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众人还未近前,便听使臣大呼。
“大人——”原是他们眼尖地看到了正被按压在地,脸上鲜血横流的男子!
旭昉抬起头与裴敬对视一眼,均看到双方眼中的凝重,若是此事涉及到他国使臣,可是大事一桩。
裴敬比他想的更多,他看着涌过来的使臣发上的羽毛配饰,便明白了其是西南边境那边的藩属国,若是附属国还好办一些,藩属国若是出了事儿,此事恐怕无法善了。
旭昉再仔细看了眼地上的男子,发现他已过了刚刚狂躁的时候,整个人挣扎的弧度也不像刚刚那么大了,整个人开始呈现一副颓靡的状态,再细细看来,长相的确与大兴百姓有些区别,但刚刚被血糊了半张脸,他们也没有细看,没想到居然是他国使臣。
使臣们到了近前,也未注意周围,而是直接往被按伏在地的男子涌去,他们自己也带了侍卫,见状,都纷纷拔刀,旭昉见状,向按着男子的侍卫摆手,示意他们松开男子。使臣们接过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男子,他们之间一个蓄着山羊须,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使者,瞪大了眼睛,用大兴话呵斥道。
“这就是大兴待客之道?”
跟着使臣们一起寻找失踪的男子的鸿胪寺官员们,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刚刚使臣们见着男子,都飞奔上前,倒是他们落后了一步。
“前方是何人?伤害他国使者该当何罪!”还未到跟前的官兵已经见到了前面的人马对男子的压制,领兵的将士便是想要拔刀阻止。
他们与接到报案一起前来的巡城司一起上前就欲查看男子情况,巡城御史近前才发现中间站着的那个孩童竟是七殿下!脚下便踉跄起来,心里发苦,这是出了何事,牵扯到最受宠的七殿下和他国使臣,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大事了。
“微臣拜见殿下。”众人皆是大惊,刚刚还风风火火的士兵们,连带鸿胪寺的官员们都停下脚步给七皇子请安。
旭昉倒不在意这些,他把事情原委减去了冠玉那一段与巡城御史说了。
“把使臣先送去就医吧。”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事情并不简单,男子这样分明是中了药,说完之后,他便看向巡城御史。
巡城御史心里苦着个脸,但还是恭敬地道。
“微臣会将他们都送去大理寺。”这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事儿了,边说着,他又看向了七皇子,殿下目睹这一切,又是殿下派人制止,按理说,殿下也得一同去往大理寺说明情况。但……但这可是陛下与众亲王宠在手心里的七皇子啊!这让他如何开口。
旭昉上了马车,见巡城御史还站在原地,有些不明白地皱了眉头。
“走啊,去大理寺。”巡城御史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众人跟上。
鸿胪寺官员面色凝重,使臣在大兴出了事儿,不管怎样,鸿胪寺肯定会被陛下问责。他们之前被堵伦使臣找到,道是他们之中有一使臣失踪,便与堵伦使臣一起寻找,看使臣对男子的在意程度,想必该男子在堵伦地位不低,这下可如何是好。
裴敬心里也悬了一口气,跟冠玉一样,不放心小殿下前往大理寺,于是也跟上了。
与此同时。
精致考究的房内,一名妇人正在慵懒得对镜画眉,只见她虽是上了年纪,但也可见其唇若点樱,神若秋水,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就从镂空的雕花窗中洒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身旁的侍女都低着头站在一旁,好一副意境幽雅的仕女图!
但很快房内的寂静便被打破。
“夫人,夫人,不好了,鸿胪寺、七皇子,还有……还有他国使臣都去了。”她的心腹脚步都在打颤地跑了进来,刚进来,就直接跪倒在地,神思不属地道。
妇人手一颤,手上用来画眉的黛石便从手中脱落掉在在梳妆台上。
“你说什么?”
