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品茶
那姑娘见状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宋悦柔显然也没缓过神来,一时无言。
薛温扯了扯嘴角,看向一边高大的树木,阳光下,叶片绿的发亮。偶尔有风吹过,沙沙作响。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没有他出手也是一样。这种黑心黑肝的人,半点亏也不肯吃。从来只有她利用别人的,还从没见过她被人利用。
只是不知道她能黑到什么程度?跟他比起来又如何?
薛温凝眉沉思,目光又落到程蕴身上。
女孩子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发间一根金钗熠熠生辉。
那姑娘回过神来,气得脸色通红,怒斥道:“程三姑娘,这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想必她的怒气冲天,程蕴的神情平淡得多。
她淡淡道:“我确实没有证据,可我偏要说宋二姑娘的耳坠子就在你的身上。”
那姑娘连连冷笑:“程三姑娘可真是好生厉害,那你倒是说说那耳坠子我身上哪个地方?”
“你的荷包里。”
宋悦柔心头一跳,还不等那姑娘说话,忙道:“算了算了,程三姑娘,此事都是我惹起来的,我给大家伙赔个不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程蕴眯了眯眼,看向宋悦柔:“宋二姑娘,这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怎么能算?若在此时算了,说不定大家都以为你的耳坠子不见了真的和我有关呢。宋二姑娘,我也要为我的名声考虑。此事决不能算!”
薛温嘴角撇了撇嘴角,名声?你可真是说的好听。这天下,怕是最不在意名声的姑娘怕是只有你一个。
那姑娘见状,立马尖声嘲讽:“唉哟我说程三姑娘,人家宋二姑娘作为正主都不在意都说此事算了,你怎么还想着替宋二姑娘做决定?宋二姑娘可不需要你来为她分忧代劳!”
“分忧代劳?”程蕴重复了一遍,看向那姑娘的目光像看傻子一样,她冷笑着说,“何为分忧代劳?可有人教过你?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所谓的分忧代劳?”
那姑娘不甘示弱,立马反唇相讥:“程三姑娘的所谓的自证清白,就是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
“是不是脏水你把荷包打开给大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那姑娘冷哼一声,说道:“凭什么?你让我打开我就打开?我凭什么听你的?”
宋悦柔抿紧了唇,两条精心描绘的眉微微蹙在一起,她没有料到程蕴如此的难以对付,倒是她小看了她。眼下的这番局面是她所没有预料到的,隐隐的,她心中觉得她布下棋子已经废掉了。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让树影将她笼罩的越深。
“你心虚了。”程蕴淡淡道。
“心虚?”那姑娘冷笑,“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我为什么要心虚?我没有心虚因何而发生?那么,我本人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每个日日夜夜思考这个问题。这种事实对我本人来说意义重大,相信对这个世界也是有一定意义的。对我个人而言,我没有心虚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我的人生。一般来讲,我们都必须务必慎重的考虑考虑。从这个角度来看。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在面对这种问题时,而这些并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问题是,对我个人而言,我没有心虚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我的人生。生活中,若我没有心虚出现了,我们就不得不考虑它出现了的事实。程三姑娘说我心虚,到底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呢?”
……
三个女孩子坐在厅堂里,气氛有些怪异。
薛湲拿帕子摁了摁眼角,羞赧道:“让柔姐姐见笑了。”
宋悦柔笑的温婉和善:“湲妹妹天真可爱,我喜欢都来不及。”
薛湲端起茶盏,有些烫,又放下了。
“柔姐姐今日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宋悦柔看着薛湲那双好奇天真的眼睛,心底有些不屑,脸上却笑的体贴:“是啊,我听说湲妹妹这些天不能出门,便想着来陪妹妹说说话。”
提到这个,薛湲又开始哭诉:“都是我哥的错,他总是看我不顺眼,我做什么都是错,哪有他这么当哥哥的?看看别人家的哥哥,哪个不是把自家妹子放在手心里宠,只有我是个命苦的……”
薛渟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少说两句。
宋悦柔忙道:“妹妹还小,大公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也别和大公子置气,何不退让一步,向大公子服个软认个错……”
薛湲忍了又忍,这才忍住没把一旁滚烫的茶水泼在她脸上。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被当成囚徒一样看管起来试试?还想让她服软认错?做梦去吧!
薛湲止住泪两眼汪汪地望向宋悦柔,语气饱含希望:“柔姐姐,你温柔体贴又会说话,你去帮我求求情好不好,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宋悦柔脸上发僵,她最近连薛温的面都见不到,怎么帮她求情?再者说,若是最后薛温没听她的话,那岂不是证明她压根儿不是温柔体贴会说话?那到时薛湲又会怎么想她?这薛湲怎么说起话来全是坑?
于是她道:“这毕竟是你们俩兄妹的事,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插手?”
薛湲冷笑,现在知道自个儿是外人了?方才不是说的挺带劲儿的吗?
她伏在桌上又开始哭:“柔姐姐,我把你当成亲姐姐一般,可没曾想,柔姐姐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我。”
宋悦柔觉得薛湲变得越来越难缠了,她的眉头跳了跳,求助似的看向薛渟。
薛渟轻轻拍了拍薛湲的肩,柔声道:“好啦好啦,宋姑娘说的倒也没错,等会姐姐去替你和大哥哥说说好不好?你瞧瞧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哭,回头该让人笑话啦。”
薛湲抬起脸,一双哭得红红的:“姐姐可不许笑话我。”
她白净的脸蛋上还挂着几滴泪水,被薛渟拿帕子轻轻拭去。
她温柔地笑了笑,像幼时那般摸了摸她的头:“姐姐自然不会笑话湲姐儿。”
她们姐妹俩在这儿温存,倒把宋悦柔落在了一边。
宋悦柔有些坐不住了,遂起身笑道:“我出来有好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薛渟忙道:“我送送你。”
宋悦柔摆摆手:“不必了,你留下来好好陪着湲妹妹吧,给个丫鬟替我带路就行了。”
薛渟让自己的贴身丫鬟送她出去,自己留下来陪薛湲说了会话。
薛湲拿起一块枣糕,一面吃一面道:“姐姐怎么和她一起来的?”
