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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走啦【if线番外结局(完)】


六月份的时候,周家老宅院子前的玫瑰花都开了。

每一株都是周正初亲手照料,可能是今年的阳光充足,天气也一直都很好,这片玫瑰开的也前所未有的好。

玫瑰花开的时候。

周家的女主人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

不过周家的佣人对这件事都还三缄其口,没人敢提起女主人的名字,主卧也没人敢去打扫,所有东西都原样摆着。

时间好像在那天就静止了下来。

没谁敢提那件事。

就连太太的葬礼,差点都没办成。

最后还是周家的长辈轮番来劝,平日里都十分温和的长辈难得大发雷霆,砸了杯子。

“你这样死死困着她又有什么用?!”

“她生前爱美,难不成你要搂着她的尸体过一辈子吗?还是说你忍心将她一直放在冷冰冰的冰柜里头?只为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为何到他这里,就如此执迷不悟,入了魔,发了怔。

还同一具尸体睡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尤其瘆得慌。

若是他们再不开口劝劝,谁知道他往后还做得出什么来!

他们都看得出来,他看着很正常,其实已经和疯了差不多了。

哪有正常人能那样平静的和尸体睡在一起呢?

重话也说了,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接着又好声好气说了几句软话:“你们好歹夫妻一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怎么着也有感情在,何必到死还不给她体面呢?就让她安安心心的去了,不然她在下面还要怪你的。”

“我们也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我们又何尝好过了?你们还有个孩子,就算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忌你们的孩子。我瞧着他的难过不比你少,他还未成家立业,母亲没了,还还需要你这个父亲。”

男人好想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

周寂只是太想留住她的,这才好像魔怔了似的,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冷静和克制,做出毫无分寸的事情,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失控,一点儿都不想去挽回。

这番话过后。

不管怎么样,不管周寂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总算松了手,没有再日日夜夜同一具尸体睡在一起。

之后就是各种各样的手续,最后才是尸体火化。

周寂亲自把人送到了火葬场,这对他来说是极残忍的一件事,但好像又是他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最后也是他自己抱着那方小小的木头盒子走出来的。

短短几天,周寂就瘦的没个人样了,清瘦高大的身形,冷白的面色,一点儿血气都看不出来了,憔悴无比。

从这之后。

姜玥这两个字仿佛成了周家的禁忌,不会有人再不识好歹的在周寂面前说起她的名字。

葬礼上,秦家的秦夫人才待了一会儿就晕了过去,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从前也没听说过秦夫人和周寂的妻子有多深厚的情谊,也不是什么亲戚。

但是秦夫人的丈夫身居高位,他们家根本不必去做戏。

想来可能是身体不舒服,而不是难过的晕了过去。

只是秦先生和他儿子的脸色也都苍白的紧,两人都是一身黑色的西服,衬得脸色更加的惨白。

秦诏在灵堂前站了许久,双腿站的僵硬,笔挺的身姿也绷得很紧,他眼眶像是出了血一样的红,定定望着摆在最中间的照片。

那是张很漂亮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看起来也很小,她笑着,眼睛都弯了起来,可爱又生动,脸颊有些圆润,粉扑扑的,谁见了都会觉得喜欢。

秦诏就这样望着那张照片,慢慢的掉下泪来。

眼泪无声,不知不觉就沾满了整张脸。

至于周寂,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就那样像一尊雕塑站在一旁。

不过晚上,他还是抱着骨灰盒睡觉的。

这件事,周家上上下下的人心里都清楚,只觉得后背发凉,欲言又止几次,也没人敢再去劝,毕竟先前已经劝过一次了。

第二次不见得能把人劝下来。

况且有了前一次的对比,抱着骨灰盒睡觉听起来好像都没那么悚然了,比较能让人接受一些。就好比给人关上了门,却打开了窗。

有了对比,显得有了退让。

只是他们也都忍不住唏嘘,当初姜玥去世的时候,他们真的没想到周寂会变成这个样子。

*

玫瑰花开的时候,葬礼也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周家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静,没了那个闹腾的太太,这个家好像都没了什么人气儿。

这天清晨,周正初摘了几支新鲜的玫瑰。

仔仔细细的修剪,认认真真的打理过后,又精心挑选了个花瓶,将潋滟绽开的花插进漂亮的花瓶里。

母亲爱美,平时也对漂亮的东西情有独钟。

周正初拿着花瓶上了楼,推开主卧的门,里面门窗紧闭,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属于她的气息。

但是日子一天天往前。

哪怕锁紧了门窗,她的气息还是慢慢的变淡了。

总有一天,会彻底的消失不见。

周正初将花瓶小心翼翼放在她常睡的这边,靠着床头柜上,新鲜的、漂亮的花。

她瞧见了应当会喜欢的。

周正初没有在卧室里看见母亲的骨灰盒,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周正初昨晚没睡好,这一个多月,他能睡着的日子屈指可数。

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旁边的抽屉。

他垂眸一看,安静良久,他慢慢跪坐了下来,拉开最底下这层抽屉,里面用毛线团织的小衣服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了。

做工精致的小衣服,哪怕现在看起来也很可爱。

可见主人是用了心思的,有些只完成了大半,还未来得及收针就被主人塞进了这个衣柜抽屉里。

粉色的、蓝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好像什么颜色都有,什么款式都找得见。

甚至还有亲手钩织的虎头小鞋子。

周正初五指紧握,紧紧的扣着怀里这些他早就穿不上的小衣服,潮湿的眼泪顺着乌黑的睫毛,像一滴雨水似的慢慢坠入湖水,悄然不见踪影。

过了会儿,眼泪才像一阵雨,不间断的往下落。

泪沾湿了整张脸,眼睛通红,鼻尖也是通红的,嘶哑的哽咽声低低的,压抑在喉咙里。

胸腔被牵扯着阵阵缓不过神的长痛。

周正初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六七岁这个年纪,春光明媚的日子,难得的周末。

没有那么多要上的课程。

他被父亲送到母亲的身边,没有平日会有的厌恶的眼神,也没有哭着闹着要他被送走。

她只是很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又收回目光,继续忙着她手里的事情。

她的膝盖上放了两卷细细的羊绒毛线,她坐在阳光里,绯白的面色好似添了几分明媚的春色。

她静静的在给他织围巾,为什么他知道是属于他的呢?