心腹又哆哆嗦嗦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怎么会跟他国使臣扯上关系?我不是让你们找个家世清白,根底浅的读书人吗?”她原本妍丽的外表都因为突来的变故,带上几分扭曲与疾言厉色。
“奴才……奴才不知啊!”那小厮甚至全身都颤栗地匍匐在地。
“夫人,夫人——”
妇人听此,好像全身都失了力气,瘫软在地上,身旁的婢女们连忙一边唤道,一边去搀扶。
半晌,她才轻声说。
“去唤老爷来吧,不要惊扰了大公子。”事情到了这份上,不论使臣是谁设的环,整件事儿也是她亲手设计。闹到这个地步,尽管她手脚做的足够干净,但若是陛下出手,总能摸到她身上,她决计不能让父兄因此受难,也不能连累她的孩子。
“春荷,去把我那匣子里那细长的白玉瓶拿来。”她的脸色衰败得很厉害,从画眉时的红润光泽,到如今仿佛整个人被抽空。
自小便跟着她一起长大的春荷听见这话,连忙跪了下来,膝行着去摸她的裙摆。
“夫人,事不至此啊!”
她却安抚着牵起来跪着的春荷,甚至还扯出了一抹笑。
“此事牵扯到他国使臣,必有前朝党派作祟,也是我为他人做了嫁衣。”她说着,脸上带上了苦笑,接着道,“父兄本就是前朝武官,效忠陛下后,又出了能干的后生,若我有自知自明,自我了断,陛下英明,断不会牵扯到父兄与大公子。”
春荷泪水夺眶而出。在夫人的催促下,还是取了那白玉瓶。
“要伙房给我做一碗桂花莲子羹吧,春荷,你可记得,我做姑娘的时候可好这一口了,进府后倒是觉得太甜了。”她一边说着,脸上还带上几分小姑娘似的天真与怀念。
春荷听此,眼泪更是止不住,抽噎着便去了。
莲子羹做好送上来之后,她把细瓶中的粉末倒入,再细细搅拌,边等丈夫归来,这一切,好像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没多时,于丞相才步履匆匆的赶来,他刚刚听闻大理寺受理了使臣被下药意欲侵害一妇女的案子,只觉得整颗心都跳的很快,老感觉有大事发生,恰好烟儿那边的贴身婢女神色慌张地跑来,说烟儿要见他。
他怕出了什么事儿,便步履匆匆地赶来了。
“烟儿,这是怎么了?”他见严烟今日照样如往常般明艳,只是不知道为何,总感觉透露着灰败。
严烟对他袅袅婷婷地行礼,就好像他们第一次相见,他向她郑重执礼一样,接着便让屋内众人都退了出去。
“夫君。”她不似往常客气而克制地唤他老爷,而是轻轻浅浅地唤了声夫君,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严烟便把一切事情交代了。她与他初见时,她是前朝平昌伯之女,而他,仅仅是刚考取功名的穷小子,她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清隽的他。后来,世道大乱,他成了吴王军师,她父兄也效忠了吴王。两人越走越近,她才知道,这穷酸的读书人,家中已有妻子,但这时她已情根深种,两人两情相悦。作为伯府之女,她有她的骄傲,断不能作妾。
但是战事吃紧,她甚至也和父兄上过战场,斩杀过敌人。在一次守城之战中,援兵久久未至,他们弹尽粮绝,朝不保夕。于是,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向她保证。战事结束之后,一定休妻娶她。
后来她发现自己居然有孕了,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惶恐,遮掩着孕期反应,只等着心上人娶自己过门。后来心上人回来了,听见她有孕的消息,先是大喜,再是垂头,告诉她,家中妻子也已有孕在身。
天旋地转,最后她是怎么想的,她也记不清了,只知道那个骄傲的将门虎女,居然与父兄断绝关系,没有八台大轿,没有十里红妆。她就那么默默地由一顶见不得光的小轿入了他的后宅。再后来,尽管二人琴瑟和鸣,她却始终心有芥蒂,妻子成了她的执念。这双曾经沐浴在阳光下的手,曾在闺阁用羊奶护养的手,上过战场沾染过敌人鲜血的手,终是在这后宅见不得光了。
于丞相听完之后,惊得倒退几步,伸出一只手,气急败坏地指着她。
“你这是为何?”
严烟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般田地,但她还是上前握住了面前夫郎的手,正经地看着他道。
“冠玉那孩子,如今也到束发之龄了吧,与我们阳泽差不多的年龄,又受了小殿下恩宠,至此以后怕是要平步青云了吧。”她说到这,先是笑了一下,又目露癫狂,“而我们的孩子,只是一个妾生的,进不了祖庙的庶子。这你要我如何甘心?”