薛渟喝了口茶,道:“我本想来看看你,没料到半路上碰到了她,便做了伴。”
薛湲撇撇嘴,哦了一声。
薛渟就笑,放下茶盏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还像小时候那般顽皮,净会捉弄人。”
薛湲往一旁躲,笑嘻嘻道:“被姐姐看出来啦?”
薛渟叹道:“我和你从小玩到大,怎会不知?只是如今宋家风头盛,你也该避着些。”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薛湲笑的狡黠,眼中全是算计,“这不还有我哥吗?这事都是他折腾出来的,乱摊子也该他收拾。”
薛渟只觉头疼,这俩兄妹从小就不对盘,今日你打我一下,明日我必定连本带利讨回来。
因他们从小没了父母,老太爷和老夫人出手管过,可无甚作用,久而久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们去了。
但这毕竟是他们这一房的事,薛渟却是隔了一房的,再如何关系好也不能多说。
于是她起身告辞:“好了,我也该走了,你的事我回头向大哥哥提一提。”
薛湲却蔫了:“姐姐说了也是白说,我哥这个人,认定了的事谁说也没用。”
薛渟觉得好笑:“既如此你还招惹他,眼下好了,又出不去了。”
见她突然陷入沉思,薛渟笑着摇摇头出去了。
薛湲皱着眉,她好像没弄清楚薛温这次又把她关起来是什么原因?
之前几次无非就是摔了他的杯子,烧了他的衣服,撕烂了他的书。
而这次?
她摩挲着下巴,重阳节那天她好像就跟程家三姑娘说了他的坏话啊,这也没什么吧,往常她也没少骂他啊,他不是应该没啥感觉了吗?
薛湲百思不得其解。
程三姑娘此时却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而让一些事情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上一世她和家中几个姐妹关系虽然淡淡,偶尔有小摩擦还可以归结为孩子们的打闹。
可如今这摩擦却已经上升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
清圆看到她的书案上放着图纸,忍不住惊叹:“姑娘这花样画的真好看!”
程蕴笑了笑,看到有个丫鬟进来传话。
“姑娘,二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程蕴笑着点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绿槐有些担心,欲言又止:“姑娘……”
程蕴摇摇头,冲她安抚的笑了笑:“无妨。总是要有这么一出的。”
书房里程峘和程菀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程菀喝了口茶,抬眼看到程蕴走了进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程蕴好似一无所察,上前给程峘行礼:“父亲。”
程峘面无表情点点头,指了指下首的圈椅:“坐。”
程蕴依言坐下,丫鬟来给她奉过茶便带着人都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程峘拿起书案上的一本书,问道:“这本书可是你的?”
程蕴看了一眼,点点头:“这书确实是女儿的,只是前不久五妹妹来问我借书,被她借了去。”顿了顿,“可是有什么问题?”
程峘尚未说话,程菀却犹犹豫豫道:“书却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我从书里发现了不该有的东西……”
程峘拿起一张纸,扔到程蕴跟前:“你自己看。”
程蕴起身弯腰捡起,看到上面的郎情妾意,面上露出茫然:“父亲,这是何物?”
程菀扬眉,故作讶异:“这可是从姐姐书里发现的,姐姐会不知道?”
程蕴看向她,点点头:“书是我的,这张纸却不是。莫非是妹妹看书的时候不小心夹了进去?”
程菀脸色骤变:“姐姐休要胡言乱语!”
她站起身,向程峘行了个礼,犹豫道:“还有一事,女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程峘靠着椅背,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程菀小心觑了一眼程蕴,道:“三婶娘那日带着我们出去挑首饰,我让我的丫鬟去买些窝丝糖,回来时那丫鬟欲言又止,问她她却说看到三姐姐偷偷跑去了书肆。”
程峘闻言皱眉看向程蕴:“你去书肆做什么?”
程蕴低下头,绞着衣带有些不好意思:“女儿从小未曾在父亲跟前尽孝,便想着买几本书回来送给父亲,可挑来挑去却没找到合适的,于是女儿又去别的店铺看了看,买了个笔洗。”
程菀猛地看向程蕴。
程蕴抬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若是不信,女儿这便让丫鬟去取来?”
程峘点点头。
程蕴向门外叫了声:“绿槐。”
绿槐走进来行了礼。
“你去把那日我们买的笔洗拿来。”
绿槐点点头,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手上捧着个童子笔洗走了进来。程蕴上前接过,递给程峘。
程峘看了眼,面色有些古怪。
程菀却是不甘心,道:“那日姐姐带着丫鬟偷偷出去,当真只是买了个笔洗?”
“妹妹为何不信?”
“毕竟那日没有外人能够证明姐姐到底买了什么。”程菀面向程峘,“我这个做妹妹的总不能眼看着姐姐做不好的事而不去阻止,还请爹爹带人去搜一搜姐姐屋子。”
程蕴笑了:“妹妹一张口便要去搜我的院子,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程菀正色道:“姐姐!妹妹这都是为了你好!”
程蕴坐下来,不说话了。
程峘道:“来人!”
一个眉目凌厉的妇人走进来。
“你带着人,去搜一搜院子。”
妇人领了命,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程蕴却忽然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了程峘一眼程菀目的达成,放下心来,面上不免露出几分得色。她坐下又喝了口茶,笑叹道:“还是爹爹这儿的茶好喝,爹爹能不能赏女儿一些茶叶?”
程峘笑骂道:“什么都是我这儿的好,明儿个是不是要连同我这间屋子你也要搬了去?”
程菀笑着露出脸颊上的酒窝:“爹爹可高看我了,我哪儿来那么大力气搬的动这间屋子?”
“敢情你若是能搬动就搬走?”
“那是自然!”
