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没什么事
程郎玉将地契接过递给老太太。
谭春柳不识字, 她又转手给后来的程仲书。
程仲书凑近眼底,粗糙的手在上边轻捻。“你小子,还想骗人。假的!”
程立民咧嘴, 露出森森白牙。“哟呵, 敢拿来骗人。”
“我棍子呢!”
“小爷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姓程!”
颜桐挑眉:“那你姓什么?”
程立民凑近贴贴:“跟你姓。”
程仲书:“个小兔崽子!”
“嗷!阿爷!”程立民捂住自己的屁.股,眼神怨念看着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
几个汉子齐齐围上去,将严明包围在跟前。
严明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鹅, 哽不出一句话。他好不容易从周家的柴房跑出来,被打怕了才趁着晚上来爬墙。没想到还是给发现了。
他捂住脑袋,条件反射地往墙角缩着。“别!别打我!”
“没意思, 不经吓。”程立民撇撇嘴, 在严明面前蹲下,“喂!问你,杜秋红呢?”
程郎玉眼神一暗,慢慢走回到叶忍冬身边。
院子全站着赶来的程家人。严明看着凶神恶煞的程家人,嗫嚅道:“不是早死吗?”
叶忍冬后脑勺抵着男人的胸膛,眼睛微张。呆呆的,满是惊讶。其他人则满脸不信。
程郎玉将他脸捧住,凝视叶忍冬的眸子没半点波动。
“相公, 你知道了呀?”叶忍冬眨巴眼, 仰头望着男人。
程郎玉从后边环住他。“想想医馆听到的, 山崖, 马车。”
经他一提醒,叶忍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程立民还蹲在那儿拿木棍戳人家。“真的?”
颜桐无奈叹气, 上前拎着人站起。“好好说话。”
严明小心翼翼瞥了又埋头:“真的。”他声音嘶哑, 又急忙接着道:“我来我儿子家住, 你们不能赶我走。”
“切。你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程立民被颜桐拉着腰带后退,嘴上不消停。
“得了,没啥事儿。”程立民反手抱着颜桐出去,路过程郎玉还拍拍他手臂。“你自己来。”
叶忍冬看着大嫂带着人陆陆续续走,叶忍冬握紧男人的手。“还好,两个小的没在。”
“早晚都要知道。”程郎玉声调平缓。
“严明,收拾收拾回你自个儿家吧。”程郎玉下颚落在叶忍冬脑袋。
“还有,你难道不知道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缩在墙角的人一呆,赤红着眼冲程郎玉嘶吼:“放你娘的狗屁!”
叶忍冬被吓得一抖,接着就被男人大掌轻轻拍着。
叶忍冬歪头,靠在解释的手臂。“相公啊,真的不是吗?”
程郎玉平心静气道:“不是,小时候的那人几乎跟程安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严明气得脖子泛着青筋,双手紧握,直接泛白。
程郎玉半点不怕,幽幽道:“我走之前,程富至再胖也没胖得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蠢,就根据个身形儿像就乱认儿子。也是……你们还是有一点像的,就是都蠢。”
程郎玉眼神戏谑,嘴角勾起显得整个人又邪又痞。
叶忍冬看得发呆,慢慢在男人怀抱中转身,改成趴在程郎玉胸膛仰头巴巴地看。
程郎玉心情好得不行,弯着脖子唇贴着叶忍冬额头。
“要不你想想,究竟是什么时候杜秋红找上你的?一年前?两年前?”
男人身上的香气顺着衣襟传来,叶忍冬脖子挺着累了,干脆下巴抵着胸膛等着他说完。
严明突然哈哈大笑。
叶忍冬疑惑,正想转头看看,脖子却被自己的相公按住。
耳畔的笑声癫狂,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叶忍冬搂着男人的窄腰:不看就不看吧。
“还有,赶紧回你自己的地儿吧。我要是动起手来,怕是你剩下的半条命都保不住了。”
叶忍冬慢慢闭着眼睛,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大笑声凌乱不堪。
接着,眼睛上捂来大手。温温热热的。
叶忍冬:“相公?”
程郎玉话带着钩子道:“夫郎叫我干嘛?”
大手拿开,眼前又有了光。叶忍冬转头:“相公,人呢?”
