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 章
聂蓉与七娘的糕点铺子, 取名九娘糕点,在一个月后开张。
天香楼厨娘的手艺,加上聂蓉的名声, 让这糕点铺初出便不同凡响,食客云集,不过半年时间, 名气就已盖过专卖糕点的黄记。
聂蓉拜了七娘为师,每日在后厨忙得脚不沾地, 不是做当日供应糕点,就是向七娘学习新的食方,也要学习管账经营等等,倒让她忘了自己弃妇的身份,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曾为严辞妻子的那段日子。
直到某日, 她收到一张请帖,是孟锦绣身旁人送过来的, 邀她参加女儿的弥月之喜。
终日与后厨打交道,再看见这大红烫金的华贵帖子, 倒颇有些不适应,好像是错拿了别人的东西一样。
她有些犹豫去不去。
如今她已不是侯夫人,孟锦绣还肯邀请她,不过是人家重情义而已, 但她过去, 那种场合也许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七娘闻知此事,倒比她更爽快一些,和她道:“自然是去, 送上重礼, 并和她说, 当日府上点心,由我们九娘糕点免费供应。”
七娘这话,一下点醒了她,让她突然明白,自己现在已是京中名糕点铺的东家,既然有这样结交贵人、招揽生意的机会,为何要躲在家里?
想罢之后,她便听了七娘的话,让冯妈妈去孟锦绣的夫家定远将军府回话。
孟锦绣得知此事,自是高兴,因为九娘糕点的点心并不便宜,且每日限量供应,味道也比府上厨子做得好,放在喜宴上不只不丢份,还倍显规格。
聂蓉也知道,自己越是素衣白服,神色黯淡,旁人越觉得她是个可怜的下堂妇,瞧不起自己,所以她也盛妆打扮,珠玉满头,华衣丽服地前往将军府。
这是她在被休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不擅言辞,本以为大不了又像以往一样在一旁独坐一天,没想到马车还没在将军府门前停稳,尚在外面的宾客便齐齐往这边看来,聂蓉下车时,正好撞上众人的目光。
有她认识的杜尚书家的夫人,谢丞相家的公子,还有她不认识的一对夫妇,一个主母夫人带着的两个女儿等等,以及在外迎宾的定远将军和孟锦绣夫君。
这些人的目光中倒没有鄙夷或是瞧不上,而是惊艳、探究。
聂蓉从没想过自己出现会迎来这么多人的目光,哪怕以往还是严辞夫人时,也受瞩目,但别人看得更多的还是严辞,毕竟惧其威严,也不敢正眼去打量他夫人,可现在,独她一人,这目光竟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这才知道,在那许多传言之后,京中已是人人知道她这个人。
难怪之前师父要用“聂氏糕点”做招牌,她那时不愿意,好劝歹劝,用了个将二人排行加一起的“九娘”,如今想来,师父的用意就是要人知道这铺子是她开的,以此来名动京城。
她在脸上含了轻笑,缓缓下马车来,努力无视旁人目光,到主人家面前,行礼道:“将军,公子,恭祝府上喜得千金,聂氏代九娘糕点前来恭贺。”
定远将军父子朝她回礼,却又微微有些惊讶:这聂家二娘竟说代九娘糕点,而不是聂家,这意思是,她以后都会以九娘糕点东家自居,而不是聂家的二姑娘?
后面又有其他宾客过来,此番见礼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聂蓉让人将礼品自车上抬下来,自己则由将军府上下人带着前往后院。
进门时,身后不知谁低语道:“果然称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是个男人的声音,虽稍稍压低了声音,但也是一副不怕让人听到的样子,聂蓉不由就红了脸,想垂首快步躲开。
可下一刻她就明白,自己既然去开了铺子,就不能怕人看,不能怕人评论,她不再是闺中女子,也不用去怕。
于是她暗暗深吸口气,抬起了头。
步入后院,那些夫人贵女们同样对她好奇,只是眼神上比外面的男人收敛了一些,是一种有意无意,悄悄打量的感觉。
她在外面已经领教过一回,还被人当面评论,此时倒有了心理准备,于是维持着自身仪态,没受这目光影响,直到见了之前熟识的姜月与她母亲,才主动上前问候。
姜月见了她,满面欣喜,立刻道:“蓉姐姐。”说完就问:“九娘糕点真的是你开的吗?我吃过了,真好吃,是你自己做的?今天喜宴上的糕点也是你们店里的吗?”