程蕴望向程菀身后和煦温暖的日光,却照不到她这里来。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凉了,喝进嘴里又冷又涩。
那妇人回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却拿着本书,书封上没有字。
程菀当先一声惊呼:“呀!这是什么?”
她的眼风有意无意地往程蕴脸上扫。
程蕴不动如山。
妇人将书交给程峘,程峘翻了几页,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程菀瞧见,心里乐开了花。
程峘沉声问道:“哪找到的?”
妇人波澜不惊,道:“五姑娘的院子里。”
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她。
程菀脸上的笑僵硬无比,她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那妇人。
“你胡说!”程菀怒道,“怎么会是我的院子?爹爹不是让你搜她的院子吗?”
她指着程蕴,一脸忿忿。
程蕴自从妇人说完那一句话时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问题便出在这儿,程峘刚才吩咐的时候,并未说清去搜谁的院子,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程菀的,又或者是两个院子都搜了一遍。
妇人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她道:“五姑娘,这本书的确是从您的院子里翻出来的,许多丫鬟婆子都瞧见了,您在怀疑什么?”
“我……”程菀卡了词,她转而一脸委屈的看向程峘,“爹爹,女儿一定是被陷害的,女儿从未碰过这种东西。”
程蕴笑出了声,见程菀愤怒地看过来,她道:“敢问五妹妹,谁会陷害你?院子不是你要搜的吗?”
院子是她要搜的没错,可她要的是去搜程蕴的院子,而不是她的!
这本书本该出现在程蕴的房中。
程菀冷冷地看了眼妇人,道:“爹爹,这个恶奴欺主!”
程峘似笑非笑:“你说朱娘子?她先前一直替我管着铺子,你许是没见过。”
程菀僵住了,她没料到这妇人是这么个来头。
程峘又看向朱娘子,道:“你且说说,这书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五姑娘贴身丫鬟的枕头下。”
“哪个丫鬟?”
“叫翠波的。已经看管起来了。”
闹了这么半天,吊上来的却是这么一条鱼。
程蕴皱着眉,当初她让卷卷故意漏出口风,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吊出一条鱼,可如今这滩水已经被搅乱了。
她看向程菀,心里不由自主叹口气。
程菀听到翠波的名字,有些悔了。
她想起当时翠波跟她商量计策的时候,再三强调让她将此事闹到老夫人跟前。可是她却想,老夫人从来就不喜欢她,若是在关键时候,老夫人偏向程蕴怎么办?
于是她来找程峘,程峘的一颗心从小就是偏向她的,而不是程蕴。
想到这里,程菀小声抽泣起来:“爹爹,女儿一定是被人陷害的,爹爹您想,若是女儿真藏了这样东西,又怎么会敢来找爹爹?”
程蕴笑了笑,道:“五妹妹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被陷害,可是妹妹倒是说说究竟是谁要陷害你?”她收起笑,“五妹妹,敢做就要敢认。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个错之后再悔改就行了。”
程菀此刻想撕了她那张嘴,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这件事她要是认下来还有何颜面可言?
她面上带着几分怆然,道:“我说了我是被陷害的,姐姐为何让我认错?”
程蕴讶异:“我这可是一番好意啊。方才妹妹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不能让我走上歪路。我便想着投桃报李。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该管管。”
投桃报李是这么用的吗?程菀恨恨地瞪着她。
程蕴被她的目光吓到了,往后瑟缩了一下,眼中涌现水雾:“妹妹为何要这样看我?妹妹刚才那番话都是为我着想,我是知道的,心里自是十分高兴,所以也就任由你们去搜院子了。可如今妹妹为何不肯收下我的好意?”
我看你高兴个屁!真是一通鬼话!
程菀觉得不能任由她说下去了,于是她面上带泪焦急地看向程峘:“爹爹……”
“行了!”程峘脸色依旧十分难看,“既是从你院子里搜出来的,十多双眼睛都瞧见了,你还要多说什么?”
“这几日你便待在院子里好好反思吧,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看望。”
“你那个丫鬟也不能留着了,回头找个牙婆子将她发卖了吧。”
程菀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不应该啊,程峘怎么会是这么个态度?
他不是应该替她将此事圆过去吗?为什么要罚她?还有她都说了她屋里没有这种东西了他为什么不信?
程菀觉得委屈极了。
程蕴捏了捏手指,心底冷笑。
高举轻放,真是便宜她了。
程蕴心中不虞,也就没了陪他们做戏的心情,起身道:“既然事情已了,女儿便先回去了。”
她又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程菀,叹口气:“妹妹这几日好好待在院子里,姐姐过几日再来看你。”
程蕴无视掉程菀怨毒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朱娘子,退出了书房。
之前中秋节往她房里放书的内鬼已经被周嬷嬷找了出来。
流紫在还没被父母卖掉的时候,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待她十分好,可后来男孩子年纪渐长,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
这男人为了那个烟花女子掏光了家产,生活拮据,从而找上了流紫。
流紫有心想帮他,可她那些钱别人压根瞧不上眼。
如果这时候有人许她一大笔钱财但只要她做一件小事的话,想必她很难坚守自己内心的本分。
到底是金银财帛动人心啊。
当她想再一次往她房中放书的时候,这本书被她留了下来,之后藏进了流紫的房中。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背叛自己的主子,这样的人可留不得。
程蕴原本想着,这件事情闹起来,这颗棋子可以顺势翘掉,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动摇到她身后的人。
如今看来,她的运气糟糕透了,辛苦谋划一番,却被人搅了局。
罢了,总能再找到机会。
程蕴踏出书房,一时间带着暖意的阳光铺天盖地地袭来,使她身上的寒意散了几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是从流紫屋中搜出来的书朱娘子却硬说是翠波屋中的?
还有那个翠波,她又是谁的人?为何会找流紫帮忙?
