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温景州不知自己为何会站在一个女子房门外,只是听着里面压抑着情绪的闷喘声,平静到冷酷的心湖竟罕见的升了一丝恻隐。
但也仅只是如此了,中途出了这等变故让她受了惊吓委屈,确是与他脱不开关系,如他先前予她的承诺,他会补偿她的。
待里面的声息逐渐恢复平静后,温景州眼眸微动朝侧后方看了眼,正欲离开,就听得这几日下人曾报来她时常自言自语的声音,
想到今日她将那银色细棍一分为二,且还隐有雷光闪动,一击便令那贼人没了还手之力的,异物,
清冷幽深的眸暗色愈深,却下一瞬便又听得里面那柔婉脆弱似一碰即碎却又格外坚强勇敢的女子,似是崩溃的饮泣声。
隐约流出的声音又清又柔,又带着如被抛弃的委屈,及,向往渴求。如此充沛真切的情感流露,只怕是要让听到的人心都要碎了。
然温景州终只是神色平静的站了会,便动作极轻的悄然离开。
“人呢。”
跟随在侧的左平立时回道:“回大人,已被送去大理寺。”
“听者呢。”
“正在静尘院外等候参见。”
温景州脚下不停,如平常般不急不缓,“能力不足办事不利,封了口,永不再用。”
那听者此次被选中,也是自众多擅专者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只一是将此能作谋生之机为训,一是以此为生存之机为生,二者相遇自是后者胜。
且一出马便出了如此纰漏,已然被大人所弃,不值惜。
左平未有犹豫便躬身应命。
“告诉大理寺卿案件已破,将人提到府中。”
“是,大人!”
“姑娘,姑娘,姑娘?”
“走开!”
南榕惊呼着睁开眼腾得下坐起身,意识还停留在梦魇的阴影中,身体已经迅速挪移到床榻里侧,双腿极力的向后藏起,抬起不离手的导盲棍便挥了过去
春来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忙向后闪了腰虚避开了她突然的袭击。
想到她会如此的因由,忙用怕惊到她的声音极尽轻柔道:“姑娘,是婢女,春来,咱们已经回府了,您安心,奴婢是来请您用早膳的。”
南榕却就这般浑身戒备的保持着防备的姿态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神经紧张到耳中嗡鸣的状态消失,黑暗中除了一道女子轻柔的说话声外,安静的没有任何其他的响动,
身后是冰凉坚硬的墙壁,鼻息间是可以顺畅吸入带着让人身心舒缓的熏香与干净的空气,方才有什么缠绕着她的窒息,令她挣脱不得的恐惧与绝望已全然不见。
南榕蓦地睁大双眼,她屏着气息仍不敢放松,缓缓将举到僵硬酸痛的手臂迟疑落下,却仍是先抬手微颤着抚到脖间,待触及一片光滑温热,无有任何外物附着的肌肤时,终于深深松了口气。
而后才感觉身上发冷,呼吸发热,身体也似背了什么自内而外的沉重无力。
春来见她不再防备才小心试探的接近她,离得近了才发现她此刻脸色煞白,大大的眼睛怔怔的望着虚空,额头也覆着细汗,整个人脆弱又柔弱无助到了极点,看得她都忍不住心疼。
“姑娘您莫要害怕,那歹人昨日便已被官府审讯压入大牢择时判决了。您昨日回来便滴水未进,又梦魇不安,奴婢先伺候您洗漱,您用些膳食奴婢带您去花园散散心可好?”
说话间她已取来小几上备着的锦帕欲为她拭去额上冷汗,却还未碰到便被她警惕的闪躲开来,
“我自己来,多谢你春来。”
南榕一开口才觉喉中干痛,说出的话亦是沙哑沉闷,昏昏沉沉间她分析自己是神经紧绷受惊过度,加之又未盖被子受凉所致,正欲开口请她帮忙叫大夫,便忽地脑中一沉人便失去了意识。
“南姑娘!”
静尘院-书房
一身穿绯色官袍上绣孔雀飞禽,头戴官帽的中年男子正向书桌后迎光而坐,清贵俊雅面若冠玉的年前男子恭声敬拜:“此次能堪破卷宗失窃案,全有赖大人指点,下官头上乌纱能得以保住,也全托了大人洪福,大人之能,之智,下官佩服!大人之恩,下官亦铭记在心,定深以为报!”
