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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清润低醇的嗓音如她所盼,说出令她喜不自禁之言。

        “南儿说的不错,确是双喜临门,压水井果然神奇,也果如你所说老幼妇孺皆可不需费力便能轻松取水。你此举,利在于民,功劳甚大。”

        南榕隐觉眼前似有阴影,却不及细想,脸上淡下不久的胭色因他这一句极郑重的夸赞再次席卷而来,甚至于连纤细洁白的脖颈都晕红一片,整个人更如着火了般自脸颊一直烧到脚底去。

        便忙忍着羞赧,将方才与黑大夫所讲的话再与他讲了遍。

        “我只是说了个想法,图纸是你所画,人与物又皆都是由你安排出银出力所寻,而那胶皮一物更是托黑大夫技术高明将其发明制作出来,故若说功劳,应是温公子你,与黑大夫及为此事劳神费力的工匠们。尤其此法此物还是我拾人牙慧所得,是以万万担不起如此赞誉。”

        大多女子若能有此名扬天下的机会,定然毫不犹豫大肆宣扬,而她脸上羞窘为真,语气诚恳为真,不居功,将功劳推脱给参与此事一干人等也是真,

        如此高洁之品性,不知是她那异世人文教化,亦或是只她如此干净纯粹。

        “南儿莫要推辞,若无你的法子,纵我空有钱财,他人技术,也无法将此奇思妙想之物制出于世。故,纵你是自旁人处看得听得,你之功劳也不可磨灭。”

        这东西在现代几乎尽人皆知,且原理简单一看即会,她不过是借用了后人之能怎堪承此功劳,若此地有缝,南榕当真恨不得一头扎进去算了。

        但为防他继续有感而发,又忍着脸上滚烫,将他拉离此处,转而说道:“温公子可还记得曾问我为何有此想法之言?”

        温景州看了她一眼,眸色未变神色如常,语气却带着丝好奇应道:“自是记得,如今大功告成,南儿可要告知于我了?”

        “是的,”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南榕脸上不由浮现几分懊色。

        “我自来温公子府上,便一直接受你的赠予,先前说要为你做事也因要医治眼疾而出师折戟,故我心内一直觉得羞愧难安。本来想出此物是想送予温公子出售生财,可后来得知要备齐这些东西要耗费诸多钱财人物,便知自己所想过于天真,此物造价如此繁琐,怎是寻常百姓户户可买之物,是以这想让您多条生财之道的想法便又再次沉沙。”

        如她所对他了解的片面不同,温景州洞察人心,早早便将她的性子心思摸透,她以此为报答也尽在他意料之中。

        听出她还有后言,他便应着她的话失笑道:“我竟不知南儿一直因此芥蒂在怀,你莫不是忘了帮我寻得心爱之物之功?我想南儿应知,与心爱之物相比,纵舍去万金也无妨。”

        南榕自知千金难买我喜欢,可话虽如此,事已关己,她做不到理所应当。

        而这几日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报答他找人为自己医治眼睛的恩情,及至他回来之前她虽因水井成功而压力顿减,却也仍有郁结。

        而就在刚刚,听得他语中有极大的自信说起会试一事时,便忽地灵光乍现。

        虽这些时日来她算是稍稍与他有所了解,知他非是狂傲自大之人,但科举一事关乎前程命途,是以,为防放榜后空欢喜一场,思及今日展望更添难看,南榕便要更谨慎些。

        “据我所知,只要考上举人便算开了官路,而温公子超群出众入了会试,想来入朝为官应算是板上钉钉之事吧?”

        温景州闻言却难掩惊讶的挑了眉,他可以确定虽与她说过科考,却无人与她说过中了举子便有机会做官之语,那么她如何而知,怕是与她那异世有关,

        她既对科举之事如此了解,却有时又对此间之物那般生疏,加之她来时所带之物,与一些奇思妙想,可是说明,她从前所处之世,与大夏,类同前朝当下?

