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于景渡这人气质本就冷冽,不怒都自带几分威压。
如今他逼视着张平,眼底的锋芒毫不掩饰,竟是令见过不少风浪的张平也不由心虚。
“你……”张平再次开口,这才发觉自己声音竟有些发抖。
在场的众人原本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听到于景渡方才提起戍北军一时,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张平一直不忿,对于郭振邦朝宴王投诚一事毫无兴趣,甚至一直想要阻拦。原来他打的竟是这么个主意,知道自己落在宴王手里不会得善终,便想拉着旁人垫背。
幸亏他们没被蛊惑,否则这会儿当真肠子都要悔青了。
想通了这一节,众人看向张平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责备。
“你们太天真了!”张平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屯私兵可是大逆之罪,真当宴王会饶了你们吗?交了兵符,大家谁也别想活。”
“不交兵符,跟豫州营拼个鱼死网破,然后呢?”一旁的丁伯连道:“太子已然失势,你是想凭借这几万人马揭竿而起做皇帝?张将军,旁的不说,我且问你,后半个月的粮草你去哪里弄?”
张平闻言一张脸顿时就垮了,在场的众人也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几日的工夫,他们稍有脑子的都将事情想得差不多了。
他们是太子豢养的私兵,太子一旦失势,就意味着他们连饭都吃不上。
眼下这形势,投诚尚有一线生机,负隅顽抗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幸好,他们和张平不一样,和宴王没有恩怨。
“丁伯连……你跟宴王是一伙儿的!”张平道:“你们别听他的,这几日若非他妖言惑众,你们怎么会心甘情愿跟着投诚?”他说罢便往丁伯连身上扑,看那架势竟然是打算将人徒手掐死。
连日来的压力和恐惧,早已让张平的精神濒临崩溃。
他作为戍北军的叛徒,自知落在宴王手里一定会死得很惨,可他不甘心!
他不是宴王的对手,如今气极之下,只能朝丁伯连动手。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众人忙伸手去拉他,然而张平如今犹如困兽,掐住丁伯连的手用上了死力,众人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掰不开。
容灼见状有些着急地看向于景渡。
于景渡却一手按在他肩膀上,扶着人转了个身,低声在他耳边道:“别回头看。”
容灼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随后,于景渡从腰间取出黎锋给他的那只匕首,走到发了狂的张平身边,一刀干净利落地扎进了对方的手背。
张平吃痛,手上的力道登时不受控制地松了。
他怔怔转过头,看着眼前这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他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数年前在北江,某次小规模的战事过后,俘虏中有个人也是像他今日这样发了狂,死死按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戍北军儿郎不撒手。
那被按住的少年吓得大声呼救,周围以张平为首的几个老油子却立在一旁看着,美其名曰给那毛头小子一个成长的机会。
最终,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拎着把匕首将那个俘虏一刀结果了。当时那一刀正中俘虏的心脏,下手稳准狠,倒是把看热闹的几个老油子都惊到了。
当年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来着?
张平心念急转,然而下一刻他便被人拖着后颈拖到了营房外头。
地上跪着的众人都惊疑不定,随后听到外头传来了好几声惨叫,那惨叫一声惨过一声,像是遭受了极大的酷刑一般。
饶是他们这些见惯了生死的人,这会儿也不觉有些胆寒。
只因此刻他们都和张平一样,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忽然间,叫声戛然而止。
众人一颗心都跟着一沉,却没人敢出声。
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结果,但这种惊惧带给他们的却并非勇气,而是比先前更深的退缩。人往往就是这样,在错失了最初的反抗之心后,剩下的路就只剩臣服。
尤其是于景渡的刀,并没有朝向他们。
片刻后,于景渡从外头回来,又走到了黎锋身边立着,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或许是心理作用,明明这人身上手上一丝血迹都不曾沾染,在场的众人却都觉得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没事了。”于景渡在容灼耳边低声道。
容灼慢慢转过身来,目光下意识在他手上扫了一眼,是干净的,没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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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日暂且就先这样吧。”黎锋开口道:“丁先生,依着咱们先前说的,你依旧在大营里做军师,大营里的将领,除了张平和郭将军之外,也都继续依着从前的职分留用。”
他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众人不由都松了口气。
没想到宴王说概不追究一事竟然是真的?