绿槐此时却有些后悔跟在程蕴身边的是她而不是清圆。
她是个嘴笨的,不及清圆说话讨喜,可现在姑娘看起来明显不怎么高兴。
她想了想,上前道:“姑娘,正好今儿个日头好,不如咱们去花园逛逛吧?听说那儿的山茶花开的正好。”
程蕴松开眉头,点头道:“也好。”
程峘站在窗前,望向外面那一丛翠绿茂密的竹子,有金色的阳光打在上面,使其光影交织。
这时起了风,吹动竹叶,让地面上的影子跟着一起晃动。
书房中只有他和一个跟了他十多年的管事。
“三姑娘每月多少月例?”
那管事长得慈祥,此时闻言,和气道:“三两银子。”
程峘手上拿着那个童子笔洗,目光晦涩。
三两的月例却送他一百钱的笔洗?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可以物化的话,那么他这个父亲在程蕴眼中是真的不值钱。
其实程峘说错了,程蕴买下这笔洗的时候和店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花了五十个钱买下了。
临走时店家那古怪的目光绿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程蕴看了眼眼前开得灿烂的山茶花,继而转首看向一旁装柱子的花匠。
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因为干活偷懒被你们掌柜知道了,所以辞退你了?”
冯义低着脑袋,双手垂着,干笑两声:“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恕罪。”
程蕴蹲下身子,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去拨弄山茶花瓣。
她漫不经心道:“你叫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
“和我娘什么关系?”
冯义放低声音,道:“我叫冯义,我们弟兄几个原是一群土匪,后来蒙夫人所救,便留下来报恩。”
程蕴扯下一片花瓣,道:“我为何要信你?”
冯义道:“我们大哥说,姑娘信不信我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保证姑娘不被欺负就行了。”
不被欺负……吗?
程蕴望向他,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她的容貌因年纪尚小仍显稚嫩,此刻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当初在宝成寺,是你们大哥救了我吗?”
冯义见她似是信了,松了口气,话也跟着多了起来:“是啊是啊,我们大哥本想自己混进来的,可怕他会忍不住杀了程……”
杀了程?
程蕴笑了,这还是群有意思的土匪。
冯义手心冒出了汗,好险最后刹住了,不然要是面前这小姑娘听说他们大哥要杀了她父亲,会不会把他打个半死再扔出去?
看来不能再多说了。
程蕴看着他左移右闪的目光,心里的郁气渐渐散去。
她笑起来,失去的东西会有另一种形式的补偿。
……
程蕴冷漠地看着她,道:“你说了这一大堆,为何不肯把荷包打开看看?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那姑娘冷笑着说道:“若是我的荷包里没有你宋二姑娘的耳坠,程三姑娘,那你可得给我赔礼道歉。”
程蕴也算是痛快,立马应道:“好。”
那姑娘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取下了自己腰间的荷包,等到一打开,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姑娘四周的姑娘们见状,凑上前去一看,荷包里一对珍珠耳坠在太阳底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那姑娘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飞快地抬起头,四周的女孩子们看向她的目光极为怪异。她涨红了一张脸,张嘴欲辩。
程蕴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她叹息一声:“原来是一出贼喊捉贼。”
那姑娘立马恶狠狠地瞪着她,浓重的怨恨与羞愤不加掩饰,直欲冲出眼眶。
她吼道:“什么贼喊捉贼!我看就是你干的好事,故意栽赃到我的身上!”
程蕴不以为然,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宋悦柔,笑着说道:“宋二姑娘,你的耳坠子找着了呢。”
宋悦柔尴尬的笑了笑。眸底涌现阴鸷。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本她吩咐阿枝将这耳坠放在程蕴身上,可没料到这耳坠最后出现的却是在自己人身上。
宋悦柔眯了眯眼,这个程蕴果真是狡诈得很,被她像泥鳅一样滑脱了,不但如此还被她反将了一军。
宋悦柔很不甘心,她往旁边看了一眼,薛温立在那里似乎丝毫未受影响,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自从当年见过他,他便在她心中生了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个根渐渐破出土壤,慢慢慢慢地,发了芽,然后慢慢慢慢长成了大树。
薛温是一个温柔的风华并茂的人,她可以肯定,这世上再也找不出像他一模一样的人。
她喜欢他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她的人生。可是,即使是这样,她喜欢他的出现仍然代表了一定的意义。
她生在宋家,每日来宋家提亲的人不在少数,可对于她来说,那些个人都只是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她?
再者言,祖父也有与薛家联姻的意思,这对她来说,和薛温定下亲事本来十拿九稳,试问京城中,能比得上她的,除了公主和郡主,还有谁比得上她?可偏偏没有料到,半路竟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程蕴,打小没有娘教养,懂得几分规矩?哪里比得上她一根手指头,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如她的人,竟和她最爱的人定下了亲事,这让她怎么忍得下去?
