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野蛮扩张（九）
按照庄烙的指示,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走到开阔的地方让手里的通讯器信号更好一点。
学校的走廊又黑又长，只有远处亮着一抹暗淡闪烁的灯光，好在林照鹤毕竟是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依稀记得灯光的尽头就是下楼的楼梯,他要去操场,必须通过楼梯下到一楼,再绕过一个种满了荷花的小池塘和图书馆，才能到达位于教学楼后方的操场。
原本教室里整齐朗诵课文的学生们不见了，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明亮的月光。眼前记忆中的温馨的场景缓慢褪色,从温馨的照片变成了黑白色的坟场,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恶心气味，像雨天晾不干的衣裳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人闻着就不舒服。
因为刚才和林烟的打斗,林照鹤身上背着的装满了物资的背包全都不见了,他用力过猛,也无法继续保持变身的状态,只能虚弱的扶着墙往前走。
害怕周围有什么东西，林照鹤不敢发出声音走太快，只能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一点点朝着楼梯口挪动。
离楼梯口越近，就越明亮，整条漆黑的走廊上，唯独楼梯入口的位置挂着一盏小灯，勉强照亮周围的环境。
林照鹤刚经过一场打斗，这会儿精神力高度集中,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他借着微弱的光线，坐在了楼梯口的位置喘气休息，嘴里干干的，很想喝水。
奈何装着水的背包不知去向，林照鹤只能忍着，下面的楼梯也是全黑的，他几乎看不清楚任何画面，眼前的唯一的暗淡灯光似乎成了黑暗里独一无二的珍贵光源。
林照鹤正在想着要不要去哪里弄点水喝，却忽的感到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他茫然抬头，看向自己的头顶——
那根本不是什么小灯，而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不，那已经完全不能称作人，他的身体像蛇一样盘成了一个圆形，贴在天花板上，整张脸上剩下了一只圆形的眼睛和一张裂开的大嘴，此时那只眼睛正散发着莹莹的光芒，仿佛一盏放在黑暗里的捕蚊灯，吸引着趋光的人类。而那张像蛇一样吐着信子的大嘴大大的张开，口水一滴一滴的砸在了林照鹤的头顶上。
恐惧的叫声卡在喉咙里，接着像一枚被戳破的气泡，猛地炸开。
“啊啊！！！！！”林照鹤发出凄厉的叫声，起身就跑，却被那东西一口咬住了背部，细细密密的牙齿带着倒钩，深深的嵌入了林照鹤背部的肌肉，巨大的力量，将林照鹤直接从地面上拖了起来。
林照鹤惨叫一声，反应却十分迅速，拔出刀刃对着那东西反手一砍，准确的砍中了那东西的颈项。
虽然外形不像人类，但似乎防御力并没有增加，林照鹤的刀刃轻轻松松的砍断了他大半的颈项，那东西吃痛松了口，把林照鹤重重的丢了下来。
林照鹤落地之后，咬着牙忍痛扑上去，压着那东西对着要害处又来了几刀，直到它不再挣扎，才停下了。
“呼呼呼……”剧烈的喘息着，林照鹤浑身大汗淋漓，他感到自己受伤的背部火辣辣的疼，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身下这东西倒是死透了，林照鹤缓了缓神，正打算爬起来走人，却听到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这怪物的身上掉了下来。
林照鹤直觉这东西应该很重要，赶紧伸手去摸，在尸体的下面，他摸到了两枚圆形有些像硬币的物品，奈何这里太黑，实在是看不清。
尸体散发出的血腥味，或许会引来别的什么危险生物，林照鹤不敢在原地多待，踉跄着站起来赶紧继续往下跑，可是没跑几步，他就觉得情况有点不妙，那东西的牙齿好像有毒，伤口疼痛无比，像在被什么腐蚀性的液体不断的侵蚀。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拿清水洗一下，但林照鹤身边什么都没有……
难道，自己要死在这儿了？眼前发黑的林照鹤无奈的想着，和林烟这个大boss打了半天只剩下血皮的自己被小怪轻描淡写的蹭了一下就要挂掉了，当真是世事无常。
从二楼冲到了一楼，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楼下，短短十几节台阶成了无法越过的沟壑，迈着步子咬牙硬撑的林照鹤双腿一软，就这样跌坐在了地上，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保持清醒，然而疼痛和疲惫带走了他最后的意识。
