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相公真是
金乌坠落, 天光暗淡。
山脚下,叶忍冬一家正在吃饭。屠飞将自己用盆装好的馒头放在桌上,单坐一方。
叶忍冬跟程郎玉一方, 正对着那盆儿冒尖儿的馒头。
叶忍冬瞧着对面那个埋头苦干的汉子, 几乎是一口能塞下一个馒头。才上桌不到一盏茶时间,盆里馒头就剩一半。
他不免担忧,这要是家里以后做饭,不得煮两个锅的。
阿九的师傅……好费粮啊。
戚九迟疑地看看叶忍冬, 再乜了眼一口一碗汤的汉子。“阿嫂,他自己的饭自己安排。”
程郎玉桌下的手拍拍他后背。“快吃,不然被这憨子吃完了。”
叶忍冬低头, 斯斯文文分几口才吃了个鸡腿。
戚九包子脸皱巴巴的。看来, 要早点建房子了。
次日,叶忍冬跟程郎玉去山上扯草。
绕过屋后的一片地。玉米三三两两站得笔直,这时候刚好能吃嫩玉米。
从石板路往上,两边的果树被果子压得低垂。
“相公,油桃红了!”叶忍冬看见面前的低矮桃树。
细长的叶片深绿,上边攀爬着许多圆滚滚的小虫子,背着黄色或者红色的壳。不那么可怕,倒是有种别样的可爱。
程郎玉走进桃树底下, 随手一扯。两个表皮泛红的桃子落在掌心。不大, 两个也只占了半个手掌。
“吃桃子!”程宝儿牵着后边的程韶几步追上来。
叶忍冬轻笑。“给你们摘几个先解解馋, 回来再摘点。”
“好呀!”
满树的桃子, 三三两两夹杂在绿叶之中。颜色鲜艳,扫一眼全是。
叶忍冬笑眯眯地站在程郎玉的身侧, 就着他拉下来的树枝找大的摘。
“好了, 别纵着他们。”程郎玉出声。
“那是纵着他们啊, 是我喜欢摘而已。”叶忍冬冲他灿然一笑。“相公也纵着我呢。”
程郎玉轻捏着他手腕拉离树,手缓缓松开。
“呐,拿好。”叶忍冬道。
“走吧,扯草去了。相公真是,光顾着玩儿,忘了做正事儿。”叶忍冬边拉着自家相公往山上走,边出声调侃。
程郎玉轻笑。“你这是倒打一耙。”
叶忍冬侧身问两个使劲搓桃子的小孩。“是不是你们大哥先去摸那树的?”
程宝儿高举小爪子:“是的!”
程韶秀气:“是呀。”
“看吧。”叶忍冬得意道。
程郎玉深沉的眸子里酝酿出柔意。他揽过自家夫郎的腰肢。“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哈哈哈哈。”叶忍冬笑得后靠。
“好了,别肚子疼。”程郎玉指腹隔着薄薄地衣衫摩挲。
五月末的山林,被紫色的小花装点。除了专门移栽过来的果树,花树,大多都是夫夫两人花了巨大心力种下去的药材。
“快!扯草!”山脚下的药材还好,平时龙地里的也顺带看顾着的。
但山上的则又是另一番景象。叶忍冬心疼地看着被杂草簇拥着的小紫花,连桃子都抛到脑后了。
他垫着脚从程郎玉身后的背篓里将镰刀、小锄头拿出来。塞一个进程郎玉的手,剩下的留在自己手上。
“相公,别玩了,快点来哦。”
程郎玉将背篓放在亭子。顺着他的话道:“好,不玩儿。”
两个小孩跟仓鼠似的将手上两个油桃啃完,接着熟练地跟在叶忍冬身后,小白爪子薅草。
丹参种在阳坡,虽不是整个山头,但面积也不小。光是除草这种最简单的一件事儿都要做好久。
一行人佝偻着身躯,伴随着林鸟脆嫩的叫声忙碌着。
而早晨带着屠飞离开的戚九正甩着手上的草杆子,无聊的靠着马车晃悠。
梨山村边上,香火正旺的小庙山路上。马车艰难地带着人哒哒哒往上走。到了庙宇跟前,戚九下马车。
屠飞看他还没停稳就往下跳。脸上紧张:“阿九,你小心点。”
戚九笑笑:“怕什么,你从后面绕进去。”
戚九站在小庙门口,抬头盯着那重新换了的新牌匾。“观音寺。”
他晃晃小脑袋,跟个小书生似的:“不错不错,应当就是在这里。”
戚九笑嘻嘻直接往庙里跑。
他一个小孩,来往的人都当他是哪家香客的孩子,没拦着他到处跑。
寺庙不大,前面三座佛像占满,后边就是僧人住的地方。
等戚九光明正大地从小门走到庙宇背后僧人住的地儿,屠飞也拎着人进来,直接推开最中间那间主持的房门。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小公子!”