因为母亲问了他喜欢什么颜色。

那是很平静、很正常的一个下午,确是周正初到现在都记得深刻的画面。

*

管家在楼下,眼看着小少爷进了太太的卧室,已经过去了很久,人还没出来。

自从太太去世,这个家好像就跟着死去了一样。

没有了什么人气儿。

先生和小少爷看起来都很正常,甚至葬礼上都没有流过眼泪,表现得出奇的平静。

正是这种平静才叫人心惊。

不由得让人觉得惊悚。

管家频频往楼上看,有几次都想上楼敲门,免得小少爷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种不可挽回的事情当然是包括寻死的。

事实上,他们底下这些人到现在也觉得太太的离世也像一场梦似的很不真实。

太太离世前,看起来还很健康,不像是得了重病的样子,面色红润,精神正好,只是比普通人更喜欢睡觉而已。

管家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小时,楼上终于有了动静,小少爷总算从主卧出来了。

他由衷的松了口气,他朝小少爷看了过去,青年的眼睛看着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

一张脸庞比起上个月要瘦了不少。

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有比从前要宽松一些。

脸上泛着病色的苍白,看着就不太好的样子。

管家忍不住叹气,想要开口劝劝,话到嘴边终究还是不敢提太太这个人。

周正初收拾好的情绪,就去了公司。

六月过得很快,玫瑰的花期也不长,好像前一天才开了花,后一天就渐渐枯萎了。

衰败的很快。

稍不注意就变成了零落成泥的花肥。

这几个月,周寂看起来也无比的正常,照常的生活,照常的去公司,照常的参加应酬。

只是每天。

无论去哪儿都要带着骨灰盒。

哪怕知道他这种状态不对,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连句节哀都不敢多说。

姜玥的葬礼是周寂一手操办的,之前的死亡证明也是他亲自去的民政局开具出来的一张薄薄的纸。

销了户,才能送去火化。

整个流程,男人都执行的很平静,一点儿错都没出。

所以给了旁人一种他很快就能从这场死亡中走出来,毕竟大家先前都以为他和他的妻子感情并不深。

人死了,是该伤心的。

但也不会伤心到走不出来。

只是等了那么久,看着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众人才隐隐有种他好像疯了的感觉。

*

周寂的死也很突然。

那天也是很寻常的一天。

他去了京郊香山的济善寺,将她的骨灰盒好生的安置在那里。他打听过的,济善寺香火旺盛,求神拜佛的夙愿似乎也很灵验。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说这里灵气足,来生能投个好胎。

周寂从济善寺出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将天色染得雾蒙蒙的。

眼前的世界都有些朦胧,看得不那么清楚。

周寂撑着把黑色的雨伞,雨水顺着的伞面缓缓往下坠,好似一条缓慢的河流,慢慢的沉寂下去。

哪怕是雨天,济善寺的香客也很多。

天色乌沉沉的往下压,远处的黑云好似笼罩了整片天空。

济善寺的门前是一条宽敞的大道,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成了瓢泼大雨。

一辆辆车飞驰而过。

路边的围栏被雨水溅起的水雾朦胧了几分,看得都不是那么清楚。

周寂穿着一身冷肃的黑色西装,脸色衬得更加苍白,是毫无血色的那种冷白,他的唇色看起来都是极苍白的。

冲出去的那个瞬间。

周寂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他只听见了路中间那个孩子害怕的叫声,疾驰而来的汽车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撞了上去。

男人扔了手中的雨伞,下意识跑了过去,抱着那个孩子紧紧护在怀里,来不及减速的汽车重重的撞上了他的身躯。

周寂仿佛听见了四周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伴随着遥遥传来的警笛声、救护车的声音。

他的灵魂好似游荡在外,冷静的望着躺在路边的那具身躯。

雨势不减,雨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身体,后脑勺处流出的鲜血混着雨水慢慢变成了一条小河流。

鲜血和哭叫,汇聚成了那个雨天。

他只有一种深深的如释重负之感,真好啊。

终于死了。

在她死去的那个瞬间,他其实也已经死了。

周寂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变得疲倦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视线朦胧,隔着水雾,他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随手将佩剑扔给他的少女。

她骑在马上,拉着缰绳,盛气凌人却不叫人觉得讨厌。

她身后烈烈的阳光都没有她来的明媚。

她看着他:“这把剑送给你了。”

他眨了眨皮,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他张嘴想叫她不要走。

少女昂首挺胸,背脊都直挺挺的,仿佛随时都保持着她该有的傲气,她在那明媚灼灼的光里,无比灿烂。

她骑着马往前,似乎察觉到背后的目光。

过了会儿,她回过头,定定看向他,仿佛看出了他的不舍,少女好像心软,抿唇多出了几个字:“走啦。”

周寂看见自己好像终于对她抬起了手,来了。

于是,他也终于踏入了那烈烈灼灼的绚烂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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