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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 章


她叹了声气,  叫了水来,替他脱了鞋袜擦洗,擦了脸,  解衣服要擦身上时,就见到了袖袋内他的手帕,月白色的浅色手帕,  一眼就能见到上面的湿痕和海棠红色,她诧异地在烛光下细看,  很快分辨出那是女人脸上的胭脂。

        捏着帕子在自己脸上比了比,她明白过来,这是他拿手帕替人擦泪水了,所以才染上了湿痕和胭脂红。

        转过头,看向床上睡得正熟的男人。

        他去了什么样的筵席?身旁有什么样的女人,  是什么样的关系,竟让那女人在他面前哭起来,  又是什么样的缘故,让他去给人擦泪水?

        动过叫他起来问清楚的念头,  连同今天饿着肚子等他几个时辰的怨气想全发出来,可这念头却很快就被她压下了。

        她竟没有那样的底气,喊他起来质问,是凭她生不了孩子,  还是凭他给了她库房钥匙?

        就算他说“不错,  我就是去喝酒了,还有美人作陪”,她又能说什么?不过是闹些小脾气,  引他来哄一哄,  就算了。

        她缓缓到床边坐下,  静静看了他很久,才想起水快冷了,便连忙替他脱了衣服,擦了擦身上,盖上被子让他安睡。

        她却是安睡不了了,忍不住去猜想他晚上到底去了哪里,是朝中同僚的宴请,还是索性去了青楼妓馆?

        从酉时下值,到子时才回,中间足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别说喝几杯酒,就是欢好一回都够了,更何况她这几天一是风寒,二是精神欠佳,确实没有顾及他,他到了那种地方,眠花宿柳也是有可能的。

        眼看自己越想越钻进死胡同,她急忙掐了心中思绪,强迫自己快点睡着。

        她睡得晚,严辞又喝多了酒,到寅时,青梅在外面叫门,两人才醒来,原来今日要早朝,小陶过来喊人了。

        严辞揉着额头从床上起来,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才问:“我昨晚是不是没沐浴?”

        聂蓉下床来给他拿衣服,回道:“是的,侯爷说太累了,但我帮侯爷擦洗了一下。”

        他从床上起身来穿衣服,看着眼前替他忙活的聂蓉,突然问:“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聂蓉这时抬起头来,语带微酸道:“没有吧,侯爷的记性那么好。”

        话音落,严辞神情一震,似想起了什么,随后看着她的脸,略有心虚道:“对不起,昨日要散值回来时被皇上叫去了,后来……就把你生辰的事忘了。”

        聂蓉淡声道:“侯爷日理万机,哪能为了这种小事分神,我明白的,不会怨怪侯爷。”

        她越这样说,严辞越知道她是真生气了,歉疚道:“你想让我怎么补偿?再带你去琳琅居?要不然去买点胭脂?听说那个女子也喜欢。”

        听他提起胭脂,聂蓉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将床头那副月白色手帕拿了出来,问他:“这是什么?”

        严辞看了眼手帕,上面有些红色、泥似的污渍,倒反问:“怎么了?”

        聂蓉看着那红痕道:“侯爷昨夜必定是温香软玉,佳人在怀吧,怎么所有的女人都爱在侯爷面前哭,是因为侯爷细心,会给人擦泪么?”

        严辞这时想起来昨晚在教坊临走时干的事,却又觉得聂蓉这醋兴大发的样子有趣,倒挺会讽刺人,不由笑道:“昨晚的确应人之邀,去教坊喝了两杯酒,也的确给一名乐伎擦泪了,不过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真只是喝了两杯酒。”

        此时小陶在外面催促时间要来不及了,严辞想起今日的朝议,长话短说道:“今日我还有要事,就不细说了,总之我绝对没做什么拈花惹草的事,你别乱想。”

        聂蓉柔顺地点头:“我明白的,侯爷赶紧去洗漱了出门吧。”

        严辞见她态度缓和下来,便不再多说,匆匆去洗漱了梳好头发出门去。

        聂蓉在晨色中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作好了决定,她要替自己谋划,给他纳两房小妾来绵延子嗣,然后寄养在自己名下。

        倒不是因为怀疑他的保证或是对他的道歉不满,而是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一心只指望着他宠自己,对自己深情,那无疑会陷入患得患失、伤春悲秋的境地,无论是他忘了她的生辰,还是去了次青楼教坊,或是对她发了回脾气,都会让她与昨夜一样,忧心,难过,绝望,无助。

        她也不想再睡了,唤青梅为自己梳洗好,就叫来冯妈妈,让她去聂家一趟,问问娘亲那边的进展。

        冯妈妈问:“夫人是因为昨夜侯爷失信未归,伤心了?”