        只由此一语便如窥一斑而知全貌将先前所有贯连起来,于当下不过瞬息的念头,温景州凝眸端量她的神色,却除了看出她隐有期待紧张,竟未能探出她此话真意。

        是她猜出了他科举一事为假,亦或是动了攀附权官想做人上人的心思念头?

        但此念只瞬息便被他排除,她日日前去涛声院自以为若无其事的走动,实则是对返回之念从未放弃的坚持,纵他非日日时时为伴亲见,她的一举一动也都尽在他的掌握,

        罕有的无可掌握之感令他眸色渐深,却不露分毫引她继续:“大夏确有举子可有机会举荐为小品县官之律,而我虽无有能中头名之握,确也不才有把握可金榜提名。只不知南儿如此问,是何意。”

        南榕不知他虽不知她真实来历,却也几乎将她看透,听他确定,只如大石落定,略微发紧的神情也蓦地松开,看着他的方向释然笑道:“既如此那我便安心了,虽那压水井不能用于生意生财,但若等温公子入朝为官之后,应当能算得上是一项功绩吧?若由朝廷稍稍出资与百姓平摊,既可惠及于民,又可令百姓感念朝廷恩德,岂非两全其美?”

        原来她的目的,竟是这个?。

        不得不说此举实出温景州所料,他看着她脸上真切的笑容神色竟微怔了瞬。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报答,也是真心实意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纵他素以冷情于世,此一刻,也不免被她的热枕有所动容。

        若他真是一个即将为官的举子贡生,此刻定已大为心动,难以拒绝。

        如她心中所虑一般,此物造价甚高,大夏虽盛世太平百姓不缺吃穿,却若要花费巨资免去劳苦,寻常百姓定然不会舍得,恐也多于权贵富商府中所用。

        而她所想由朝廷出资与百姓公摊之语,虽残忍,但他仍要笑她异想天开,若朝廷真当拨款公摊,这钱财怕也是会被层层剥削,落入那贪官之手。

        但她能想出如此法子,已是难得,且与他供了思路。而此物虽算得上半个鸡肋,但于民生免苦,用具改革,确是一大进展。

        最重要却是那橡胶之物能带来的无限可能,及她所说的杠杆与原理,于他,才有大用。

        见他许久未语,南榕首先便想他这般温雅淡然的性子,可是觉得收了这物便算作弊,反而不喜,觉得如受折辱?

        她越想越觉如此,便忽地伸出双手握着他的手腕面有急色的解释道:“温公子莫要多想,也莫要心有负担,此物本就乃你经办,若经你手普及天下,或是能举一反三令有能者做出更多更好的东西,令大夏繁荣昌盛,百姓安康,福泽千百年不止,才真真是要记在史书之壮举!”

        她的脸色因急着解释而粉云忽上,而此刻过快的语速更是一改平日里温婉轻柔,可以想见,此刻她的心中是如何急切。

        而她的心思又如何敏感,而敏锐。

        温景州看着她一无所知的单纯模样,不由心中一软。他抽出手,广袖舒展便将她揽入怀中,而这也是第一次,他不带任何心思,只是单纯的怜惜怀中这个被撬开了戒备外壳后,内心极是柔软诚挚的女子。

        他揽着她的腰,一手终于落在她云卷顺滑的发间,顺着心意穿行而过,而触感,一如他曾想过的那般柔软,惬意。

        然与他缱绻顺发的动作不同,他落在她发上的眼眸却依旧清明如斯,“南儿心胸阔朗世所罕见,你如此拳拳心意我只会深有感触,怎会多想。如你所说此于朝廷百姓而言乃是互惠互利,两得之法,是以我便却之不恭,不作虚伪推辞。若有机会,定如你所愿,将此物普及天下。而你,”

        他将怀中不知是嫩得还是羞得脸颊脖颈通红的女子松开,如受蛊惑般抬起她的下颌,想要看进她的眼中,却在触及蒙着她漆黑干净双眼上的白布时陡然清醒。

        他将手移至那里,隔着白

        布似碰非碰的摩挲了下,似叹息般低语:“无论如何,你的功劳不该被抹去,若你愿意,待压水井普及时,你的名字也将随之传遍天下。”

        “万万不可!”