林照鹤闭上眼，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水从紧闭的嘴缝里灌了进来，滋润了干涸的嘴唇，也唤醒了他的意识。
林照鹤茫然的睁开眼，漆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年轻的面容。面容的主人手里捏着一瓶水看着林照鹤道：“你醒啦！”
林照鹤嗯了一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好了很多，虽然后背还有点疼，但至少不像刚才那么严重，他从地上爬起来，还没说话，就看见刚才满脸担心的少年人表情变了，惊恐无比的往后猛退几步，像看见鬼一样看着他。
林照鹤被他的表情吓到，以为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连忙扭头望去，却看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怎么了？”林照鹤紧张道。
“你、你别过来！”少年人吓的脸色惨白。
林照鹤顿时感觉不妙，心想难道是那怪物有毒，把自己也变成了怪物？他急忙解释说自己还是人类，可以用人类的思维思考，不会攻击其他人。
可他越解释，少年就越害怕，吓的浑身发颤，几乎是带着哭腔道：“你要是人你让你肩膀上那两个女鬼不要扭了呀。”
眼前这人肩膀上两个穿着红衣服的女鬼扭的跟个麻花一样，要不是没喝多少水，他尿都要吓出来了。
林照鹤：“……”
少年道：“可以吗？”
林照鹤痛苦的摇头，解释说他和两位女鬼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没办法控制她们的行为。
少年听完这话，转身就想走，看那表情似乎多和林照鹤待一分钟，心脏病都要马上发作。
但好不容易看见这么个能交流的大活人，林照鹤怎么舍得放他走。赶紧上前拉住，说小同学，你先别急，你别看我顶着两个女鬼，但其实我是个好人。
小同学头也不回，也不知道是没信林照鹤的话，还是不敢回头看他肩膀上的两东西。
林照鹤见人家心硬如铁，无奈之下只好使出了绝招，说其实我家是抓鬼的，这两个鬼还没能超度，所以才跟在他的身边，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普度众生……帮助他们逃离这里。
这话，倒是让同学脚步停下了，但他依旧有点迟疑，小声道：“那你怎么自己受伤了啊？”
林照鹤说：“都怪那怪物不讲道义突然偷袭……”同学回了头，说：“我觉得你在张口胡诌。”
林照鹤说：“小同学眼光很犀利嘛。”
同学面露无奈，不过这么一打岔，他倒是确定了林照鹤人类的身份，没有哪个鬼会废话这么多。
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说自己叫霍南景，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和其他几个同学被困在了学校里面，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了。他是在一楼大厅捡到林照鹤的，本来以为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气儿，便随便喂了点药想看看情况，还好林照鹤自己命硬，挺了过来。
林照鹤观察着霍南景，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这个学校的高中校服，他试探性的提了几个问题，想要判断霍南景是二次元融合过来的，还是原本学校里的三次元学生。
果然，和林照鹤猜测的差不多，霍南景是融合过来，而且是这一次大融和的产物。
“我好渴，还有水喝吗？”林照鹤问道。
“有。”霍南景把剩下的水递给他，“不过你得悠着点，水不多了。”虽然两人在交流，但他显然还是对林照鹤肩膀上的两位女□□心有余悸，说话时根本不敢看林照鹤。
林照鹤也很无奈，他现在拿自己肩膀上的东西完全没办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自己看不见，只能祸害别人。
“学校门口的位置不能出去吗？”林照鹤询问着更详细的信息。
“不能。”霍南景说，“那边的怪物太多了，根本走不过去。”他指了指校门口的位置。
果然，林照鹤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无数亮起的光团，乍看上去像路灯之类的东西，但经过刚才的情况，林照鹤已经知道那不是灯泡，而是怪物发光的眼睛。
“后门呢？”毕竟在这里上过高中，林照鹤对学校的构造还是很清楚的，又问道，“后门如果不行，我记得操场那边还有个狗洞，堵上了没啊？”
霍南景有些惊奇，说：“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还知道狗洞？听说是两个学长偷偷刨出来的。”
林照鹤心想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学长就在你的面前。