        聂蓉叹声道:“算是吧,‘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什么?”冯妈妈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明显一个字都没懂。

        聂蓉笑了笑,回道:“大概就是,妈妈说得对,只有安身立命才是最重要的,我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弄到一两个孩子,能在这侯府站稳脚跟。”

        冯妈妈放了心,宽她心道:“夫人不必太担心侯爷的态度,反正先把人接到府上是不会错的,侯爷总不会怪你给他纳妾。”

        聂蓉点点头,不由攥紧了手,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娘家那边,温氏替她物色了三个人选,一个十五,一个十七,一个十八,三人都出自普通贫农家,身家清白,又生得周正,性情温顺。“

        聂蓉先让筛掉那个十五的,年龄太小,怕是不好受孕,又抽空亲自去看了眼,却被那个十七的秀丽容貌怔住了。

        鹅蛋脸,肌肤白得似雪,一双桃花眼,明明勾人,与唇鼻相配后却又清雅高洁,有一种如烟如雾的感觉。这女子若是打扮起来,必定更美,而且是那种比她更显正气、清幽的美。

        不由自主地,她出了房间,朝温氏说道:“只留那个十八岁的,再去寻一个吧。”

        温氏奇怪道:“那个十七的不行么?十八的倒懂事,也本分老实,但美貌上稍稍差了些,怕侯爷看不上,那十七的性情刁钻一点,但好看。”

        聂蓉不太高兴道:“那也太好看了。”

        温氏这才明白女儿心思,笑道:“再好看能有你好看?再说你没见她说话做事,上不得台面的,侯爷一时新鲜自然看得上,时间长了肯定还是觉得你好,这样的女人才养不了孩子,得把孩子养废了。”

        聂蓉犹豫一会儿,还是拉着温氏衣服道:“就换一个,换一个好看,但没这么好看的。”

        温氏点头应承下来:“好好,就依你的,我再让人去找找。”

        聂蓉知道她要求多,母亲找这三个姑娘一定费了不少劲,但她觉得那个十七岁的姑娘实在太美了,她都觉得美,严辞怎会不被她吸引住?又还比她小两岁,到时候只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离开聂家前,聂蓉去向父亲聂谦拜别,却听人说他在长博房中,诧异之中到了长博房前一看,只见聂谦正吩咐人往外面搬书,还说是要烧掉。

        聂蓉疑惑问他:“父亲这是做什么?”

        聂谦如今对她态度极为和善,见到她,连忙就笑着问:“怎么这就走的吗?不用饭了?”

        聂蓉回道:“只是有事来问问母亲,还赶着回去。”

        聂谦点点头:“早些回去也好,省得晚了惹侯爷不喜。”说着回道:“李元淳这次多半是保不住了,他编写注释的那些书怕是祸害,我想来想去,还是早些处理的好。”

        聂蓉知道她爹的性子,危险的事那是半点都会沾的,所以一有风吹草动行动比谁都快,烧书什么的不足为奇。

        想着严辞也和这事有关,最近几天要么半夜回来,要么回来一句话不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就趁机问父亲:“御史台又抓了他?”

        聂谦摇头:“这次倒不是御史台,而是刑部负责此事,这李元淳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上次没死就是大幸,他竟然不知悔改,窝藏了祝家的小公子在家里逃命,这不是找死么?真是没见着这么着急投胎的。”

        聂蓉知道一点祝大人的事,大约就听懂了怎么回事,心里一时对李元淳感叹又钦佩,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高义之人,为了友人之子,竟连自家性命也不顾。

        但她自知只是个普通人,在心底叹息一会儿,还是更关心自家的事,便又问:“皇上让刑部负责,是对御史台不相信吗?”

        “这个……说不好。”聂谦说道:“不过听人说,严侯这次的态度很怪异,李家的事还在查,但两次朝议提到此事,严侯都没有表态,弄得那些李元淳拥护者更加肆无忌惮挑战君威,还对严侯和颜悦色起来,似乎想拉着严侯一起劝皇上从轻发落。”

        说完,聂谦不住摇头道:“不知严侯这次是怎么回事,照说他应看得明白的,惹怒了皇上可不得了。”随后看看聂蓉,温声交待:“他若愿意和你提起,你就劝他两句,领会君心,别在这事上出了差错。”

        聂蓉敷衍地点头,向父亲告辞,离了聂家。

        她才不会去劝,父亲大概觉得做官就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得君心往上爬吧,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回侯府时,正好在后院碰见了陆绯嫣。

        两人之前也有碰到,各自心知肚明彼此都不喜欢,所以只是浅浅打一声招呼,这次聂蓉也如此打算,没想到陆绯嫣却说道:“嫂嫂最近好像很喜欢回娘家?”