要解决此事,破坏掉这桩婚事,那么问题的关键便在于程蕴,只要她死了,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这些并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问题是,既然如此,她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每个日日夜夜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怎样才能让程蕴死。
一般来说,了解清楚程蕴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的弱点在哪里,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了解清楚程蕴的弱点,对准她的弱点出击,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在这种困难的抉择下,她思来想去,寝食难安。这样看来,程蕴必须死,发生了会如何,不发生又会如何。
既然如此,现在,解决程蕴必须死的问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程蕴必须死,到底应该如何实现。老子曾经提到过,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可是眼下看来,她对于程蕴的了解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一点也不了解。她压根不清楚程蕴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性情到底是温顺还是强势。她也不是傻子,出手前就暗中派人调查过程蕴的一切事情,她知道程蕴在程家不受重视,孟家对她也是不闻不问,这也就造成了程蕴懦弱胆小的样子。可如今再看,完全和她所调查来的东西出入十分之大,她不明白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程蕴的伶牙俐齿是是她所没有想到的,她更没有想到程蕴会如此的难缠。程蕴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但被她躲了过去,就连自己人也被她拉下了水。如果此事处理不好,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她,影响到她在薛温心中的形象,届时薛温该如何看她?就算日后弄死了程蕴,她能不能顺利的成为薛温的妻子还得另说。
但是弄死程蕴这件事,还需要更加慎重的审视这个问题:一般来讲,我们都必须务必慎重的考虑考虑。
失败也是她所需要的,它和成功对她一样有价值。失败可以累积经验,等到经验足够,那么程蕴的死期也就到了。
但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程蕴再过几年就会及笄,等到她及了笄,那么程蕴和薛温的婚期就会定下,到那时,对她便会十分不利。今天应做的事没有做,明天再早也是耽误了。这件事情不能继续耽误下去。
宋悦柔收回思绪,看向程蕴,程蕴笑吟吟地立在那里,似乎真的在为此事高兴。宋悦柔心里冷笑,真是会装模作样,倒真是她小瞧了她。
“想来是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被人给捡起来。”宋悦柔微微一笑,“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让程三姑娘跟着一起费心了。”
“怎么就是费心了呢。看宋二姑娘这话说的,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不是有人明里暗里怀疑我拿走了宋二姑娘的耳坠子,我才懒得费这份心思呢。毕竟谁也没那么闲啊,你说是吧?宋二姑娘。”
宋悦柔笑着将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轻声细语道:“程三姑娘说的是,程三姑娘伶牙俐齿的,不像我嘴笨,话都不会说。若是哪句话说的不中听,还望程三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程蕴看着她笑,柔柔道:“宋二姑娘这话可就不太对,若说我是伶牙俐齿,这整个京城,怕是没几个嘴是灵巧的了。宋二姑娘可真是谦虚了。”
既然如此,要想清楚,谦虚,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要想清楚,谦虚,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谦虚的发生,到底需要如何做到,不谦虚的发生,又会如何产生。谦虚,发生了会如何,不发生又会如何。
谦虚这个词,明明是形容人的美德,用来夸赞人的,可这会儿从程蕴嘴里说出来,这让宋悦柔总觉得她在明里暗里嘲讽她。
宋悦柔笑了笑:“程三姑娘客气了,我可不是谦虚,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所以我才说宋二姑娘谦虚啊。”
宋悦柔眉头跳了跳,和程蕴说话让她觉得十分头疼,这个女人真是难缠,半点亏也不肯吃。
她这样想着,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一旁安安静静伫立一旁的薛温,娶妻娶贤,程蕴如此不饶人,薛温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忍受得了?程蕴果真是蠢透了,对男人可是一点也不了解呢。
孔夫子说过:“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不禁令宋悦柔深思。对她个人而言,了解男人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她的人生。毕竟这些话是她母亲从小教给她的,所以她母亲的地位一直很牢固,尽管她父亲身边一直没有少了莺莺燕燕。了解男人因何而发生?了解男人因何而发生?这种事实对她们女人来说意义重大,相信对这个世界也是有一定意义的。生活中,若了解男人出现了,我们就不得不考虑它出现了的事实。所谓了解男人,关键是了解男人需要如何写。了解男人因何而发生?
宋悦柔的母亲曾经跟她细细讲过这些事情,她一直记得很牢。而程蕴,一出生就没了娘教养的,怎么会有人跟她说这些个事?
薛温依旧是那副含笑的神情,程蕴今日所做之事,旁人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他对程蕴此人是喜还是厌,并没有很直接的表现出来。
但从他至始至终没有为程蕴说过一句话,众人心中大致有了一个推断,于是她们再一次看向程蕴的目光中,多少含了几分同情,甚至还有些许看笑话的成分在里面。
……
……
程蕴拿了书坐在榻上看,绿槐坐在杌子上打着络子。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几只鸟在树枝上跳上跳下极不安分。
树上的叶子长得浓密旺盛,风吹动带来“飒飒”的声音。
程蕴放下书,支肘望向沉闷的天空。思绪开始渐渐飘远。
宋家想要薛家这块香饽饽,想要和薛家联姻,但是皇帝肯定不会乐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宋家势力越来越大,若和薛家成了亲家,将会越来越难以掌控。
而能够和宋家抗衡的孟家,也将会被宋家踩在脚下。
这种局面皇帝肯定不会想要看到。
但要说宋家糊涂,倒也不尽其然。只不过是被欲望掌控罢了,宋家想要爬得高,看得远,想让宋家更尊贵,这没有错。
只是这种欲望明目张胆的露了出来,让皇帝感受到了危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宋家的羽翼太大,迟早会被剪掉。
如果宋家领悟的早,早一步做出行动,或许宋家还保留根本。如果没有,皇帝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她这般想着,清圆走了进来。
“姑娘,三夫人派人过来说,她那儿新得了一些好茶,请您过去尝尝。”
程蕴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
……
在京城西方的一处胡同里,一间宅子里面几个男人正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坐着。
桌子上放着几壶酒,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猪肉脯。
一个长相精明的男人此时喝的微醺:“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江决有些好笑:“老五,你倒是吃点菜啊,看看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冯义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我这不高兴嘛!”
江决呸了一声,笑骂道:“老子之前出去两个多月再回来也没见你多高兴,这才多久?不过半个月。你小子不会又闯祸了吧?”
冯义连连否认:“不是不是,是我前些日子见到夫人的女儿了。”
所有的男人都停下了说笑喝酒吃菜的动作,齐齐向冯义看了过来。
冯义许久等不到人说话,微惊,酒已醒了大半,他不解地挠了挠头:“都看着我干嘛?我脸上长出花了吗?”他伸手摸了摸脸,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江决沉吟半晌,道:“你刚才说,你见到了夫人的女儿?”
原来是这件事啊!
冯义松口气,散漫地点点头,道:“是啊是啊!和夫人有几分相似呢!就是和传言说的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咋说,看起来很娇弱脾气挺好的样子,但是好像不是传闻说的没主见软懦的脾性。”
“她来铺子里了?一个人来的?她来做什么?”江决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来了,还带着个丫鬟,她说要找大哥你,被我打发走了。”
江决脸色突变,一把抓住冯义的衣领,沉了声音:“你说什么?被你打发走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夫人当年救下我们,那就是我们的恩人,夫人的女儿就是我们的女儿……我呸!夫人的女儿自然也就我们的恩人,你说说你是怎么对待恩人的?”