“茹娘已逝,我连做你的继室都不成,连唤你一声夫君都心绪得很,你要我如何受得?”她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为了你的名声?那我还有名声吗?我曾经的伯府之女,现在只能蜷缩在这内宅中露不了面。就像一个在阴沟中的老鼠,见不得外面的光!我是严家的耻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她双目泛泪,踉跄上前,逼近于丞相,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直把他逼到桌前,退无可退。心上人做了丞相后,他宠妾灭妻的传言传的沸沸扬扬,已经让人诟病,正妻已逝,若是再扶一直传言的爱妾做继室,他的政敌怕是要拿这点攻讦。
于丞相只感觉抵住了桌子的一角,痛感好似蔓延到了心间,他看着自成婚后便温和大方的爱人,只觉得苦涩在心中沸腾。半晌,他才开口。
“烟儿,你只以为我是因名声一事,才不扶你做正妻?”
严烟本来有些癫狂的双眼,都愣了一下。
“茹娘逝世的那个雨夜,冠玉发现茹娘脖间的勒痕是死后才形成的。”他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
“我……我帮你处理好了后续,但冠玉还是发现了不对,虽然他也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但威胁要以身为母殉葬,引来调查。冠玉毕竟也是我的孩子,我实在下不了手啊!后来,我稳住他,圆了个谎。但也答应他不扶你做正室。”说着,于丞相竟也落下泪来。
“如今茹娘已化作枯骨,我唤他前来,便是想要抬你做妻。我若在意名声,又岂会在刚成为丞相时,便传出宠妾灭妻的传闻!”
严烟仿佛失了支撑,便跪坐在地,裙摆在她四周散开,半晌,才开口道。
“我咎由自取,罢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自己的双手,好像从上面看到了桃李之年灼灼斩敌的热血,到后宅翻弄人心的暗沉血迹。
“我走后,帮我护好阳泽,此事均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帮我告知父兄一声,尽管他们或许早忘了我这个不孝女,但还是帮我告知他们一声,烟儿去了,此世是烟儿对不住父兄,来世莫让他们再摊上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女儿。”她说着,都释怀了些。
于丞相连忙拉住她,头一回儿什么也不顾,紧紧抱住她,手都颤抖得不行,惊慌失措地道。
“烟儿,我为大兴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向陛下禀明,求陛下莫追究此事儿,辞官还乡,我们一起回乡野之间生活可好?”
严烟听着以往运筹帷幄的心上人,吐露出这般天真的话语。心想,这一天来得太迟了,这样也好。
随即她轻轻推开他,就好像没有听见他天真的发言,走到桌前,端起了已经有些凉的的莲子羹。
“夫君,你还记得我们最惨的那一次,城中弹尽粮绝,我当已是临死之际,心中唯念的就是在闺阁中极爱的莲子羹吗?”她说着,好像陷入了回忆,脸上浮现出少女的娇羞。
“你带着我半夜到了城中的荷花池,毫无读书人的风度,一个猛子便扎了进去,还呛水了,还是我下去把你捞上来。”她想到这,还“咯咯咯”得笑了。
她一勺一勺浅尝着莲子羹,却觉得怎么也没有当年的味道了。
“后来,进府之后,我却不爱吃了。”她也没多说,把剩下的莲子羹饮尽。
随即,她像当年把心上人从水中救出来,两人便在月光下拥吻一样。轻轻抱住了于丞相,像当年一样,朝贡般献上了自己的吻,然后便把头放在心上人的肩膀上。
于丞相也被带入了回忆,过了半晌才发现严烟气息越来越微弱,他转过她一看,只见她原本红润的脸,已经开始发黑,嘴唇也白青无比。
他慌手慌脚地就想帮她把脸上黑色拂去,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便把她打横抱起,想去找大夫。
严烟只在他怀里笑了,轻声说。
“于郎,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见好嘛?”
我还想做那个骄傲无比,敢做骄阳的女娇郎。
还未待于丞相回答,她便失了生气,手从于丞相怀里无力的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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