只见刚刚那人呆着的角落,只剩下一滩血。叶忍冬立马收回脑袋,他双手张开,眉眼弯弯:“相公,你抱。”
小夫郎的脸长得秀气,圆眼睛像两颗琉璃珠镶嵌上去的。此刻映着温热的阳光,光是看着就能暖到心底。
程郎玉搂住他腿弯跟肩背,打横抱起。故作苦恼道:“夫郎怎么越来越黏人呢。”
叶忍冬轻哼一声,不跟他计较。叶忍冬勾着他脖子,声音软糯:“相公,阿爷他们知道杜秋红的事了。”
程郎玉将人抱紧。“知道就知道,反正跟咱家也没什么关系。”
叶忍冬埋头,鼻腔全是男人令人安心的气息。
对,与相公没关系,相公开心就好。
回到祖屋,程家人都在。
阿爷抽着旱烟,盯着一个地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忍冬被男人牵着,瞅见人多,自己松开他手去跟另一边的二嫂一起。
“郎玉啊,这就是恶有恶报。”
程郎玉给老爷子倒茶。“阿爷,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多费心思。”
谭春柳叹息一声。“你说说他当初折腾个什么,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叶忍冬猜她是在说阿玉的爹。
他继续剥瓜子,长睫低垂,将瓜子仁儿放在一堆。
长辈说的这话,小辈也不好插嘴评价。
倒是大伯母杜今荷道:“娘您老人家现在儿孙满堂,就好好享福。那些过往的事儿,想多了戳心窝子。”
“倒不如盼着咱们程家又添上几个小孙孙。趁着您老还能动弹,帮忙带带。”
谭春柳飞走的思绪陡然被拉回。她眼睛看向叶忍冬的发旋,立马乐呵:“就是就是,咱们冬哥儿这娃娃也快了。就等着咱们桐哥儿了。”
“还有个立身呢。老太太要是没事,去找燕子说说,立身不也可以相看了。”
谭春柳笑得没了眼睛,抚掌道:“是这个理儿。”
祖屋聊了会儿,程郎玉还想着要去买母鸡。又说了几句就带着叶忍冬去二爷爷家。
二爷爷家住在村子靠河边,院子外边隔着小路就是云水河。
叶忍冬被男人拉着手走得慢。他看着村里茅草屋与砖瓦房交错参差。茅屋上长草,砖瓦上攀着青苔。
围着的院子间,鸡鸭叫唤,还有大黄到处跑。
嗅着鼻尖的烟火气,叶忍冬不由得拉着男人的手甩起来。
“相公,咱们买几只啊?”叶忍冬侧仰头看着男人俊朗的侧脸。
有棱有角的,面无表情时看着凶巴巴的,但叶忍冬知道他是个心里藏着柔软的人。
程郎玉长臂一揽:“别晃。先买五只回家养着。”
叶忍冬脑袋撞在男人的胸膛:“相公啊,买这么多干嘛?”
程郎玉低头,自家夫郎眸光清澈,从里到外都是个白白净净的小汤圆。
他捏捏小汤圆儿的脸皮儿,软绵绵的。“要给夫郎好好养养,养得白白胖胖的。”
叶忍冬将脸上的手拉下,长睫像小扇子般轻掀:“相公,胖了不好。”
“怎么不好,多可爱。”
说话间,到了座跟自家祖屋差不多的房子。
不过除了住的那几个屋子是砖瓦做的,其余的都是茅屋。隔着半人高的篱笆院子能将室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院子里干干净净的,瞧着冷清。看着像没人在家的样子。
“二爷爷在家吗?”程郎玉边喊边敲门。
“来了来了。”后院传来声儿,一听就是二奶奶的。
二奶奶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太太,看着面善。
“二奶奶,我阿奶说你家有母鸡,我们想买些。”程郎玉道。
叶忍冬乖乖巧巧捏着程郎玉大拇指。“二奶奶好。”
“哎!”二奶奶笑着,自带一股佛性,“进来进来。怎么没有,养了几年没舍得吃,本打算拿到镇上去卖了再养些的。”
老太太笑着招呼人进去,自己后撤几步,腿脚有点不利索。
叶忍冬怕她摔着,连忙上前给人搀扶住。
“冬哥儿就是乖,家里的鸡鸭都养在后院,我带你们去看看。”
叶忍冬笑出梨涡:“二奶奶,不着急,咱们慢慢走。”
程郎玉走在后边,看着自个儿夫郎的小发旋,不自觉地勾着笑。清冷的眸子里悄然多了温柔与宠溺。
“冬哥儿要几只啊?”二奶奶打开去后院的围栏,拍拍叶忍冬的手。
叶忍冬冲一头白发的老太太笑:“相公说要五只。”
二奶奶面色缓和,打心底开心问道:“是不是……”她眼睛瞥了下叶忍冬的肚子。
叶忍冬喜欢这个慈祥的老太太,弯着眼角点点头。
老太太忙轻拍他的手。“乖哦,咱们老程家的又有小孙孙了。”
“老母鸡现在也不下蛋,养在家也是浪费粮食。你们自个儿看看,要哪个自己捉。”
叶忍冬回头看程郎玉:“相公,你来。”
“好,我来。”他语气中像是夹杂着宠溺与顺从,那么大的汉子能听媳妇的话,看得老人也是欣慰。
欣慰的同时,眼底也闪过怅然。
叶忍冬敏锐察觉到,他道:“二奶奶最近可好?”
“好着呢。”老太太牵着嘴角笑笑,可笑着笑着,老太太的精神瞬间泄了。她背脊佝偻,叶忍冬察觉到她搭在自己手上的力气都重了。
叶忍冬顾不得看自家相公捉鸡,忙将老太太搀扶着到边上的高凳子上坐着。
他蹲在边上,扶着老太太。“二奶奶,怎么了?”
老太太眼神空洞,哑声道:“没什么。”
人家不说,叶忍冬也不好问。他蹲捏着她摊开在膝盖的手。“二奶奶,咱们买五只鸡,多少钱一斤呀?”