冯义现在酒是全醒了,他缩了缩脖子,有些怂,目光四处闪躲就是不敢看江决的眼睛,他嘴硬道:“我……我那不是想替大哥你试探试探嘛!”
“我要你试探个屁!”
江决额角青筋凸起,其余几个男人察觉气氛不对连忙将他俩分开,七嘴八舌地劝道。
“大哥消消气。”
“是啊是啊,老五就是不会说话,心还是好的。”
江决余怒未消,冯义还在那儿不怕死的嘀咕:“我知道大哥自从夫人去世一直觉得愧疚,可是大哥你好好想想,夫人住在内宅,就算我们有心保护夫人,那也是没法时时守在夫人身边的。”
江决瞬间蔫了,这么多年了,他连夫人的死因都没能查清楚。
虽然程家当时给出的解释是产后发生了血崩,可夫人的身子一直以来都很好。
他转而想到夫人的丈夫程峘,眼中猛地蹦出厉光。
若不是顾及姑娘已经没了母亲,要是再没了父亲,会被人欺凌,他早就带着兄弟们将他给杀了。
他将拳头捏的咯吱响。
冯义这会儿是真的不敢说话了,他向一旁的几个男人看去,示意他们说说话。
一个男人咳嗽了一声,道:“这马上就要重阳节了,姑娘到时候说不定会出来登高,大哥要真的惦记,不如到时候咱们几个偷偷去瞧上一眼?”
江决撇了撇嘴,倒了碗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才不要偷偷摸摸的,他要正大光明的站在姑娘面前。
几个男人又开始喝酒,喝多了就有些飘飘然。
“唷,这肉脯味道挺好,谁买的?”
一个男人发出嘎嘎的怪笑声:“哪是买的,这可是胡屠夫家的那个小姑娘给送来的。”
另一个男人笑的更怪:“咱们弟兄几个,就属老三长的最俊,看看这勾搭小姑娘的手段,咱们拍马也追不上。”
“呸!吃你的吧!”
“老三害羞了!”
“滚!”
在这一大片浓黑的夜色中,屋里橘黄色的灯火显得格外温和。而男人们粗着嗓门说笑怒骂的声音统统被锁在了这一所不起眼的院子里。
…
…
荣辉堂里赵氏正在跟老夫人商议几日后重阳节的事宜。
“媳妇想着到时不如让葳哥儿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们去登高,母亲以为如何?”
“蔚哥儿年纪不小了,又是长孙,是时候让他独当一面了。”老夫人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赵氏立马恭敬道:“都是母亲教导有方。”
老夫人想到什么,又问道:“大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你可有挑到合适的?”
程葶的那副好样貌,若不好好挑一家得力的亲家,反倒糟蹋了。
可惜她的身份太低,嫁到高门里头也只有做妾室填房的命。
“媳妇还在相看,暂时没找到合适的。”
老夫人望向窗外,她自来不爱那些个花啊草的,所以院子里只种了几棵银杏树,此时叶子已经发黄,落了一地金色。
她收回目光:“吴家的公子姑娘近来可还安分?”
前些日子吴氏的亲嫂子带着一双儿女来看望吴氏,赵氏便将他们安置在了客院。
可那个吴公子是心思活络的,几次三番在程蕴来荣辉堂的必经之路上堵她。
吓的程蕴跑到老夫人跟前哭诉:“嬷嬷打小就告诉孙女,男女有别,绝不可和男子过于亲密。可吴家表哥那般热情,孙女委实惶恐不安。”
老夫人听说后脸色十分难看,就算孟家这十年来对程蕴不管不问,可程蕴身上到底有一半是流着孟家的血,那是能任由她们这些个眼皮子浅的人算计的吗?
于是将吴氏叫来警告了一番。
赵氏道:“媳妇瞧着还算是安分,只可怜三丫头,她自幼就是个胆子小的,吴家公子这番行为,倒是吓得她这几天一直待在院子里不敢出来。”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几日后的重阳节,府上的哥儿姐儿们去登高总不好落了他们俩,你到时多派几个人盯紧一点。”
“媳妇省得。”
赵氏又和老夫人说了会话,见她有些乏了,起身退了出来。
回了满晴院,忙有丫鬟过来端茶奉水。
赵氏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只留了自己的几个心腹。
“那个吴姑娘最近没再‘碰巧’遇到葳哥儿吧?”赵氏的脸色十分阴沉。
孙嬷嬷道:“自从三姑娘去老夫人跟前说了一通,吴家那些人都变的安分了些,再者说,大公子也是个有分寸的,近几日都绕道走呢。”
赵氏冷笑,这吴家的公子姑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一个个都跟洪水猛兽般,反倒吓的他们都避之不及。
她想到当年的吴氏,眼中冷意更甚。
要说赵氏和吴氏原本是远房的表姐妹,幼年时曾在一处儿玩过。
但赵家有人在朝中当官,而吴家也就是吴氏的父亲,考了多年也只是个秀才。
要不怎么说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规矩呢,她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吴氏,可没料到在多年后,她被这个没放在眼里的表妹给摆了一道。
而如今这吴家姑娘竟还想着来勾搭她的儿子,她也真敢想!也不照照自个儿是个什么样子,就算是去给程葳扫院子她都嫌脏了眼。
赵氏心中有气,不巧这时门帘被掀起,露出一个小脑袋,见她望了过来,又忙将头缩了回去。
赵氏倒是笑了,道:“你个皮猴儿,这是做什么?”
程蕙掀开帘子一脸讨好的走了进来,道:“女儿这不是看娘不开心嘛,便想着先出去躲会儿再进来,免得吃了娘的瓜落儿。”
赵氏笑骂道:“看把你精的!你两个哥哥都不及你。”
程蕙摸着鼻子嘿嘿地笑:“哥哥们确实没我聪明,可也不是个笨的,好些事情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娘又何必为那些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
“唷,今儿个你的小嘴倒是巧。”
程蕙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
只听赵氏又道:“说吧,你又做错什么了?”