当年他和陆飞禾上课不好好上，天天捣鼓东西，学校军训不让他们出去买外面的小吃，还在围墙上面拉了铁丝网，上面不行干脆走下面，林照鹤和陆飞禾两个人就悄咪咪的去围墙下面挖了一个洞，用草丛做掩护，让外面的老板递外卖进来，后来他们毕业之后，听说洞被人挖的越来越大，都能一个人钻进钻出了，不少溜出去玩的人都走过这条捷径，成了学生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霍南景说洞还在，但是操场离这里很远，他不确定他们能不能顺利过去。
林照鹤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说：“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吧。”
霍南景想想也是，他道：“对了，那个咬到你的怪物怎么样了，你把它弄死了吗？”
林照鹤说：“对。”
霍南景道：“那他身上有没有掉下来什么东西？”
林照鹤这才想起来，他在怪物的身上摸到的两枚像硬币一样的东西，当时灯光太暗，他没有来得及看。他将硬币从口袋里摸出来，道：“这个吗？”
“没错，就是这个！”霍南景惊喜道。
“这东西有什么用？”林照鹤问。霍南景指了指旁边角落里的一个红色贩卖机一样的东西，低声说：“你看到那个了吗？我给你的水和解毒药剂就是在那里买的。”
林照鹤走过去观察了一下，从外表上来看，这东西和贩卖机别无二致，只是里面销售的物品就很不一样了。有hp，有mp，还有一些解毒剂之类的，分明就是游戏里面角色用来恢复的药剂。
难道学校是和某款游戏融合了？林照鹤在心里猜测。
“你拿到这么多东西，是杀了多少怪物？”林照鹤问霍南景。
霍南景摇摇头，说他没有杀怪物，这些东西，都是他在不同的教室里收集的，花了不少力气平时也舍不得用，倒是让林照鹤占了便宜。
“那咱们现在去操场那边看看？”林照鹤想起和庄烙的约定，这会儿通讯器完全没有信号，也不知道到操场那边会不会情况好一点，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可以。”霍南景说，“正好我和我朋友们走散了……”
他说他和朋友们，是七月半来学校玩试胆大会的。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
这种经典的剧情，经典的环境，偷偷摸摸扮鬼吓人的那个女孩吓了霍南景好大一跳，他在看清楚她的脸后差点没气死，指着她说教了一通，说了好一会儿，女孩都没有反应，霍南景以为她在走神，推了她一下，女孩直接倒在了地上，就这么死了。
她的身体甚至只剩下了一半，后半部分被什么东西掏空，可是霍南景推倒她的时候，分明看见她瞪了自己一眼。
至此，学校拉开了闹鬼的序幕。
之后因为一些意外，霍南景和其他人不幸走散，他为人小心，脑子也很聪明，竟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还囤了不少物资，可是毕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还好遇到了林照鹤。
林照鹤肩膀上那两个东西实在太醒目，让霍南景内心深处不由得对这人刮目相看，觉得这人肯定有点东西。
林照鹤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会说我最多的东西，是肚皮上的脂肪……
校园里静悄悄的，路灯全都黑了，月亮也没有出来，林照鹤和霍南景一前一后，像走在一部默片里。
周遭实在太黑，本来十几分钟就能走到的路程，硬是只能摸索着前进，林照鹤小声的问你们玩了什么游戏，到底召的是什么鬼？
霍南景低着头，道：“都……都玩了个遍。”
林照鹤：“……”少年不知命珍贵，老来空对鬼流泪。
“我也不想玩的。”霍南景说，“可是，小袖非要拉我来……”
林照鹤道：“小袖，你女朋友？”
霍南景点头。
林照鹤说：“她还活着？”
“她很聪明的。”霍南景说，“我觉得我死了她也不会死。”
林照鹤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女朋友这么自信，想了想，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聪明人不会七月半半夜十二点跑到学校来玩这种游戏？”
霍南景：“……”好像，有几分道理。
虽然此时保持安静是最好的选择，但安静的氛围在这种环境里倒是有种会把人逼疯的感觉，林照鹤能感觉到霍南景身上透出那股子紧绷的情绪，仿佛他们四周的黑暗里，似乎随时随地可能会跳出什么可怖的生物袭击二人。
本来林照鹤顾忌着霍南景是个学生，想着自己走在前面开路，然而两人一前一后没走多久，霍南景就默默拍了拍林照鹤的肩膀，说林哥啊，要不你还是让我走前面吧？
林照鹤感动道：“没事，我比你大，危险一点也是正常的。”
“不是危险的事儿。”霍南景艰涩道，“你肩膀上那两个气氛组的姐姐实在是有点吓人……”
林照鹤模样倒是生的和善，奈何肩膀上那两个女鬼就不太亲人了，一袭红衣，脸色惨白，黑黝黝的眸子从发丝后面冷冷的往外瞟，看得人头皮发麻。