        南榕虽仍对他突如其来的一系列自然而然亲昵的举动头有晕眩,闭着的眼也能感觉到眼睛前方隐隐的触感与阴影,但听他此言,便脸颊滚烫,她也不及掩饰害羞,忙急声打断。

        且不论她想回家的念头一直未曾放弃,她于此或可不会久待,要这虚名无用。便是她要留下来,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背着如此大的名声,都绝非好事。

        她不曾怀疑他是故意如此说来别有用心,而是信他语气中的郑重绝非敷衍。

        许是才想起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南榕定了定神,深吸口气,他衣发上所带的清洌松香霎时进入脑海,也令她逐渐冷静下来。

        “我要那虚名何用,不过徒增烦扰罢了,温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还是作罢吧。”

        温景州方才提议确是真心,她的来历已被看透,也无回返之能,以后终要在此求生,予她盛名也是为了她日后所虑。她所忧木秀于林之患,他非是无有考虑,只是出口的瞬间所想竟是有他为靠无人敢欺之念。

        而她的拒绝也将他从如被迷了心智的想法中迅速清明,不知何时掌在她侧脸的手缓缓收回重负身后,似要将那热烫软嫩的触感擦去般无意识五指摩挲了下,而后缓缓合拢。

        “倒是我思虑不周,此事确为不妥,如此,我便以清平街上两间兴隆旺铺送予你作为回馈。”

        见她红润的唇微动欲有开口,他眸中微暗,继而说道:“此事我已决定,莫要再做拒绝。”

        听出他语中强硬,南榕便未再固执推辞。虽最终仍是受了他的馈赠,但若能寻得归去之机,届时再将铺子重转至他名下便是。

        “既如此,那我便愧受了。”

        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南榕整个人都轻松了。而自那日他说送她铺子后不久,便有自称粮铺与珠宝阁的掌柜入府在院中拜见她这个新东家。

        与之一同送来的还有金银无数,与往年账册。是以如今她手中有钱可出钱买力,再麻烦春来与温府中人时便莫名多了底气。

        但这振奋也不过转瞬而逝,说到底也还是花用他人钱物罢了。

        温景州考完不久,便有消息传来,道是他考中了前十第五,参加殿试成天子门生已指日可待。

        也许是因为要预备殿试,虽他人已回府,但近些时日,二人却见面甚少,南榕虽有失落,但也理解他此时需全力以赴的心情。

        至于那日他突然那般郑重且带有怜惜拥抱她的事,可能只是一时感触罢。

        算一算自开始医治眼睛至今已有快两个月,除却比先前头中愈显轻明,双眼时刻清爽水润再未有疲累干涩外,视线之内仍是一片黑暗,

        前阵子因心中装着压水井的事不觉日子过得慢,也未急于眼睛何时复明,而如今心中无事,不仅深觉无所事事,也开始不由自主焦虑半年之期已过三分之一,却朦胧之光也未能见过,还有四个月时间,到时她真的能重见天日吗?

        南榕知道这些多愁善感全是因为自己太过清闲所致,再直白些,就是太闲了。

        从前她虽也身处黑暗,也盼着能有朝一日再见光明,可那时她无依无靠,她有一份工作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也是来证明自己虽双目失明,但非是无用的废人。

        可如今,她不需要工作便有银钱到手,不需要自己费心便有人为她增减衣物,饿了有人备膳,渴了有人端茶递水,她除了能坚持生活自理,俨然已如米虫一个。

        这种衣食无忧不需要为了钱发愁的日子许是很多人,也或是从前的自己想要过的日子,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却是一种变相的负担与焦躁,

        她需要

        有一件事,或是什么事来做,让自己有所依托,不再胡思乱想,不是静心养性陶冶情操的下棋,而是能够让她证明自己有用的事情。

        南榕深吸口气,将负面情绪压下,仰望着黑暗后面的蓝天的脸垂下,偏头问道:“春来姑娘,我记得你曾说识字是吗?”