程蕙脸上的笑僵了僵,刚挺起的胸脯就沉了下去,她慢吞吞地从背后拿出一方帕子,沮丧道:“嬷嬷教女儿绣的花,女儿一直绣不好。”
赵氏就笑,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慢慢来,就算绣不好也不打紧。”
毕竟程蕙不需要靠这个吃饭。
程蕙听到赵氏这么说,笑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那之后重阳节我可以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玩儿吗?”说着又添了一句,“我保证乖乖的不给哥哥添麻烦。”
赵氏看到程蕙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忍不住想要答应她,转瞬又想到程蕙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她的跟前,这次她不能跟着,委实让她放心不下。
于是她道:“这个不行,不过可以等过段日子我带你去白水寺烧香。”
程蕙有些蔫,过了几息方抱住赵氏的胳膊,笑道:“那说好了,娘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
“是是是。”
赵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母女两个笑闹成一团。
…
…
程蕴坐在马车上吃着点心,程菀和吴曼茹坐在另一边聊着京里最近上新的布料首饰,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都不搭理程蕴。
吴曼茹不喜欢程蕴,她觉得要不是程蕴多嘴,她的姑母也不会挨了老夫人的训,赵氏更不会趁机整顿了一番,害得她好几日没遇到程葳。
程蕴乐得清净。
在她看来这两个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
马车出了城门却停了下来,程菀掀开车帘问车夫:“怎么回事?”
“回姑娘,前头大公子遇到了赵家公子和宋家公子。”
程菀还没说话,吴曼茹先开了口:“宋家?宋丞相那个宋家吗?”
车夫愣了愣,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却还是答道:“是。”
吴曼茹不说话了,她微微低下头,拿手绞着帕子像在想些什么。
程蕴瞥了她一眼,给自己倒了杯茶。
又是个心比天高没分寸的。
马车没多久就停在了一座山脚下,而宝成寺建在了山上。
他们此次登高的地点便是在这里。
程蕴没想到赵家和宋家的公子一齐跟了过来,正在前头和程葳他们讨论着孔圣人的“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吴曼茹自从下了马车就想往前头挤,可程葳他们身边围了好几个小厮,又有一些婆子总是有意无意的挡住她的视线,把她怄的不行。
程蕴有意落在最后,她向四处打量,周围种了好几棵参天的树,几株不知名的野花零散分布。
前面的交谈声渐渐远了,越发显得安静清幽。
“我说哥,您老倒是快点走啊,怎么慢吞吞跟乌龟似的,比我一个女人家走的还慢。”女孩子清清脆脆的声音瞬间破坏这份静谧。
清圆忍住笑,有些好奇这个女孩子在说谁。
程蕴叹口气,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一个长相明艳的姑娘后头跟着个眉目温和的男人。
程蕴愣了愣,笑着打招呼:“薛姑娘,薛公子。”
薛湲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有几分尴尬,片刻笑道:“是程三姑娘吧?怎么就三姑娘一个人?”
山脚下停着几辆马车,她让人上前问过,是程家的姑娘公子们出来登高来了,可程三姑娘怎么像是落了单的样子?
程蕴还没说话,薛温像是看穿了薛湲的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三姑娘不是因为走的像乌龟一样慢被人给抛下了。”
薛湲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你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又看向一旁的程蕴,一脸歉然,“三姑娘别介意,他这人就是嘴毒了点,其实心……”
其实心地良善?清圆默默在心里接了这么一句。
“其实心更毒!”薛湲将话说完。
清圆一个趔趄,若不是一边的绿槐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她恐怕要摔个狗吃屎。
程蕴脸上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笑:“没关系,我不介意。”
京中不少小姑娘因为薛温的俊朗温和而倾心于他,可程蕴相信,这不过是他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前世她曾见过他杀人,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薛湲似乎有些诧异,想到京中那些那些眼瞎的姑娘们,连忙苦口婆心地劝道:“三姑娘我没跟你开玩笑呢,他这个人心眼小的很,一点小事他能给你记上好几年。你别看他整日笑眯眯的好像脾气很好的样子,其实……哎哟!”
薛湲捂住额头,却是薛温给了她一个爆栗,他冷笑道:“爷会说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薛湲朝程蕴挤眉弄眼,那意思就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程蕴颇觉好笑,京中一直传闻薛家大公子和嫡亲妹妹关系不好,原来是这样。
程葳他们几个等登了顶才发现程蕴落在了最后。
吴霖立马道:“都是我不好,没能照看好表妹,让表妹落了单。”
程葳笑了笑,道:“吴家表哥这话说岔了,母亲让我带着弟弟妹妹们出来登高,三妹妹此时却落单,本就是我的过错,与吴家表哥又有何关系?”
吴霖眸光频闪,此次他母亲带他们兄妹俩上京,便是奔着谋出路的目的来的,可没料到程家的公子姑娘一个个十分滑手。
还有这面前这一个姓宋的一个姓赵的,别以为他没瞧见他们眼底的轻视。
那个程蕴,要不是因为她背后有个孟家,就凭她的姿色,窑子里的那些姐儿不知比她强多少倍,她那样的又岂能入他的眼?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滑向另一边安安静静站着的程葶,心痒难耐。
程荀心里还记着那只鹦鹉的仇,况且吴家又委实恶心人,此时便忍不住嘲讽:“吴家表哥这么大个人了,很该慎言才是。三妹妹身边带着丫鬟呢,哪里就轮得到你照看了?”
吴霖被他怼的脸色发青。
程蔚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三房的庶子程慕眼尖,当先看见了程蕴:“三妹妹上来了。”
“咦?那不是薛大公子和薛五姑娘吗?”
薛家出了一位皇后,却在几年前薨了。这些年薛家在朝中十分低调,可仍不能让人小觑。
现在站在这里的世族子弟中,只有一个薛温身上有着实打实的官职。
薛湲看着那些人围着薛温高谈阔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转过头来却发现站在她旁边的程蕴已经不见了。
她问一旁的丫鬟白沙:“三姑娘哪儿去了?”