他们这会儿都很庆幸听了丁伯连的话,而不是跟着张平一起胡闹。
“豫州营的刘将军会暂代郭将军,管理一营事物,杜兴你要好好辅佐刘将军。”黎锋道。
“是,末将领命。”杜兴忙道。
这几日,杜兴经历得太多,反倒看开了。
最初在得知花楼里的事情是于景渡和容灼刻意设计之时,他也愤怒过。
但他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尤其是何川贵死后,张平连同其他人处处排挤他,更令他磋生出了点锐气。而在目睹了顷刻间便近乎分崩离析的私兵营之后,他也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非是于景渡的设计,而是大营本身就不堪一击。
他甚至庆幸事情发展成了这样。
若私兵营不出事,将来真有为太子效力的那一天,他几乎不敢想象局面会多么可怕。
一支徒有其表的军队,能换来的绝不会是一场胜仗,他们这些卒子的命运,估计不是战死就是事后被五马分尸……
而现在,他还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
宴王接管了大营,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他好好表现,路绝对会越走越宽。
而剩下的其他人,在失去了张平的怂恿和郭振邦这根主心骨之后,自然也不会再生出什么反心。尤其鲁盛,他先前上山的时候,大当家已经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他对丁伯连自然是全力配合。
毕竟,能好好活着,谁想作死呢?
至于营中的士兵就更不必担心了。
他们还有几个月的军饷没领,再加上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目前他们反倒是最好安排的人。只要将领们老老实实投诚,他们自然是要听命令行事,领谁的军饷不是领呢?
为朝廷踏踏实实卖命,至少不用担心粮饷会断。
那几日喝稀粥的日子,他们可不想再过一遍了。
“郭将军。”黎锋最后看向郭振邦,“劳烦你同我走一趟吧。”
“宴王殿下……”郭振邦还想开口,黎锋却打断了他,“你毕竟是一营主帅,总得去朝陛下有个交代。旁人的事情我能做主,你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郭振邦大概也早就料到了这结局,但闻言还是忍不住面色惨白。
黎锋没给他继续发作的机会,示意亲随直接将他带走了。
至此,私兵营的兵符顺利落到了于景渡手里。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副将会配合于景渡的人,将私兵营重新整合,在各级将领中安插进自己人,这样就彻底不必再担心将来有异动了。
众人从营房中离开时,才发觉张平竟没有死。
他不仅没有死,也没有受特别重的伤,只是在一侧脸颊上,被人用匕首划了个x,伤口很深,属于愈合后一定会留下伤疤的那种。
杜兴等人一见他还活着,心中那块本就要落地的石头,这回是踏踏实实落地了。
宴王的人对张平都能手下留情,对他们定然会更为宽容,想来也不必担心事后再找他们算账一事了。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杀了张平,而是只在他脸上刻了两刀。”从私兵营出来之后,于景渡朝容灼道。
容灼正忍不住想问他,见他主动解惑,忙摆出了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模样,但耳朵却一直仔细听着,想知道于景渡为何会如此。
“不杀他,是要将他交给……陛下。他毕竟曾经是戍北军的人,作为曾经的同袍,我留着他才能避嫌。”于景渡道:“至于那个x,是边军对待叛徒的规矩。常将军为人并不狠戾,所以对待叛徒不大会让我们用那种挑断手脚筋或者一刀捅死的法子,而是在脸上刻上x,这样只要他们活着,背叛的耻辱就永远抹不掉。”
“那你怎么不……”容灼下意识开口,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没和好呢。
于景渡被他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逗得眼底满是笑意,主动解释道:“想问我为什么不给郭振邦划个x是吧?”