        春来被她忽然出声问及微怔了下,忙如实答道:“回姑娘,奴婢认是认得,却识字不多。不知姑娘此问可是有事吩咐奴婢?”

        不多不要紧,只要认识些便可。

        南榕点点头,边往院中桌凳处走,边与她说道:“麻烦你将之前粮铺的账册拿出来,自最早的年份月份念给我听,若有不认得,或不确定的字,可将字的笔画描述与我。”

        南榕虽未学过会计,但账还是会听能算的,而自春来口述中这账册的进出又都记载的清晰明确,但凡学过数算之人都能听得明白。

        而越听,她心中便越是惊讶,她本以为水至清则无鱼,这账册上怎么也该会有些把戏,却不想直念了两本,她都不曾听出有何猫腻,如此干净,一时不知是该赞温公子治下有方,还是那店铺掌柜真乃难寻一见的本分之人。

        还有春来,都说下随上,仆从主,此话也当真不假,那温公子谦逊有礼风度翩翩,这府中婢女说话行事也谨言慎言不妄自尊大,说是识字不多,可如此多字,却不见她有一刻停顿卡壳,

        “辛苦春来姑娘,今日便先到此,你且去喝杯茶休息吧。”

        虽账册不厚,一本也就一月的数额,可如是一通念下来却也有些口干,春来知她素来仁心和善,常以己度人,便未假装客气,应了声后便将已念过的账册单独放于她左手边,而后退后两步福身行礼才退步下去。

        南榕于黑暗中偏头看了看桌上,忽地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

        清润的嗓音突然自院门方向响起,还未来得及渲染开的无用情绪立时一扫而空,南榕倏地转头看去,温婉白净的脸上带着自己不曾察觉惊喜笑容。

        “温公子!”

        不假掩饰惊喜与意外的轻呼声脱口而出时,人已腾的下自凳子上起身,持着导盲棍循声而去。

        “你今日怎会来?”

        温景州站在院门前,背负双手看着她不惧黑暗一步步朝自己蹁跹走来,瓷白净透的脸上欣喜的笑容那般的纯粹的样子,清冷的眸极微的深了许,而后才抬步迈入。

        “这几日忙于应试,许久未来看你,实乃我之不是,为恐你一人寂寞,早先我便让人做了些便于你打发闲暇的物件,恰今日送到府中,我便放下诸事先予你送来。”

        随着他的话落,院门外立时便响起两道脚步声,在行过南榕身前时停下,齐声道了句南姑娘好便立在原地不言不动。

        “上次你我清湖泛舟,观你似对乐曲较为喜欢,我便命人刻了曲谱,定了萧笛长琴,另还刻了些大夏的人文地志,及些许闺中小传,”

        简言将东西告知后,温景州轻扶她的肩带着她往刚起身的桌凳处走去,待她坐下无意瞥见桌上之物,随口说道:“南儿是想看帐?可要我将账本刻印再送来予你?”

        南榕眨了眨眼,自刚刚那一刹内心深处对他的到来竟已如此未有防范察觉的失神中回神,摇头浅笑:“不必,方才已麻烦春来念给我听了。”

        而后拿起左手边两本已念过的账册轻推过去,真诚赞道:“温公子家中豪富果非偶然,治下之道也实令人刮目,我听了两本,每进每出都记录清晰,账目明朗,属实难得。虽听得不多,但两月内进出虽稍有浮动却几乎持平且微有增长,可见掌柜经营有方。而一月盈余都或可是寻常百姓一辈子挣不到的数目,如此大额,委实令我受之不安。”