二奶奶盯着虚空轻叹。将心底的事儿抛开。
她摸摸叶忍冬的头发。“咱们冬哥儿就是遇到个好的,咱家郎玉也是个有福气的。”
“二奶奶也有福气,咱们都有福气。”叶忍冬安抚笑着。
他想二奶奶家应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但是阿奶来这边回去后也没说什么。他当个小辈的,也不好问出口。
叶忍冬干脆握紧老太太粗糙的手,镇定道:“二奶奶,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我们能帮就帮。”
二奶奶摸摸他认真的脸,面色缓和:“能有什么事儿呀,二奶奶这辈子也没多少时日了,剩下的小辈们去操心就行。”
叶忍冬那股子不安心又冒出来了,上次还是在见到程翠表姐的时候。他眼含担忧:“有什么事儿咱们也是一家人,我们家虽住得远,但咱们也是最亲的家人。”
二奶奶笑得柔和,拍拍他手背:“没事,别担心。”
叶忍冬只好点点头。
说话间,程郎玉已经将五只鸡抓好放进篓子。
“二奶奶,家里有秤吗?”程郎玉跨出围栏。
“有有有,你们先去前院坐会儿,我去拿。”老天天说着,撑着膝盖慢慢起身。
叶忍冬顺手扶着。
到前院,叶忍冬站在程郎玉身边,仰头看他。“相公,怎么二爷爷家没人啊。”
院子就一个凳子,程郎玉将他轻柔地按着坐下。“不知道,或许出去忙了。”
“上次说翠表姐的事儿问问阿奶也忘了,等咱后边问问去。”
叶忍冬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阳,已经从东边到正中央了。他摸摸肚子:“相公,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该做饭了。”
“马上。”
没多久,称了五只鸡。十五文钱一斤,五只鸡差不多都是五斤重的,夫夫两给了四百文。
正到吃午饭的时间,也不好常留在祖屋这边吃。夫夫俩就站在祖屋门边,喊了一声就走。
路过走了多少遍的水田,里面的秧苗弯着腰对水照镜。
叶忍冬走着走着,看见水里甩着尾巴的蝌蚪,没忍住蹲下伸手进去。
“夫郎!”程郎玉在他身后。直接上前将人抱起。
叶忍冬甩着手上的水,溅到男人脸上。“相公?”
这么大人了,还对这些感兴趣。叶忍冬眼尾红红,有些羞赧地掩面藏着。隔着指缝儿,叶忍冬看着程郎玉。
“咱们以后再玩儿。”
戚九跟在后面,咬着狗尾巴草一甩一甩的。
他脚步一顿。玩儿蝌蚪,那还不简单。
他甩着小腿儿跑开,从小藕田里摘了荷叶,又回来跟等着自己的两个小孩汇合。
等到程郎玉察觉到后边的人不在,回头看去,三个齐齐撅着屁.股在水田边摸来摸去。
程郎玉乜了眼也没管。
叶忍冬倒是眼底划过羡慕。在男人臂弯甩着腿儿,捂着肚子。“相公,饿了。”
话音刚落,一道长长的咕噜声响起。叶忍冬面色从里到外,慢慢浮现一层胭脂般的粉红。
“知道饿了?”程郎玉道。
男人的热气顺着倾身而来有些敞开的衣襟中传来,叶忍冬蹬腿儿往上爬几下,将滚烫的脸颊贴着男人露出的脖颈。
“嗯,饿了。”叶忍冬眼眸水润,悄悄打了个呵欠。“也困。”
因为肚子里揣了崽子,叶忍冬现在吃不好,又多觉。程郎玉想着法子给人补身子。不能让好不容易圆润起来的身子又坏了下去。
山脚的生活除了小孩吵吵闹闹的,其余的都是安静而又淡然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叶忍冬吃完家里的第一只老母鸡。又是一个早晨,家里的门被拍得哐哐作响。
“阿玉弟弟,冬哥儿在家吗?”
叶忍冬正坐在床上,被程郎玉揉着小腿儿。他踢踢蹲着的相公:“是二哥。”
“你慢慢穿鞋,我先出去。”程郎玉起身。
院子三个小孩正打算开门,程郎玉直接让他们远些。刚拉开门栓,程立民就冲了进来。
“快快,走!”程立民还没喘匀,拉着人就想跑。
“说清楚!”程郎玉蹙眉,纹丝不动。
“二爷爷……二爷爷家出事了!”
程郎玉一怔,立马恢复镇定,对院子三个小孩道:“在家关好门,要是你们阿嫂出来让他慢些知道吗。”
说着,跟着程立民跑了。
叶忍冬穿好鞋出来,哪还有什么程郎玉的人影。他看着关紧的大门,道:“你们大哥呢?”
程韶刚想开口,就被戚九抢话道:“爹爹,二伯找他有事儿,先去祖屋了。”
戚九双目深沉,幽幽盯着还想说话的程宝儿。
程宝儿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程韶看看戚九,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说。不过他习惯听戚九的决定,对他无条件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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