他说着故意顿了顿,“等出了私兵营再划,否则当着杜兴他们的面这么做,有点太不尊重人了。”
实际上,于景渡这么做还有点别的心思。
他这趟出来办差,事情做得还算漂亮,但他并不想让皇帝挑不出错来。
朝张平和郭振邦动私刑,就是他故意留出的错处,好等着人来抓。
待两人被带到京城时,满朝文武都能看到他们那张脸,届时得知是于景渡所为,定然要说几句不好听的,保不齐还要上几道折子参宴王殿下不尊法度,滥用私刑。
皇帝这人护犊子,没人挑错的时候他自己会挑,一旦旁人开始挑理,他反倒会向着于景渡。
“你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容灼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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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景渡闻言目光一滞,朝他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做这种事情?”
他这话问得太理所当然,像是默认了容灼可以做主他的事情似的,语气像极了惧内的人在征求另一半的意见,容灼听了之后便忍不住有些脸红。
“我又不会管你。”容灼别开视线道。
“可我想听你的。”于景渡说着轻轻扯了一下容灼的衣袖。
两人如今骑在马上呢,于景渡这么拉拉扯扯的属实很引人注目。但因着黎锋的安排,跟在于景渡和容灼前后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人,所以于景渡丝毫没打算避讳。
容灼并不知他这些安排,被他一拉扯顿时紧张不已,生怕被人看出来什么。
于景渡不敢使劲儿逗他,收敛了不少,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
直到两人回到住处之后,他才朝容灼解释。
“从前在戍北军中习惯了。”于景渡道,“在军中立足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得时不时让人看到你的锋利才行,而且我也希望私兵营这帮人能先记住我,万一将来……”
容灼闻言一怔,“将来什么?”
“放心,我可没有太子那样的心思。”于景渡道:“我说的是万一将来我没能坐上那个位置,多半还是要被放出京带个兵什么的。北江虽好,但太冷了,不比豫州这么清闲。”
他倒是不怕冷,在北江待一辈子也无妨。
但容灼不行,到了那种地方他肯定受不了。
容灼并不知他这些心思,只听他说将来没能坐上那个位置,便以为他是在担心什么,忙道:“太子都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万一?”
虽然这一世他们经历的很多事情都变了,太子比原书里早一年多就被皇帝厌弃了,但一切却还在正轨上,容灼觉得于景渡做皇帝是迟早的事情。但话虽这么说,如今他待对方的心思到底不同以往,听于景渡说这个万一,他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我会很小心,绝不会冒险让你担心。”于景渡道。
容灼耳尖一红,嘴上却不饶人,“我没担心你!”
“嗯,你没担心。”于景渡顺着他的话道。
容灼被他这副一脸纵容的样子惹得气都生不起来,只能不理他了。
段承举听说他们的事情做得很顺利,当晚让人摆了一桌酒菜庆祝。
于景渡倒也给面子,席间竟还陪着众人喝了不少酒。
这次的事情说起来段承举也算帮了不小的忙,于景渡还是挺承这个情的。尤其是假借着随行的名义,让他一路上和容灼有了更多相处的机会,若非如此对方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快看清自己的内心。
单是为了此事,于景渡也不会亏待了段承举。
只是如今对方尚不知他和容灼真实的身份,所以他不想将话摊开说。
一切等回京之后再说也不迟。
容灼今日也难得放松了一回,再加上席间并没有外人,所以也喝了几杯。
“侄儿,你莫要怪做叔叔的多嘴问一句。”段承举喝了几杯之后,便忍不住拿出了做长辈的姿态来,“你与祁护卫的事情,你爹可知晓?”