        话落又偏头看了眼方才与他同来的随从所站方向,莞尔笑了下:“方才我还在想整日里无所事事实是虚度

        光阴,不想温公子便解了我燃眉之困,一直以来总受你馈赠照顾,我实在不知要如何感谢才能还你人情了。”

        她的一颦一笑,一腔赤诚,温景州尽数看在眼中,也入了心底。

        这几日他上朝之余,已将压水井一事交给下属官员,如何推行,可不可行,可能举一反三诸如此类已全权交办下去,只是留中不发,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公之于众。

        其次便是去为黑原新安置,用以研制橡胶其余功用的隐蔽院中查视成果,而经她提点所说的救生圈,车胎等物也都已有了雏形,且进行了初试,虽撑时不久,仍有敝处,但只救生圈一物若能再经试验,用于水师定能起到出其不意且救于危急的大用处。

        是以,或是无意,或是有意,便忽略了她,

        几日未见忽地再见,看着她一如既往单纯干净的容颜,听着她温婉轻柔的说着真心实意的言语,再望及她那双看着自己虽有偏差却那般专注真诚,盈满了笑意的漆黑双眸,

        温景州神色淡淡,心中却如吹进了时下一缕春风,平静的心湖微泛涟漪,莫名舒适宜人。

        “本是我失礼在先,怎又能再承你谢意。与压水井的价值相比,两间铺子已算亏待,遂我应才要更加的补偿你才是。”

        不想就此谢来过多客套,便话音一转,带着淡淡笑意道:“先前我曾与你说过,待到春花烂漫之时,要邀你出城踏青,享一享上都城外山河风采,散一散枯燥苦闷,不知今日南儿可愿赏脸与我踏青一游?”

        南榕未曾犹豫便带着雀跃以及迫不及待的笑意微露皓齿欣然点头。

        虽前两次出门每次都有意外发生,致使她一听要出门便先有怕井绳之阴影后患,但到底心境已变,不再似刚来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且她近来确是心中不定需要疏解放风一下。

        同时在内心深处,又有一股无法忽视的,是与他一同出游的期待。

        纵心中理智告诫自己不可多想贪恋,可情感上南榕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对这个与她可算得朝夕相处,也可算为她在此最为信任,虽看不到样貌,但举止体贴温文尔雅,气度优雅,怀抱温暖可靠又安全,还为她医治双眼的男子产生好感。

        碧渊湖位于上都城外二百里处,背靠青山面通广路,一望无际的浩渺碧波粼粼荡漾,只让见者叹一声水天一色,风景无限好。

        而此地历来都乃上都权贵春秋出游,才子佳人聚会之好景所在。

        碧渊湖岸又有上都小草原之别称,各家车马随从自占一边而无有繁音打扰,足可以想见此地辽阔。

        是以二人到此后,也仅只是惹来同在此赏景观湖之人遥遥一暼,而并未引得注意。

        时下已至五月,徐徐微风中已有了浅浅热意,但落在身上仍是舒适宜人的。

        南榕停下脚步,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呼出,清新干净的空气中带着纯天然植物散发的绿意,及未受到污染添加能感受到湖水本来的清意与凉意,在一呼一吸间如洗礼般将她净化。

        焦虑,忐忑,都在这一刻远离而去。

        身侧的女子面容秀美,白净无暇,波云卷发随风轻舞,旖旎缱绻。映着这天水碧色,只叫人不由生叹,有美一人,遗世而独立。

        垂眼时格外黑而浓的长睫微动,温景州淡淡转眼,幽深如海的清冷双眸投望身前望不到边际的碧澈清湖,温润的嗓音如吹起湖面的清风,听在人耳中迷人,又舒服。

        “南儿可有想过,待你双眼复明之后,想做什么。”

        复明之后想做什么?