戚九嫌弃似的看看那个袈裟都没来得及整理的光头。自个探探衣摆,随意坐在室内的凳子上。
“你认识我?”戚九问。
“呵呵呵,”那和尚摸了摸脑袋,装作一副佛门子弟的慈悲样,“小公子就别调侃我了,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头发都住没了。就等着小公子您过来瞧一瞧看一看。”
“也好哦,缓解我的相思之情呐!”
屠飞安静当着护卫呢,闻言就将人往地上一扔。气势汹汹道:“说什么呢你,张小狗。”
“说谁呢!张小石,你别侮辱我。”
戚九确认这人是张小石的铁头兄弟,小大人似的:“行了行了。”
他指着地上的人,轻描淡写道:“这人交给你处理,别弄死了就行。”
“又来?上次不是才弄过一个。”张小狗摸摸光头蛋子。“好歹我佛慈悲不是。”
屠飞一怒:“慈悲个屁,小公子过来这边你才跟来的,哪儿学的什么狗屁东西!利索点!”
“是!”张小狗立马站直,哪还有什么嬉皮笑脸的样子。
戚九背着小手,有种程仲书的小老头的深沉。他起身。“走吧,咱们还要去县城呢。”
“我也要去!”张小狗忽然道。他这人名字有狗,长得也像。尤其是那双纯净的狗狗眼。只要表情无辜,准能骗得好些个人。
“不行!”戚九没说,屠飞就强硬制止。
“我在这地儿都蹲出霉了。小公子,我想出去,我想‘破戒’。”
戚九出门的脚一下子踢到门槛,小爪子堪堪撑住门稳住自己。
屠飞:“你他娘的别带坏孩子!”
张小狗无辜:“我怎么了嘛我!思想龌龊!”
“咳咳,”戚九单手握拳抵着唇边,“也可以。这人处理了,帮我去联系北边那些人,让他们过来。”
张小狗双眼一亮。“北边!”
他咧嘴奸笑,脑袋点出花来了。“是!”
“不过全过来吗?”张小狗兴奋搓手。
戚九脑中过了一下那片山头:“现在还没回家的有多少人?”
张小狗斟酌着出口:“若单说还在队伍里的,还有四五百。”
兄弟们现在都干着杂活儿,不过,若是那边的人全召集起来,少说也有两万。只要小公子一声吼,准能凑齐。
戚九听了这话,不免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蠢事。
他眼睛盯着地上,周身的气势渐渐压抑。像极力毕竟地上的乌云,几乎将在场的两个人吞噬。
见他不说话,两人也渐渐沉寂。
戚九嘴唇紧抿,眼底的浓雾翻滚。终于,在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他绷紧的唇角缓缓放松,释然的话语随着轻叹说出来。
他道:“其他人别去打扰了,让他们各自好好生活吧。其余的,有家的各自回家。若是还有剩的,愿意过来的,就过来。”
这辈子,他已经不再活得那么执着,被人牵着鼻子的感受,可太恶心了。
只要家人好好的,至于戚家的荣辱,与他这个人无关。
而有关的那个人,怕是也不愿意在富足的生活里去干这么个将命置之度外的事儿吧。
不过,戚九扯着脸笑笑,说出的话却冰冷:“还有,叫他们顺路的话去一趟府城,将百药堂里掌柜的小儿子带过来。”
张小狗:“是。”
扯了一上午,面积也不过是像旧衣服上的一个巴掌大小的补丁。
叶忍冬站在补丁边缘,看着身后那片被野草带出新泥的地儿。“相公,咱们这山头扯完了,是不是这块地儿指定又长出来了。”
叶忍冬看男人甩甩沾满泥土的手,认认真真道:“夫郎所言甚是。”
叶忍冬一噎:“就不能说不会吗?”