容灼闻言一怔,忙道:“我们……没有什么事情。”
“哦?”段承举笑道:“在我面前你不必藏着掖着,我又不是你爹,不会干涉你的事情,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容灼原本并不是没有想过两人面对的问题,只是他如今刚和于景渡确定心意,满打满算连热恋期都还没到呢,他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就算要面临现实,也得等他们回京之后再说。
但段承举这么一问,他不想也得想了。
因为于景渡就坐在他身边呢,就算他不接茬,这话对方必然也会琢磨。
“堂叔是有什么建议给侄儿吗?”容灼问他。
“堂叔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见过的事儿也多。”段承举道:“依着我看,你爹倒不是迂腐之人,未必就会棒打鸳鸯。左右你们只要懂得分寸,别将事情闹得太大,将来也别耽误了他抱孙子,旁的事情还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
容灼一听这话,顿时便沉下了脸来。
但他不想多费口舌去和对方分辩什么。
他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没办法去拿现代人的思维去要求古代人。
他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也不妄想能改变对方的思维。
只是这话他听了还是没来由心里堵得慌。
因为他清楚,有这种想法的人绝不仅仅是段承举。
容父,皇帝,甚至……
容灼不愿意再想下去,只能沉着脸喝起了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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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兴了?”晚饭后,容灼坐在暖阁里发呆,于景渡走到他身后俯下身从背后抱住了他。
容灼身体一僵,有些不大自在,他和于景渡刚确立关系不久,还没能适应这种太过亲昵的举动。
但于景渡这副自然而然的态度,很快感染了他,他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要不要跟我聊聊这件事情?”于景渡问他。
容灼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太远了,不是刚确认关系就该聊的内容。
哪有连嘴都还没亲,就跟人掰扯结不结婚,婚后要不要丁克的?
这个话题太着急,也太自作多情。
毕竟,这世上的恋爱,十有八九都是走不到那一步的。
所以大部分人会选择将这样的烦恼,留到那一步到来的时候再面对。否则得到的结果很可能是,两个人恋爱的第一天,就因为婚后谁洗碗或者过年去谁老家而闹到分手。
刚萌芽的爱情总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总得让他长出点枝叶来,再去经历风雨……
想到这里,容灼又忍不住有些失落。他想,于景渡如果不是宴王就好了,如果对方是青石,哪怕是大壮,他都可以自作多情地畅想一下两个人的未来。
“其实我有很多打算,但我现在同你说了,又怕你会觉得我在哄你。”于景渡道。
“那就不要说。”容灼道:“至少在回京城之前,我不想去想这件事情。”
于景渡应了一声,拿下巴在他脖颈处轻轻蹭了蹭。
他这动作原本没有什么别的暗示,但容灼太敏感,脖颈登时就红了。
“你……”容灼起身推开他,“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正好我也困了。”于景渡理所当然地道。
容灼有心想撵他走,但又有点不舍得。
尤其今晚被段承举那番话影响了情绪之后,他心里有点难过,其实还挺想抱抱于景渡的。
人在恋爱的时候,总是难免会渴望亲昵的举动,容灼自然也不例外。
“走了。”容灼起身朝卧室的方向行去。
于景渡则隔了一步远跟在了他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容灼进了门之后立在门口,没让人进去,却也没舍得将人撵走。
算起来,他这个气也生了两天了,是不是可以就此算了?
“容小公子,隔壁客房里没有点暖炉,夜里真挺冷的。”于景渡道。
容灼听他换了这称呼,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起了于景渡扮做小厮的时候。
那时于景渡也总是这么称呼他,容小公子。
“想什么呢?”于景渡见他出神,忍不住问道。
“想起了大壮。”容灼开口。
于景渡面色一滞,“能不能不叫这个名字?”
“你不喜欢?”容灼问他。
“我……你可以叫我别的,我名字很多。”于景渡道。
容灼摆出一副略有些跋扈的样子,“可我喜欢这个名字。”
于景渡一脸无奈。
容灼见他一副吃瘪的表情,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
“晚安,大壮。”容灼说着朝他一笑,抬手便要关门。
门外的于景渡却心念一动,抬手抵住了门板。
随后,容灼便觉眼前一花,被人一把揽住腰推进了门内。
他尚不及反应过来,便被于景渡抵在了门板上。
“没关系,喜欢叫也可以随你……不过……”于景渡一手垫在他脑后,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人往前一带,而后略有些生疏地凑上前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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