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旭昉与众人到了大理寺后,得到消息的大理寺卿心中暗暗叫苦,但面上却未露丝毫,行礼之后,吩咐下人给七殿下、使臣们、鸿胪寺同僚们布置好座位之后,便开堂审案了。
男子已送至后堂给大夫医治,所以堂下只女子跪在地上。
旭昉之前让水月去检查了一番看看妇人是否有伤势,发现她身上除了脖子上看起来很是瘆人的掐痕之外,其他地方伤势都很轻微,身上的血迹也是男子流的,遂放下心来。他身份特殊,不便参与此案,只想交代完之后离去。但看着冠玉眼神还是不时地落在地上女子的脸上,他心中叹息,坐了下来。
大理寺卿见七殿下未离去,小小的脸严肃地看向堂中,只以为小殿下好奇审案过程,但想着事关他国使者,小殿下若大些还好,正好做个见证人。但现下殿下不过稚童之龄,他想了想,吩咐了身旁的侍从,要他们去通知太子殿下一声。
未曾想,侍从刚走没多久,太子便到了大理寺。
旭昉只见太子哥哥穿着一身朱红的锦服,肩膀宽阔,身材伟岸而挺拔,步态稳健如风,脸上的线条就算远远看来都线条分明,周身都透露出雍容华贵之感,又近而立之年,更是给他添上了几分不怒自威。众人在心中均是感叹皇子们各个气质绝佳,太子更是其中翘楚!随即恭敬地行礼。
只有跟在太子身边的贴身侍从心中疑惑,今个儿殿下怎么走那么快。
他见哥哥远远走来,也下了椅子,与众人一起请安。
太子只低低“嗯。”了一声,要众人起身之后,就往旭昉的方向走。旭昉见哥哥过来,心中发慌,不自然得小小退了两步,对于这个年龄上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大皇兄,相较于元帝多是宠溺来,大皇兄对他更像一个严父。却见太子哥哥走到他身前也未说话,只是眼里不含喜怒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儿,他正要憋不住开口说话。
“皇兄……”他被太子哥哥的眼神盯着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手也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袖口。但还未待他说完,太子就坐到了他上首,之后也不再看他。他这才在心里吁了一口气,乖乖坐在皇兄旁边了。
大理寺卿脸型方正,一身官服更显忠厚正气,他坐于堂上,任谁都看不出他心里正在暗暗吐槽督察院。旭昉只见巡城御史交待完情况就以有要事在身想要告退,大理寺卿先是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只淡淡地说。
“孤只是来旁听审讯,其他皆由你做主即可。”
大理寺卿这才松了口气,对巡察御史露出一副理解包容的笑意,然后就以协查之名毫不客气地把巡察御史留下了。
“堂下何人?”
只见那女子笔挺地跪在地上,也不再流泪,甚至将凌乱的发丝理顺了些,看起来很是大方,她不卑不亢地回道。大理寺卿心中也暗含欣赏了,观女子如此作态,莫不是哪位将军之妻。
“民妇是城东绸缎庄郭家郭升荣之妻。”
大理寺卿眉头微挑,倒也没多说,就吩咐人去找女子家人。
“今日之事情况何如?你且如实告来。”旭昉见大理寺卿语气突重,言语刚停,便手握惊堂木拍下。只见堂内众人均凝神看向女子,旭昉更是发现这一声惊响声,让堂下女子都轻微一抖。但她仍是跪得笔直,并没有被吓到,好似思索了一番,才条理清晰地开口道。
“民妇今日如往常一般,未时一刻出的住宅,打算去自家绸缎庄看看生意,同行的还有贴身婢女一人,护从两人。行走路线也如往常一样,出了宅子便沿着街道往城东而去,但年节将至,今日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一时不察,竟与婢女、护从走散。”她说到这,眉毛紧皱了一下,才发现今日之事仿佛从这就开始不对劲。
“民妇现在想来,当时好像有人流突然出现,将妾身与家仆冲散。发现与家仆失散后,妾身正待急呼,便被人迷晕。再次醒来,已经身在巷内,就见一男子神色癫狂欲……欲侵害妾身。后被殿下所救。”她说到这手就好像被扎了一样,又开始轻微颤抖起来,像是想到了男子癫狂的景象,同时下意识感激地看了旭昉一眼。
大理寺卿端坐高堂之上,闻此,眉毛都没有皱一下,见女子不再说话便问道。
“那使臣脸上的伤可是你所做?”
“是……是民妇所为。”她面色苍白地应道,想到什么又急忙地辩解,“是民妇为了保全自身反抗才划伤。”
大理寺卿不置可否,但剩下的堵伦使臣却愤愤地望着地上女子。
“那伤人之物呢?”
女子连忙往头上摸去,才想起自己并未将簪子重新插回去。还未待她慌神,旁边兵马司的人已经将簪子递上。他们走在后面,自是会搜寻现场。
马上便有专人接过簪子,接过簪子之后,仔细看了上面的血迹。又回想着刚刚自己已去后堂查看过受伤使臣的伤口,再三辨别之后才道。
“回禀大人,使臣脸上伤口边缘整齐,创口较深,周边平滑,出血明显,是为锐器所伤,便是此簪。”
大理寺卿点头,来人便将簪子封存,那是一根银簪,簪头刻成一朵雪莲模样,栩栩如生,悄然绽放。只是现下簪身已经被血渍沾染。
郭氏跪在地上,看见银簪被收走,垂在身旁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抬起,但似想到什么,又停在半空,失落地收回。她紧抿双唇,半晌,才开口道。
“大人,此簪乃妾身与夫君定情之物,此案结束后,可归还妾身?”