        南榕只是听着唇角便已不自禁向上弯起,再次深深呼吸后,她睁开眼,湖面的风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将肩侧的发佛在脸上,也将一直静静陪立在左侧的男子身上那清冽好闻的衣发香气一同送来。

        “我想要重新认识

        一下世界,看一看大夏的文字是否与我所想一样,看一看我穿着大夏的衣服是何模样,看一看上都盛景真正的样子,看一看清湖与碧渊湖的平静与壮观,还有,”

        她抬手将发丝顺于耳后,微仰头在黑暗中看着他脸部的方向,漆黑的眼眸微微晃动涟漪,略有羞涩却认真专注,“我想要看一看,给予我诸多照顾,帮助我复明的温公子,黑大夫,还有春来的样子。”

        纵南榕已极力克制,但此话说完后,她的脸颊仍是腾的下急速升温,亦同时胭红染晕,霞色无边,交握在腹前的双手更是手心一片潮热,甚至于整个人都仿佛烧着了般浑身发热。

        而明明看不见,她却有种被灼灼注视的错觉,明明是感谢的话语,可又因着心底深处那丝对他不为人知的复杂感觉,而硬生生多了让她自觉如同告白一般的羞涩。

        但若就此低下头去或是背转了身,只会更显不清不楚态度突兀,是以南榕便只能强装镇定笑颜以对。

        她的肤色极白,颊染飞胭的动人模样,自轻易让她的心思被人看在眼中,明在心中。

        温景州神情微动,清冷的眸愈深愈黑的凝视她伪装的镇定下,轻薄的仿若一戳就破的娇艳脸颊,眼帘轻动,最后定在她漆黑潋滟干净清澈却无神双眸中。

        他与她不过一尺之遥,他微垂了首看她,而她微仰了头靠他,看似是含情脉脉的两两相望,实则却一人眼中有物,而一人眸中无影,

        待她复明时,这双漆黑的眼,便会如鱼入水,活了起来,灵动起来。这双汇聚了夺目神采的瞳仁中,也再不是无神的漆黑黯淡,而是能倒映得出他身影的,熠熠发光。

        而那时,以她的聪颖谨慎,她同样也可能看得到,她从前无知无觉,被隐瞒的事,比如,他的身份,

        以及,当她不再只能依附于他,蓦然见到大夏模样后,她这个异世之人,又会有何种变化。

        还想重回异世,还是,一如既往安之若素,亦或是,会被繁华迷眼?

        深邃的眼眸幽色重聚,温景州缓缓眨了下眼,微垂的头淡淡直起,却未移开视线,只垂着眼帘再望向一无所知的娇婉女子时,无端多显淡漠疏离。

        “我也期待,能与南儿真正见面那一日的到来。我亦相信,到时,你所看到的一切,定都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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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这一趟顺顺利利心情阔朗的外出,南榕先前因出门而落下的阴影几乎彻底消失,且于心境上更多了分处事从容的升华。

        而那日他的无意问询也如点灯般给她指明了前路,除却每日里固定的摸书识字了解大夏风貌,静心棋艺,听春来读算店铺账本外,余下的时间她便在认真思考待来日复明后要做的事,

        而想的最多的,竟然是温柏卿,他到底长得是何模样,是声如其人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还是音色很好,但模样朴实无华?

        当有了看得见的希望后,日子便不觉枯燥过得飞快,期间温景州不出所料过了殿试,成了天子门生,留上都任职。

        理所当然的,作为新上任的底层小官,他愈发的忙碌,出现的次数也愈有减少。但每次南榕施针那日,无论早晚他总会前来,而随着他的每一次到来,那曾经熟悉的,后来骤然失去,以后奢望难求的光亮,也渐渐的,清晰的,穿透黑暗,久别而来。

        “姑娘头中的淤血已彻底清除,其内经脉也均已通顺如常,只虽你此前已隐有透见光亮,但双眼终是久未见光,是以稍后为姑娘取布后且莫要立刻直视日光,需缓缓睁开,逐步适应。”