        她说话带着笑意,语气也柔善,但说的话并不客气,聂蓉心中不喜,所以刻意回道:“侯爷说的,让我觉得无聊就常去家中走走。”

        “嫂嫂真是好福气。”陆绯嫣说,将“福气”二字咬得很重。

        聂蓉觉得她与往常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以往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至少在表面是找不到一点错处的,但今天,聂蓉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并不想和陆绯嫣多纠缠,聂蓉朝她笑笑就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林妈妈过来见她,身边带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聂蓉一见这丫鬟是没见过的,就知道这是娘亲重新物色的,怕她总回娘家惹人非议,所以将这姑娘扮成丫鬟带过来让她看看。

        她看了,五官上没有上一个那么出尘脱俗,但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小巧的嘴唇,自有一股娇憨可爱的韵味,见了就让人心生欢喜。

        这样的脸,似乎是那种最禁得住老的脸,现在她们年龄差不多,待十年二十年后她一定比自己更显年轻吧……聂蓉心里有些怅然,但这个姑娘无论年龄出身性情都已经很合适了,她哪能那么刁钻,再说不满意?

        她正了神色,朝姑娘道:“买你做什么,我娘应该和你说过吧?”

        姑娘轻声回道:“回夫人,说过,我与爹娘都清楚。”

        聂蓉又说:“我家侯爷年轻,不过二十四,为人端正,侍候他应该不委屈你们,但你们要以丫鬟身份进门,所以没有嫁衣和花轿,待你们日后得了子女,再抬作姨娘,去衙门登记造册。当然,若在此之前,你们得侯爷欢喜,他自己要抬你们做姨娘,那就是你们的福气。”

        “是。”姑娘回答。

        “另有一条。”聂蓉说道:“按府上规矩,姨娘是不能把孩子养在身边的,你日后若有了孩子,抬作姨娘,但孩子须抱到我院中由我亲自教养,你不可与哥儿姑娘私下往来,这个你明白吗?”

        姑娘连忙说道:“我明白,我出身乡野,话说不全,字也不认识一个,哪能教得了孩子,全凭夫人作主教养。”

        聂蓉发现这姑娘说话清晰有条理,且第一次见她就能自如应对,不由就想起自己初见严辞的情形,紧张得冷汗淋淋,错误百出。这样想着,她又担心相形之下,让严辞觉得她不中用……

        她明白过来,虽然未来的姨娘还没进门,但她心底已经开始醋意横生了,将对方里里外外和自己作比,如果比不上自己,还好,但凡比自己强一些的地方,就这里那里也不欢喜,想将人换掉。可真要找个相貌丑陋性情恶劣的女人,严辞又怎么会看得上?

        她心里泛着酸楚,朝林妈妈道:“就她们两人吧,这两日劳烦娘亲和妈妈教导她们些仪止规矩,另外牛二妞就改名为牛小禾,这位姑娘是叫来弟?”

        林妈妈回说:“是叫来弟,叶来弟。”

        聂蓉看向眼前的姑娘道:“你就改名叫叶怜儿吧,回去记熟了,以后就叫这个名。”

        姑娘跪地谢恩:“谢夫人,我一定记熟。”

        随后聂蓉让青梅将叶怜儿带下去,自己和林妈妈商议什么时候带她们进侯府的事。

        她们两人都不笨,学规矩应该三两天就行了,只是严辞能看出最近心情不太好,一定是为李元淳的事头疼,可能不一定有那个心情……

        她朝林妈妈道:“先让她们在家中养着,给她们做两身新衣裳,那……圆房之礼,也和她们说一说,其余的,就等我这边去送信,看什么时候送她们过来。”

        林妈妈点头,又见她神色有些落寞,安慰她道:“夫人不必忧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聂蓉叹声道:“但凡她们心甘情愿。”

        林妈妈一笑:“哪能不?这两人都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夫人若不买她们,她们就要被卖到人贩子手上了,到时候是去青楼妓馆还是给七八十老头子做小,谁说得准?知道要进侯府,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夫人就是她们的恩人,别说抱了她们的孩子好生教养,就是把那孩子直接卖了她们也愿意。”

        聂蓉勉强应声,拿了一锭银子出来让林妈妈带去给娘亲,又赏了林妈妈一粒碎银。

        这钱还是从严辞给她的碎银里拿的,算是她拿了那笔钱后唯一花出去的一次,用他的钱给他买妾,倒也没占他便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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