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1章


此刻的镇西军,大火轰的一下被点燃,噼里啪啦的火烧声中,稳稳夹杂着压抑的抽泣声。

烧的是染了瘟疫的士兵的尸体,烧完后来不及将他们的骨灰一一捡出,大风一刮  ,吹得漫天都是。

英雄无归路,能不叫人哭吗?

程潜第一次烧尸的时候,还泪流不止,烧的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他扭头冲温郎中咧嘴一笑道:“郎中,我好歹也是个将军,烧完了麻烦你帮我收殓收殓,带回去给我爹娘。”

温郎中望着他,悲痛的喝道:“程将军放心,再给我些日子,我定能把这瘟疫给治好!”

“来不及了,看命吧!”

程潜摆摆手,“你先忙着,我得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再带弟兄们打一次,我就不相信,那帮匈奴人是铁打的。拼了!”

说罢,他大步走向王帐中,转身的瞬间他眼中有湿意涌出。

镇西军还剩不到一万五千人,连他在内几乎个个都开始发起低烧,这是瘟疫最初的症状。

反正都是个死,他无论如何也得把吉满率领的匈奴大军生生拖死,给凉州城留点机会出来。

他想得很好,却万万不曾想到,凉州城早八百年就被破了。

温郎中抹了把泪,冲身后的周氏哑声道:“我真恨我不是华佗再世,否则也就不用生生看着……”

“老爷,人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去熬草药去!”周氏含着泪扭头走了。

华佗再世有什么用,很快就轮到咱们夫妻俩,也不知道湘儿那边怎么样了?

……

两个时辰后,又一场生死战在西北大地上打起。

一时间,杀声震天,血流满地。

尽管这一万五千人,个个都有身染瘟疫的先兆,如同待宰的羔羊,却再没有什么,比日夜看着身旁亲密兄弟不断倒下的仇恨,让羔羊一夜之间变成虎狼的神奇力量。

吉满原本想着最后一战,速战速决,然后一路南下,支援豫州,哪曾想忽然遭遇恶鬼一样的镇西军,他们几乎懵了。

用恶鬼形容镇西军一点没有夸张,即便是战到最后奄奄一息,他们都会用手和脚死死的抱住匈奴人,张嘴,不管什么地方,都狠狠咬下去。

惨叫声响起时,吉满瞬间明白过来,镇西军最后这一仗,是要以毒攻毒,将瘟疫在匈奴人中传播开来。

吉满率领的这些匈奴大军,事先早就服过抵抗瘟疫的草药,但还是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给吓住了。

“撤,撤--”

程潜哪会给他撤的机会,长刀一挥,所有镇西军都拼了命的缠上去。

这一战,打得昏天黑地,日月变色。

这时,远处地平线上骑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黑衣黑袍,将整个身体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冲进战场中,一勒缰绳,用极为高昂的声音大喊道:“谁是程潜?”

程潜正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和一个匈奴人近身肉搏,一听有人叫他名字,张嘴就道:“你家程爷爷在此,来吧,统统一起过来,让程爷爷杀了你们!”

说完,头一栽,就这么倒了下去。

黑衣人冲上去,一刀砍死匈奴人,猛烈的摇晃着程潜,喊道:“姓程的,你给我醒醒,你认识不认识高玉渊啊?”

……

高玉渊此刻正揪着周启恒的衣襟,愤怒道:“豫州开打了,你一个大贪官只捐一千担的粮,一万两的银子,你唬谁呢?”

周启恒恼羞成怒道:“男女授受不亲,安亲王妃,下官库上只有这么多的银子!”

高玉渊看着他的瞳孔,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真抄了你的家?”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皇上……”

“你叫天皇老子来都没用!”

玉渊扭头看着一旁的孙焦道:“割下他一缕头发,拿到周府和公主府,一家索要十万两银子,就说两个时辰银子不到本王妃的手上,就等着给周大人收尸吧!”

“是!”

大莘人素来断发如断命,周启恒扑通跪倒在地,身子抖得跟个筛子似的,“你……你……你早晚有一天会被天打雷劈的!”

玉渊冷冷地看着他,双目有说不出的狠戾之气,“周启恒,我要是害怕这个,我还会嫁给李锦夜?”

两个时辰后,周府和怀庆公主府的二十万两银子便到高玉渊的手里。

她看着厚厚一叠银票,冷笑道:“就用这个法子,让京中所有七品以上官员做一个选择,要么命,要么钱!”

消息像阵风一样的传出去,不消片刻,来安亲王府送钱送粮的队伍排成了长队。

孙焦朝地上狠狠的吐了口痰,心说:还是王妃狠啊,自己的拳头对付这些文绉绉的人,不顶个屁用。

……

送钱的队伍中,杜齐刚朝身后的陈清焰眨了下眼睛,陈清焰立刻走出队伍,大声高喊道:“我是姑苏庶民陈清焰,想求见王妃。”

江锋一看是他,厉声道:“何事?”

“我们家主子打算为前方的浴血卫国的士兵捐银子五百万两,粮食五十万担!”

江锋一听这个数目,眼睛微微眯了眯,立刻转身离去。

半盏茶后,玉渊的目光落在陈清焰脸上,“说吧,为什么捐这么多?”

陈清焰倒也不藏着掖着,淡淡吐出两个字:“保命!”

晋王府倒台,萧家必受牵连,能不能保命都难说。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依附于萧家的杜家将来会如何,这就要看安亲王回来后,打算如何处置晋王。

玉渊冷笑:“李锦夜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保命,会不会早了些。”

话,透着浓浓的嘲讽。

陈清焰却恍若未闻,“王妃,人都是贪生怕死,趋利避害的,这是本性,但这些银子和钱,保的不是我的命;在我最难的时候,杜兄拉了我一把,我只想保他一家老小的命。至于我的命……”

我本是世间仓皇一狗,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命不命的有何重要?

陈清焰顿了良久,“贱命一条,无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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