“夫郎啊,做人要现实。”程郎玉笑笑,清隽舒朗。
“咱轮流扯草,这也不下三四次了。但到采收之前,指定还要再扯个两次。”程郎玉支出两根手指比划。“怕是还要再辛苦辛苦夫郎了。”
叶忍冬眸光清亮,忽闪忽闪的。“相公,你也要加油哦。”
程郎玉噗嗤一笑,摇了摇头:“若是夫郎愿意,咱们可以请村子里的人帮忙。不过一人几个铜板一天,就看夫郎舍不舍得了。”
叶忍冬草窝窝银子还不够垫个底的,他忙摆手。“相公,不用。咱们一点一点来就好。”
“唔啊~”
程郎玉身前的崽崽醒了,小嘴一噘一噘的。
“饿了?”程郎玉手背贴贴他小脸。看向叶忍冬:“夫郎,崽崽饿了。”
叶忍冬深吸一口气。将手在草上抹了几下,又走近男人,将湿漉漉的手贴向他衣摆擦擦。“爹爹带你吃饭饭。”
“要不要我帮忙?”
叶忍冬瞪他一眼,耳垂却是悄悄红了。
看自家夫郎走到亭子里去,两个小娃娃也歇下来,累得瘫坐在草堆上。
程宝儿满是泥土的爪子撑在地上,望着上边金灿灿的阳光。“要是有好多好多人就好了。”
“一人扯一下,草全没了!”程宝儿脑袋磕在程韶肩膀,满脑子畅想着。
“哪有那么多人。”程韶勉强支撑着身体,也想到程宝儿说的话。
若是这样就好了,大哥跟阿嫂也不会这么累,带崽崽的时间都没了。
“咱们养不活那么多人的,别想了。”
程韶自己想了一圈,一结合自家实际情况,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是哦。”程宝儿沮丧耷拉着脑袋。
程郎玉抱臂,斜靠着树干,眼神盯着远处只看得清个瘦弱肩膀的夫郎。
他长睫半垂。
确实,夫郎这样跟着自己,是受苦的。
他转个视线,幽幽看向山里头,那些更巍峨连绵的群山。
云山全身是宝,只要辛勤加爱护,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完的。但,夫郎不让他去里边儿。
程郎玉想打自己在山另一边下的那些陷阱。看样子,又可以去看看了。
若是卖了钱,正好用来雇人除草。
想着,叶忍冬重新带着小崽崽过来。程郎玉接过,换成背在自己背上。
叶忍冬发现程郎玉有些沉默,慢慢牵住他的手,星眸担忧:“相公,怎么了?”
程郎玉凑近,脸贴着脸。“夫郎,咱们等会儿去收拾收拾陷阱。”
“好。”叶忍冬眸光灵动,浅笑点头。
这座山的陷阱,他们每每上山都要去看一看。少时候能遇到些猎物,一般都是养着,吃掉。现在很少拿去卖了。
这么久了,也该去看看。
“相公,你是不是又想去深山了?”叶忍冬看着他偶尔往山里边看,有时候还会发呆。
程郎玉摸摸他的发丝:“答应了夫郎的,我就不会去。”
叶忍冬笑出梨涡,轻声道:“好,我相信你。”
半个下午,山上的草收拾了不到十分之一。但看天色不早,还要去收陷阱。夫夫两人没再忙。
叶忍冬先带着几个小孩下山。程郎玉则往陷阱那边去。
走着走着,杂草丛生的地方隐隐能看见新翻出来的泥土。
程郎玉蹙眉,将被刨出来的山药藤扯起来,下边被吃得干干净净。
越往陷阱那边走,他陡然发现种下的药材也有好些被扒拉出来摆在地上。
程郎玉半蹲,指尖点在叉子般的脚印中。“野猪?”
