发现一切深深印记在心底。
待到入睡前,她方有了饿意,阿音贴心地端来一盅肉汤,打开盖子香气扑鼻,金莺在空中嗅了嗅,还未说话,阿音忍笑道:“也有你的,放在在外间了。”
金莺眉开眼笑去用自己的宵夜,池真真招呼她进来吃,因她吃得香甜,跟着一起用饭的人也能多吃些。
池真真用了小半碗便觉得饱了,她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阿音没有劝她多吃,毕竟快到上床安歇的时辰,吃多反而不好。
金莺吃完自己那份,又问明日可不可以多吃个冰碗,得到池真真肯定的答复,满足地道:“还是姑娘这里好,我在将……家时可没这般自在。”
池真真听了却有些怔忡,岂止金莺,她原先没来燕京之前,也不似这般舒适,日后离开檀宁定比不得现在的日子。
她放下勺子,好奇问道:“金莺,你家也在燕京吗?”
她好像从没问过金莺的来历,见金莺面上露出犹豫的神情,便又说道:“若是不便说便罢了。”
金莺似想通了什么,大方答道:“我没来姑娘这儿的时候,一直跟着爷爷过。”
那家中人口十分简单,池真真忍不住问道:“你可愿意一直跟着我做事?我会付你酬劳。”
金莺是檀宁找来的,会答应她吗?
金莺眨眨眼,声音清脆地道:“姑娘想用我,我当然会一直跟着在你身边。”
池真真意外又高兴,忽然生出无限动力,离开檀宁后,她得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做生意赚钱,不然拿什么养金莺,还有施娘子,阿音,婶婶与池小志更是她离不开的家人。
心中有了明确目标的池真真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日用过早膳,与施娘子在书房商量了半日,下午施娘子便出门,回来时带回各色纸张,皆是从燕京城各个叫得出名号的文墨铺子里买来的。
“姑娘真的想好要自己制纸?”
池真真拈着一张花笺细看,点头说道:“不错,世人皆爱美,女子喜欢好看的首饰和衣裳,讲究些的男子亦是如此,从扇套到纸张,挑剔起来比女子难伺候多了。”
她在第一楼见过满地名贵的澄心纸,便隐约有了赚读书人钱的念头,开一间卖自制纸墨的铺子,若是装裱铺子盘不下来,便去紫云书院外寻地方。
施娘子想起自己的父亲叔伯,家中没出事前,确实如池真真所说那般,除了读书便是风花雪水,尤其父亲沉迷收集茶具,动辄花几百两买个砂壶回来,日日摩挲赏玩,谁也不明白有何趣味。而她会制纸也是少时兴起,遍寻杂书习得方法,后来家破人亡,她的才情,她的所学竟成了不顶吃不顶喝的东西,对求生并无助益,便极少再想起。
此事虽不是秘密,却少有人知,不知池真真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
她低吟道:“从来玩物多丧志,不是人迷是自迷。”
听说早年间有位异人,喜收集异石,跳入河中寻水底彩石,因此而丧命,为了死物连命都不要了,实在叫人叹息。
“先生放心,我不懂风花雪月,没有玩物丧志的天赋,此生最爱阿堵物,还请先生助我制出新纸,多多赚钱才好。”
池真真雄心勃勃,尽管关于自制纸墨她还有的学,可她已经畅想了无数美好未来。
正在此时,阿音匆匆来报:“姑娘,将军府来人了,大将军请你即刻去见他。”
花笺缓缓飘落,池真真心如擂鼓,她的谎话这么快就传到唐桓耳中了吗?
池真真简单收拾收拾便乘车去将军府,半路便听见天上响起了闷雷,阿音掀开车帘往外瞅了下,刚才还艳阳高照,现在已经阴云密布,看来今日必有暴雨。
到了将军府仍是老管家出面,让她先在厅堂外等候,不仅没了以往的茶水,连个座儿也没有。
池真真忐忑了一路,这会儿更加不安,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一个挽着发髻的女子走出来,此人她恰好认得,是崔夫人。
崔夫人面上犹有泪痕,看见池真真神色微怔:“你来了。”
池真真上前施了个礼:“夫人。”
崔夫人神情恍惚,勉强笑道:“我刚见过唐将军,多谢你替我传话。”
那件事池真真并没帮什么忙,隐约记得檀宁说过崔家同唐桓有何渊源,只听崔夫人带着无尽遗憾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有位姑母等了将军一生,可惜最终也没能打动他。”
方才她恳切地求唐桓能在姑母离世前去见她一面,可是被唐桓拒绝了。
想到自家夫君亦非长寿之人,崔夫人的眼泪又要落下,今日之后,她应该不会再出门走动了,眼见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她心中无比难过。
池真真不知该如何安慰崔夫人,只能看着她慢慢走出将军府。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她还年轻便已经体验过一次,只不过她的生命不知为何没有彻底终结,而是重新回到六年前?
第一次见唐桓时,他穿着一身常服,是见自家子侄小辈的打扮,今日却头戴冠冕,紫袍玉带威仪甚重,池真真不敢走到跟前,细声细气地向他问安。
唐桓眼中情绪难辩,开口问道:“檀宁走了多久?”
池真真的心思还在自己说了谎话上,顿了片刻才道:“一月有余。”
“圣上今日召我入宫,说他在江南行事过激,杀了不少人,已经召他回京了。”
池真真听得心惊,此案本该由淮阳郡王遇难引出来,后面死了不少人,现在被提前发现,也当由圣上下了明旨后,再该杀谁杀谁,可檀宁只是去查案便大开杀戒,应是极不妥。
唐桓问道:“你很害怕?”
她摇摇头:“若他杀的是该杀之人,那也没什么。”
“你倒是信他。”
池真真不是相信檀宁,而是她清楚夺银案的内情,有人利用火耗银子的由头加重地方税赋,从朝廷手中夺银,可谓是无法无天,参与此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杀多少次都不冤枉。
唐桓看着她,想到今日入宫时圣上所言,缓缓说道:“你在外面传我要收你为义女,但子不小。之前你打着我的名号,躲避长公主的为难,这也罢了,我本就答应檀宁,他不在燕京时我会护你不受人为难,可你不能再留在檀宁身边了。”
池真真早有所料,低下头道:“谨遵……将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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