        “这些时日姑娘双目蒙纱外敷药物,眼内湿润不会遇光而干涩流泪,但或可会觉短暂刺痛,此属正常,无需紧张害怕。”

        南榕点点头,她坐在凳子上,质地轻滑的广袖下双手紧紧交握,她已经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三年之久,对于即将面对的光明,纵她已做了无数遍心理准备,可这一刻,她的心神仍无法克制的紧张提起。

        脑后骤然一松时,她本就紧绷的身子更是如被冷冻了般僵硬,随着为防她不自觉睁眼受到光线所伤,近一月来日日蒙在眼上的白布一圈圈减少,她的呼吸也愈来愈轻,极度的紧张之下,脑中与耳中甚至都是一片轰鸣。

        当一只温暖修长的大手忽地降临包握住她不觉攥紧成拳的双手时,她连想都未想便如抓救命稻草般将之反手紧握,温暖的热意自他的手上源源不断传出,温暖了她冰凉紧张的双手,也融化了她似要冷冻起来的血液,更暖热了她几乎停摆的心。

        “南儿莫怕,”

        清润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时,南榕听到一阵衣物晃动与轻微的摩擦声,随着被紧握在手中的手的方位变化,以及身前隐隐出现的阴影,她敏锐的察觉到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了,

        而与之同时,眼上也蓦地一轻。至此,她的脸上再无任何覆盖之物,那么下一刻,当她睁开眼第一眼所见到的人,便就是他吧。

        “姑娘请慢慢睁眼吧。”

        黑原的话音一落,被药物敷润得愈发黑浓翘亮的长睫,便如振翅欲飞的蝶翼轻轻颤动,格外白嫩光洁的眼帘便在屋内几人的注视中,缓缓掀开。

        初秋早晨的光是温和温热不刺眼的,但对于一个久不见光亮的人来说,这清亮的光便如一道炙光汹涌乍现,令南榕自黑暗猛然踏入炽白,刺目灼眼。

        短暂的极白过后,再眨眼间,那股刺目的灼亮褪去,光明清亮,有颜有色的世界,便随之到来。

        南榕是侧坐在堂内取下眼上的白布,她的视野之内,有古韵典雅的屋梁木柱,有置放琳琅宝物的红木阁架,也有屋外院中绿意生机粉花点缀的桃树花丛,更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碧空如洗,彩云满天的浩浩长空。

        但占据她视线的,却是与她牵手对坐,仅仅只有一臂之遥,黑发半束于冠,眉目优越而修长,面庞矜贵,骨相清冷,气质温润,整个人只可用姿如松柏,清俊绝伦来形容诠释的男子。

        南榕曾不止一次想象过他的容貌,在未被要求长时覆眼时,他的身影,也从朦胧模糊,一次比一次清晰入目,虽仍无法看清他的长相,但他的轮廓,他的大约肤色,却都已被她印入心底,怦然心动,又无限期待。

        而此刻,现在,她复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也果然与她所想一样,是一位温文尔雅,清俊翩翩,气质清雅的,无双公子。

        “温公子,”

        终于凝了神的黑亮瞳眸,宛若水波荡漾缓缓泛起涟漪,笑意自其内而现愈显愈深,晶亮聚神的眸,愈灿如星。

        南榕用似要将他的相貌刻入心底的专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仔仔细细以眼睛描画他清隽完美的轮廓,光洁饱满显露美人尖的额,深邃如海的修长眉眼,浓黑而长的眼睫,俊挺完美的鼻梁,弧度分明形状清冷的唇,乌黑顺亮真如瀑布一般的过腰长发,

        每一样,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又出众不同。

        直到那双微薄的唇角轻轻勾起时,南榕方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竟看他如此之久,甚有入迷之兆时,白皙的脸颊腾然升热,绯色悄至,晶灿黑亮的眼眸潋滟波晃,最后定于他深邃清雅的眸中,红唇弯起,莞尔笑道:

        “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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