温景州将他欲呈递君前的折子阅毕后推至桌边,抬起头,清贵静邃的眸看向他谦逊的眉眼,淡淡道:“乌大人过谦了,若无大理寺日夜寻踪觅迹,这贼人也非能如此快就落网,此折陈上,圣上定会龙颜大悦,乌大人之位,自也会稳如泰山。”
乌大人由四品越级直升三品执掌大理寺,除本人确有才能外,其行事手腕也极为圆滑,前两任上得快撸得快,只他懂得变通投诚,此次卷宗失窃案一结,可算作他的升迁考校也圆满达成,而他自更不敢忘却谁是助他一步登天的贵人。
“下官能有今日全赖大人提携,下官定会克己奉公为国效力,不负您的恩德。”
温景州未再置词,只食指轻扣桌面,始终未曾坐下的新任大理寺卿便会意的将随同带来的小箱子自一旁的茶几上提起,双手奉于桌上打开箱盖转向他后,退后两步微躬了身说道:“下官已将十年前罪臣闫如真通敌卖国案的所有卷宗带来,若您无有吩咐,下官便就先行告退了。”
“有劳乌大人,慢走。”
“是,下官告退。”
十年前闫如真被判通敌卖国提京斩首之时,温景州还在各地行走历练,虽他还不曾涉及朝堂,但当时便已断言此乃冤案。
且以如此屈辱之名斩杀护守国疆的大将军定会引得边境生乱,而此后三年边境戍戎屡屡来犯,直至新任定边大将军廖廷海走马上任耗费五载才将乱局平定。
而今十年过去,不论是朝廷还是百姓早已将此事忘却,不想今日竟会有人重提此案。
温景州逐字逐句看阅卷宗上每一页记册,心中并无甚波动,他心知便是当时闫家以及与闫如真所有关联之人审讯时有发现异样,这案卷之上也不会呈现一分。
思及昨日那人看到自己的反应,温景州放下卷宗,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未等他缕清决断,便被三道频率如常的敲门声打断。
“何事。”
“启禀大人,婢女春来求见。”
“进。”
春来低着头快步进来,于书桌前两米远处停下,福身说道:“启禀大人,南姑娘突发高热,人已昏了过去,奴婢特来向大人请示,可要请黑大夫劳驾前去,还是请大夫入府看诊?”
高热?
温景州微皱了眉,稍沉吟了瞬:“叫黑原去吧。”
春来心中一松,黑大夫本就在府中居住,且医术极其高明,大人能派他前去自是最好不过。
“是,奴婢告退。”
待书房重复安静后,温景州再翻看卷宗时却已无方才心静。余光瞥见桌角一物时眸光微顿,温润修长的眉眼微垂时,透着股置身事外的淡漠与冷酷。
冰蓝色修逸的宽大袍袖微动,那一双可单手把玩的玉铃铛便已被收入手心,清脆悦耳的玉撞声响起时,女子受惊如小鹿可怜,却仍强撑着认真辩听铃声的柔韧脸庞忽然而至。
温景州眸色淡淡的望着它,少顷后,轻袅着清洌松香的雅致书房内已空无一人。
南榕醒来时,无力的沉重感已消了大半,且她脑中静静的,好似有种深度睡眠后的轻松感,这种感觉让她怀念,也有些依赖,以至于还未睁眼她便已不由轻轻舒了口气。
“醒了?”
清润温雅带着淡淡惊喜的男声忽地响起时,南榕猛地浑身一震,她蓦地睁开眼,看不见事物的双眸内尽是防备,方才的轻松瞬息消退,甚而还未来得及思考,人已腾的下坐起迅速退至内侧藏起双腿将导盲挡在身前。
“走开!”
温景州看着她惊惧戒备的模样眸色渐深,忽地起身撩起袍角单膝跪在床上,动作轻柔握住她蓄势待发的手腕,
在她更加激烈的反应中,长臂一伸温柔又牢紧的抱着她,嗓音里略带着丝怜惜,轻声开口:“南木姑娘勿惊,是我温柏卿,我们已安然回府,那歹人也已被绳之以法再不能出来作恶,你且安心。”
“是我,”
绷紧到极致后是全身无力的虚脱,当心神稳固,鼻息间尽是清冽沉静的松香气味,再听到他的声音时,南榕已回过神来,
没有紧紧缠绕在颈间挣脱不得的窒息,没有冰凉锋利,好似能穿破皮肉,冷到刺骨带着铁味的恐怖凶器,也没有突然抓住脚踝的不明之物。
她已经安全了,
南榕深深吸了口气动了动被轻握着的手腕,将导盲棍收起仍握在手中,只是满身的防备收了起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令她身子一软,若非有一个温暖可靠的胸膛支撑着,险些便坐不住。
但她此次醒来虽仍觉身子无力,却明显精神恢复了些,只是厌烦自己眼下这种无法控制的一惊一乍草木皆兵的反应,
她知道最重要的原因都是因她看不见所导致的,无时无刻被黑暗包围的恐慌与不安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寻常人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
在这种环境中坚持下来已然耗尽了她大半的心神力气,骤然世界变换,又突遇歹徒劫持,两两相加带给她的冲击与后怕阴影,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消除的。
南榕在这个给她强烈安全感的怀抱中缓缓睁开眼,“我没事,请放开我吧。”
温景州未有迟疑,再次极带安抚意外的轻拍她的背,感觉到手下纤背不再紧绷僵硬后,才将人松开,从容站直了身。
包围着她的胸膛消失后,尚泛着凉意的空气立时从四面八方涌入鼻息,将那短暂停留的温暖彻底冲没。
南榕压下心间陡然升起的失落,目中空空的望向他说话的方向,苍白的唇极浅的弯了下,语音微哑道:“多谢温公子,只我现下仪容不整有碍观瞻,实非见客之机,还请温公子见谅,待稍后我定会主动前去拜访。”
这女子防心之重,委实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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