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聂蓉轻轻笑着回道:“是的,是我与师父一同开的,她以前是天香楼的厨娘。”
“改天我去你们店里买!”姜月又说。
这时姜月母亲朝女儿道:“看那边,是你郭伯母到了,快随我去见过她。”
姜月有些抗拒:“您自己去不行吗?”
姜月母亲正色道:“听话。”随后朝聂蓉笑道:“二娘,我先带她过去了。”
聂蓉含笑点头,姜月露着不舍的目光,被她母亲拉走。
后面,姜月一直被母亲拉着,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聂蓉这时明白,她有了名气,但那些夫人们却并不希望女儿和她来往,因为她是下堂妇,且没有好好待在家里,而是出来做起了生意,贵女们同她往来,自然会影响名声。
明白这点之后,她便也不主动找从前熟识的人了,只是碰上了才打个招呼寒暄两句而已,反正别人知道她家的糕点铺就行了。
在宴会厅坐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她就到院子里随意走走,走了几步,看到个僻静的凉亭,竟有个女子在凉亭里睡觉。
那女子看着二十多将近三十的年纪,珠钗满头,衣饰华丽,不似寻常身份,却胆大地仰面躺在凉亭栏杆下的长坐椅上,拿一只团扇盖着脸,一只胳膊枕在脑后,一只胳膊垂在坐椅下,胭脂红的裙摆洒落了一半在地上,犹如枝头绽放的牡丹一样,千姿百媚,引人采撷,的确称得上是一幅美景,可此地……不是将军府的喜宴吗?
就算是将军府中的主人,也不能如此大剌剌地躺在这儿睡觉吧?
她忍不住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静静看着凉亭,随后便听到那女子低声道:“水……”
可凉亭内并无一人,她这声“水”没人回应,隔一会儿,她又开口道:“水……”
凉亭石桌上摆了茶水和糕点,聂蓉走上前去,替她倒了杯水,到她身旁轻声道:“水来了。”
那女子抬手,她将水递到女子手中,女子这才睡眼朦胧地撑起身,喝了两口水,将水杯递过来。“
她接过水杯,才要放下,重新躺下的女子半睁了眼,问她:“你是谁?”
聂蓉连忙解释:“我姓聂,就是桌上这九娘糕点的聂二娘,方才见夫人说要水,旁边又没见下人,所以过来给夫人倒了杯水。”
“夫人?”女子听这称呼,竟笑了笑,然后看她道:“所以,你便是被严辞休了的那个聂蓉?”
聂蓉被她问得愣了。
知道她是被严辞休了的这很正常,但她怎么连她叫聂蓉都知道?而且……被休这种话,是能当着人面问出来的吗?
这时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稀奇了,原以为你去开铺子是实在走投无路,没想到你还敢到这凉亭中来,和这个人说话。”
聂蓉回过头,发现是宋明钰。
之前的女子从坐椅上起身,睇一眼宋明钰道:“什么叫‘这个人’,和我说话是会怀孕还是怎么的?”