放眼望去,这一片的药草都被弄出来了。因是这边山药生长多,吃山药时连带将药材也霍霍了。
程郎玉看看天色,抓起背篓加快速度。不期然的,靠近陷阱那边,人少来,但动物不少。
药材几乎倒了一半。
程郎玉一时有些心疼。想到自家夫郎要是看到这个样子,更是不怎么舒服。
他快步上去,将几个陷阱上的杂草翻开。
“过来的还是野猪群。”光陷阱里就有两只小的。
这一群,若是逮到了。那能抵上几年的收成。
不过,才承诺过的事儿,程郎玉还是没那胆子让夫郎再为自己担忧。
收敛心神,程郎玉避开尖刺跳下去。
五六十斤的小猪,他抓起来直接放进背篓。猎物不算多,除了猪,还有只野兔子。
有一只野猪还带喘气儿的,若是养一养,大了也不亏。但死了那只,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回去的路上,程郎玉将翻出来的丹参全部收好装进背篓。
路过那片被糟蹋的地儿,程郎玉轻叹:“野猪不赶,这片地怕是种不出来什么。”
背篓里一头刺伤的小猪,一头被饿得有气无力的。到家后,程郎玉将其防在后院,将自家小黑的猪草了了些。
能活就养着,不能活就卖了。
“相公,收拾收拾,吃饭了。”叶忍冬帮着围裙出来,见自家相公正对着那两头猪发呆。
“相公?”
“夫郎,山上有片地儿的药材被霍霍了。”
叶忍冬一愣,随即渐渐抿出笑,拍拍男人的背。“没事的相公,种在山上难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再说了,咱们之前也不是遇到过的吗?”
程郎玉见他真没什么伤心,只有些可惜的眸子。轻声道:“挺大一片的。”
叶忍冬一梗,强忍着心中的痛。“咱们还有好多呢,不怕不怕。”
种一年不能回本儿的事儿,叶忍冬不是没幻想过。但为了相公不伤心,他还是像拍崽崽一样拍着他的背脊。
“没事,咱么有的是。”
程郎玉低头蹭蹭他,眼神温润:“嗯,夫郎说的是。”
“我把那些带回来了,夫郎看看。”
“先吃饭,吃完再说。”叶忍冬牵着男人往外走。“人好着呢,什么都好。”
“我掰了几个玉米,相公一人两个。煮好了的,趁热吃。”叶忍冬冲程郎玉笑笑,“比去年的大些,可甜了。”
叶忍冬可不想自个儿相公又因为这个跑去打猎。那野猪也不是想打就能打的,成年的野猪几百斤,能直接往腰粗的树上撞。
那牙齿尖尖的,若是撞在肚子上。后面的事儿可就难说。
当初种药材就是怕他去做这些险事儿。
叶忍冬缓缓握拳,收紧捏着男人的手。坚定着想:即便是被霍霍了药材,也不能让相公失去种药材的信心。
一定不能让相公去抓野猪!
饭桌上,叶忍冬接过程郎玉掰成两半的玉米啃。时不时观察一下男人的脸色。
程郎玉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将叶忍冬掉落的碎发拂到而后,温声问:“怎么了?”
“我下饭吗?”
叶忍冬跟仓鼠似的,腮帮子里包着玉米粒儿。一下子呆立。嚼吧嚼吧咽下去,叶忍冬道:“相公,那,对,阿九怎么还没回来?”
程郎玉指腹擦掉他嘴上的金黄豆豆。随意道:“可能是去镇上玩儿,顺带给他师傅添置些东西。”
叶忍冬咬唇。他又不傻,怎么会在外边花一天的时间。
程郎玉戳戳他嫩生生的脸。“别想了,他那么大个人了。”
“你要是担心,我明天去镇上看一眼,顺带将咱家房子的事儿说说。”
见程郎玉稳如泰山,叶忍冬皱眉。他觉得相公跟阿九肯定有什么秘密。
因为他记得阿九走的时候,专门被相公拎着脖子抵着院子那枣树面壁思过了一刻钟,然后才放过他的。
叶忍冬偏头:“相公。”
程郎玉眼含担忧:“啊~”
叶忍冬半信半疑:“啊、啊?”
“啊呜。”嘴重新被塞上玉米,他贝齿一咬。
叶忍冬杏眼瞪着男人,清澈又干净。像被戏耍了的猫团子,气呼呼的,但半点吓不到人。
程郎玉指腹蹭蹭他脸,笑眯眯道:“夫郎乖~”
程元卿小葡萄眼眨巴,崽崽张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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