大理寺卿低叹了口气,不知这妇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罢了。
“待本案结束,该还给你的自是会还给你。”
郭氏这才放心。
“大胆刁民!使臣岂是你可伤?”一旁的堵伦使臣见大理寺卿许久没有发难,心中怒火中烧,那名蓄着山羊须的老者更是尤为愤怒,指着地上的郭氏便杀气腾腾道。
“民妇冤枉,民妇不知啊!使臣欲对民妇实施侵害,刺伤使臣,实不得已而为之!望大人明鉴!”郭氏见状,只能疾呼无辜。
大理寺卿还未待说话,那老者闻此已是气急,他没想到一个贱民居然还敢回话,他更为恼火地回道。
“你可有受伤?”
郭氏一愣,当初她嫁入郭家时,郭家上有老下有小,全靠郭父做担夫、郭母织布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她家本是当地著名的汴绣之家,但人丁凋零,到了她这一辈竟只剩她一人而已。她丈夫在家中行三,大哥竟考中前朝举人,家中出了举人老爷,一时郭家水涨船高。她父亲与郭家老父年轻时交好,就做主将才几岁的她与郭家老三配了姻缘。
可战乱无情,她家也家道中落,她夫君上面两个兄长更是死于战乱。在战乱中,她唯一的亲人也死于匪祸,她便带上家财投奔了夫家。郭家兄弟姊妹数十人,两名兄长更是没有留下妻子后代。她如今作为长嫂,就理所应当承担了照顾整个家庭的重担。但父亲从小将她视男子培养,她的眼界并不低,硬生生凭着自己的手艺还有剩下的家产带着郭家一步步成为了富商,甚至开了多家绸缎庄,前些年才开到了顺天府,见顺天府作为天子脚下,生活更为富足,她便与夫君商量,做主举家搬到了顺天府。
在面对陌生男子的侵犯,她慌张地挣扎,男子见状,反而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只觉得呼吸困难,眼看衣物不保,她也渐渐冷静下来,顺手从头上拔下了银簪反抗,便将男子右颊划破。男子更是癫狂,更欲实施暴力,幸好有贵人前来阻止。
她仰头,把自己脖颈上被掐的青紫一片的痕迹不加遮掩的露了出来,甚至捋起了袖子,给众人看反抗时造成的青青紫紫的痕迹,甚至还有多条细小的伤口正在微微渗出血迹。
众人不曾想女子如此豪放,有些不自在的偏过了头。
旭昉倒是盯着那伤口心中愤怒,从这些伤口就可以想象到女子当时的反抗之激烈。
谁知那老者见此,没有丝毫动容,反而更大声地指责道。
“区区庶民,尚未危及你性命,你就对使臣下如此狠毒的手?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谁知你是不是自伤此身,然后故意对使臣下此狠手?”
大理寺卿听到这就听不下去了,惊堂木一拍,若是任由使臣口无遮拦说下去,传出去岂不是他们大兴故意加害他国使臣?
“吉大人何出此言?此话可有何依据?此事本官自会查清,口说无凭可不好。”
鸿胪寺的官员也坐不住了,为首的官员只是淡淡道。
“吉大人可要想清楚再说话,大兴与堵伦向来邦交友好,莫要因此失了信任,传到堵伦国王那也并不好听吧。”
吉通自知失言,但面上却未露分毫。想到男子伤势,心中更是焦急,二皇子此次隐姓埋名以小臣之名前来大兴,意欲亲自看看大兴的发展,二皇子向来视规矩于无物,常年不在国都内,尤爱在外游历,王上也纵容着他,这次更是让他跟着使臣们来大兴朝贡,使臣们直到二皇子身份的不多,现下皇子受难,他们也不能莽撞地将皇子身份暴露,一来怕宗主国发难,二来使臣团如今表面以他主事,但实际还得听从二皇子调遣。但让他眼睁睁看着殿下吃下如此大亏,就算回国国王也不会给他好过!
这么想着,他便更加迈前一步,态度看似温和了许多,嘴上道。
“吉某失言,还望各位大人不要介意,请两位殿下海涵。”说着,他还以大兴作揖道歉。
旭昉见他态度大变,眉毛微皱,心想不简单。果然,吉通继续道。
“我国携礼前来朝贺,突遇此变故,在皇城脚下,我国使节却中药受伤,也是大兴不想看见的……”接下来就听吉通说了一长段实褒暗贬的话,但众人偏偏无法反驳!
闻言脸上都一阵青一阵白。
发生此事,莫说堵伦,大兴才面上无光!
旭昉都看见太子哥哥微握的手大拇指开始下意识地摩擦食指,这是大皇兄每次想问题就会有的习惯。
这时他也不怕了,看着皇兄有些烦闷的状态,他便悄悄将手伸了过去,点了点太子的食指。果然见大哥往这一瞥,眉毛微皱,用嘴形道。
“胡闹!”
他自讨没趣地收回了手,脸就不受控制得微微鼓了起来,像个生气的小包子。他还没开始气鼓鼓,就感觉一只宽厚、骨骼分明的手拍了拍他的手,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他转过头,就见大皇兄若无其事地坐着,甚至端起了旁边的茶杯,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然后他就看见大皇兄给了对面鸿胪寺淡淡一瞥,同时对大理寺卿点了点头,大理寺卿就向身边人吩咐了什么,之后就有人领命而去。
鸿胪寺的官员们先稳住了堵伦使臣,大理寺卿正待继续审问,就有人通报道郭氏的家人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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