聂蓉被这女子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却又有些疑惑,这时女子又说道:“她不认识我,所以才敢来。”
这话是朝宋明钰说的,意思是聂蓉不认识她。
宋明钰这才了然,然后看向聂蓉道:“这位是柔嘉公主。”
聂蓉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惊住了。
她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是先帝的亲妹妹,也是现任皇帝的妹妹,先前因为性情温和柔婉,所以被封了柔嘉公主,下嫁当时太傅之子为驸马。然而不久后太傅家中出了件丑事,这驸马竟与其父亲的妾室有染,弄得公主颜面尽失,在皇上支持下与驸马和离,再嫁了同样出自士家大族的第二任夫君。
结果某一日公主发现驸马养外室,为此与驸马争执,竟被驸马踢打,以致流产。
皇上盛怒之下再次让公主和离了,也将驸马治了罪,然而柔嘉公主却不再嫁人了,皇上也不逼迫,只等她休养几年再说。
可是公主休养两三年后,竟开始养起了面首。
这事让皇上痛心疾首,责令公主打杀了面首,再好好寻个驸马,柔嘉公主却不,声称若杀了面首,她也一同去死。
皇上怜惜妹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动起了给那面首授官,让他尚公主做驸马的念头。
结果没多久,公主她自己将那面首赶出了府,又找了两个新面首……
这下皇上知道,找驸马的事是不可能了,却又不忍心把公主怎么样,最后只好听之任之,从此柔嘉公主就从苦命公主摇身一变,变成了离经叛道、有伤风化的失德公主,甚至被人与南朝山阴公主相提并论,骂她淫|乱放|荡。
这样的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没有世家贵女敢与之往来,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就聂蓉所知,只有宋明钰这个胆大的与她有些来往。
难怪柔嘉公主要说,自己不认识她,所以才敢来,因为她刚才叫柔嘉公主“夫人”。
以前柔嘉公主这种人离她太远,她从没想过那会是个怎样的人,现在却觉得也就是个寻常人,长得还好看又带着几分柔婉,且对她和气,便回道:“就算得知是公主,也没什么不敢的,我是个做生意的弃妇,旁人不愿与我交谈,只有公主还愿同我说话。”
“她们不说就不说,别理她们。”柔嘉公主说着又感叹道:“这样的美人,严侯竟然会休妻,算了,他休就休吧,有机会我把你这糕点拿去宫里给皇上太后尝尝,若是有幸得了赏,你便是京城最风光的东家,银钱大把的赚,还愁找不到男人?”
聂蓉被她说得红了脸,却还是忍着窘迫,赶紧谢恩。
柔嘉公主见她连耳朵都红透,不由笑道:“不是说让你找小白脸,是说找个比严辞好的男人嫁。”
聂蓉于是更不好意思了。
柔嘉公主说了几句话,称她昨夜喝多了酒,还要再睡会儿,宋明钰便与聂蓉一同离开。
待离了凉亭,宋明钰说道:“正好今日见了你,想和你说声,严侯与家中表妹情投意和的传言,与我家半点关系也没有,我哥哥不被她看上自有许多闺秀喜欢,还不至于去嚼这种舌根。”
聂蓉回道:“姑娘就算不说,我也能猜到,此事不过是陆姑娘对她表哥情深,拿自己名声来赌而已。她表哥不在意事情真相,其实我也不在意,反正终归,我们都输了,前尘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说完,聂蓉想起沈知仪,就顺便道:“还有沈公子,姑娘想必能猜到,既然我去开铺子,便知我再没有嫁人的心,日后沈公子回京,无论姑娘是不是还心系于他,总之,我是对他无意的。”
宋明钰笑了起来,摇头叹息道:“算了,那时外面开始传那些谣言,我便猜到兴许是陆姑娘自己谋算的,想到她为一个男人做到了这步,那男人却也不见得多喜欢她,便觉得实在没意思,又一想,我是不是也同她差不多,死皮赖脸的,就更加没意思了。所以我也不想记挂那沈知仪了,当然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说完,她又带着些许歉意道:“不过我也没想找你麻烦,只是后面发生那么多事,我总觉得还是和我有些关系……”
聂蓉连忙摇头:“和姑娘没关系,是我自己……入不了旁人的眼,如今这样,倒也挺好。”
两人都同时笑了笑,却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失落与怅然。
是啊,是自己入不了旁人的眼,如今这样也挺好……
可是,为什么那人就那么看不上自己呢?
作者有话说:
严辞:快放我出来,你都让她认识些什么人,感觉我的小白兔要被带坏
公主:失去一个男人,可以再找三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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