最让霍南景接受不了的，是她们还会一直扭动身体，像全身上下骨头都断掉了那样……做出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姿势。
说实话，霍南景真的感觉之前自己一个人都没那么害怕，反倒是和林照鹤遇到之后，觉得更吓人了。
林照鹤闻言哭笑不得，他也不想肩膀上顶着两个女鬼，奈何暂时拿她们没什么办法，只能被迫和谐相处。
“这边拐过去就是图书馆。”霍南景手里有个不太亮的手电筒，勉强能看清楚前面的路，他说，“奇怪，池塘上面的桥呢？”
从教学楼到图书馆的位置，有一个种了很多莲花的池塘，池塘的水不深，如果是平时，从里面趟过去都行，可是现在水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霍南景并不想以身试险。
林照鹤也记得池塘上面有几座石头桥，也不知道是天太黑，还是周围出现了什么变化，在原来位置的桥梁全不见了踪影，他和霍南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如果不通过桥梁，他们得绕一个很大的圈到校门口才能通往图书馆，校门口那边全是灯光，一个灯光就代表着一个怪物。
“这怎么办。”霍南景到底是个学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颤声道，“咱们要下水去吗？”
林照鹤道：“也只能这样了。”池塘不深，宽度大概是五六米，从下水到上岸，至少需要五分钟的时间，他看了霍南景一眼，咬咬牙，“我先来，水里没东西你再下来。”他之前耗尽了力气，暂时没办法变身，但总不能让一个学生来冒险。
霍南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恐惧站了上风，黑漆漆的水什么都看不见，把脚伸下去也需要巨大的勇气。
林照鹤做好了心理准备，挽起裤腿踩了下去。
池塘里是厚厚的淤泥，大概到脚踝的位置全都陷了进去，冰冷的池水比想象中的要深一些，到了腿弯的位置，林照鹤深吸一口气，开始慢慢的往对岸行走。也不知是不是踩到了淤泥的深处，水面咕嘟嘟冒起了一串气泡，吓了林照鹤一跳。
好在除了气泡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攻击自己，这倒让林照鹤松了一口气。
霍南景在后面小心的观察着，看着林照鹤下水的动作，心脏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见他平安无事的往前走了几步，这才落回肚子，他咽下口水，道：“林哥，水里没东西吧？”
“没有。”林照鹤道，“水里滑，你下来的时候小心点。”他注意到霍南景脚上穿的是拖鞋，在这淤泥泥浆里还真不好走。
霍南景嗯了一声，也扶着石头下了水，他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脚指头触碰到那些软软的淤泥时，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却还是让他的身体打了个寒颤。
脚踩到了底，霍南景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想要跟上林照鹤，奈何越急越容易出错，没走几步，他的拖鞋就陷入了淤泥里，怎么都拔不出来，周围也没有可以扶住的东西，霍南景带着哭腔道：“林哥……我腿拔不出来了！”
林照鹤道：“什么？”他扭头看向霍南景，他的身体在原地上下扭着，却没办法移动半分，简直像什么东西把他脚抓住了似的。
见到此景，林照鹤也没有继续往前，返身回去打算帮帮霍南景，毕竟要不是霍南景之前救了他，他可能已经开始排队投胎了，这会儿丢下小朋友自己走，肯定是没办法做到的。
于是他又艰难的返回了霍南景的面前，稳住身体让霍南景抓住自己的手好用力从泥巴里挣脱出来，说实在不行拖鞋咱们就不要了，再给你找一双……
“不行！”霍南景道，“这是小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要是丢在这里，她会生气的！”
林照鹤闻言心想，强烈建议恋爱脑这种疾病纳入医保。
“那这样，你站着，我帮你□□。”林照鹤不想和霍南景死犟，决定另寻他法，“站稳点啊，别摔了。”
他弯下腰，把手伸到水里，打算把霍南景的拖鞋抠出来，只是手刚伸进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没有摸到拖鞋，而是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软软乎乎的东西……不像是淤泥，更像是人类的皮肤。
林照鹤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缓缓看向水面，黑色的水里，隐隐约约透出了一张惨白的属于女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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