“程三姑娘说是累了,去寺庙安置的客房休息去了。”
薛湲脸色有些怪异。
累了?这山也没多高啊。
程蕴走在去客房的路上,不料被人叫住。
“三妹妹。”
程蕴回头,看到来人有些讶异:“二姐姐有什么事?”
程苾带着丫鬟走过来,行走间衣裙未动,规矩礼仪可见学的极好。
“三妹妹这是要去哪?”
程蕴看着程苾温婉清丽的容颜,有些怪异感。
程苾在家中整日里就是将自己关在院子学习琴棋书画针凿女红,同府上的几个姑娘关系淡淡,就算是和她的亲妹妹程菡,并不十分亲热。
可如今她怎么会在意起自己的行踪?
程蕴笑了笑,道:“上山有些累了,便想着去休息一下。”
程苾弯了弯唇,道:“方才大哥哥他们商量着要去后面山脚下的桂花林里玩耍,妹妹若是又一个人落了单,怕是会让大哥哥为难呢。”
程蕴挑眉,看着她没说话。
程苾上前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好了,大哥哥们这会怕是都过去了,咱们也快点走吧。听说那里种了好几棵桂花树呢,你们小姑娘肯定会喜欢。”
程蕴越发觉得怪异。
她们这些小姑娘?程苾不也还是个小姑娘吗?哪里不一样?
程蕴她们到桂花林的时候,程葳他们确实已经在了。
薛湲看到她走过来问:“三姑娘,我听丫鬟说你不是去休息了吗?”
程苾忙笑道:“三妹妹方才说着玩儿呢,你看她现在精神不是挺好的吗?”
薛湲看了眼程蕴略显苍白的脸色,冲程苾礼貌地笑了笑。
程苾的态度让她想起了那些想要接近薛温反而过来讨好她的人。
她很讨厌那些女人,她们喜欢薛温那就应该去纠缠他啊,拿她做什么梯子?难不成讨好她巴结她她就会将她们娶入薛家了不成?
真是一群蠢货!她说的话薛温可不会听,又凭什么会妄想她会帮她们说好话。
她曾为这事跟薛温发过脾气,让他收敛点别总在外面沾花惹草四处留情,可薛温听过后反而变本加厉倒把她气个半死。
她没办法只好去跟那些女人们说薛温有多无情多卑劣多小心眼,好让她们知难而退。但没料到那群女人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哄,以为她和薛温闹了脾气还想让他们和好。
这种人要是做了她的嫂嫂迟早会被薛温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给卖了还会死心塌地帮他数钱。
想到这儿她又看向程蕴,方才她在肆意贬低薛温的时候,这位三姑娘脸上的神情好像有几分……兴味?
就连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是有些意思的,一个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另一个看着活泼点的憋笑憋的她都替她难受。
“咦,这儿还有条河?”程菡惊讶道。
程蕴她们走过去,看见那条河水碧绿清亮,可计数的鱼儿在其中游走。
程菀站在程蕴的左手边,道:“唷,还有鱼儿呢。”
赵承凌笑道:“说起来,这条河还有一个故事呢。”
听到故事两个字,姑娘们都纷纷竖起耳朵有些好奇。
“什么样的故事?”
“听说曾有一对男女。男孩子家境殷实,女孩子却只有一个生了重病的老母,他们互相心生爱慕。当男孩子向家中提出要求娶女孩子的时候,却遭到了家中的反对,那家人将男孩子关在房间不让他出去见女孩子,男孩子见不到女孩子,整日郁郁寡欢。
有个老仆看不下去,偷偷将男孩子给放了出来,男孩子找到女孩子,想带她离开,不料家人追来,他们跑到这条河边,跳河殉情了。”
说完赵承凌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一旁的程葶,她好像瘦了一些?
程蕴撇了撇嘴,她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呢,原来这么无趣。
要是烟渠在此,怕又要笑这两个人傻了。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烟渠说过,男女双方在陷入爱情的时候会做些不理智的事,他们现在可能觉得值得,但说不定日后会后悔。
其余人听故事听的入了神,都没有说话。
“三妹妹不觉得感人吗?”程苾忽然问道,打破这份静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像一支支利箭,纷纷飞向程蕴这个箭靶子。
程蕴有些疑惑:“二姐姐觉得哪里感人?”
“他们之间的爱情至死不渝,难道不感人?”
程蕴有些茫然:“可是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这样做没有考虑过做父母的感受啊。”她的脸上浮现几分为难,话锋一转,“而且……二姐姐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把情情爱爱放在嘴边呢。”
程苾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
程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的好二姐,值得她三番两次的针对。
程菡忙笑着转移话题:“唷,赵家表哥,你看看这河里的是什么鱼?纹路好漂亮。”
赵承凌顺着她的话给她解释什么是马口鱼。
气氛慢慢活络起来。
“啊!有蛇!”
一声尖叫又一次破坏了良好的气氛。
姑娘们脸色骤变纷纷低下头找蛇。
“蛇在哪里?”
“呀!你踩到我裙子了!”
程蕴站着没动,看着场面变得混乱。
只听“扑通”一声,程菀不知怎么掉进了河中。
“快救人!”
立马有会水的仆妇跃入河中将程菀捞了起来。她的浑身湿淋淋的,人已经晕了过去。程菀的丫鬟连忙拿了干净衣裳来将她裹住。
程蕴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向后看去,入目是几棵茂密高大的桂花树,金黄色的花瓣在空中旋转起舞,最后落入尘埃,归为平静。
有阵风吹来,满面桂花香。
程蕴收回目光,方才她觉得不太对劲,身后有什么东西正要向她袭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程菀却落了水。
她觉得有人帮了她,不然此时落水的恐怕就是她了。
“三妹妹,你离五妹妹近,能不能说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程苾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她很快就组织好语言对程蕴发起质问。
“二姐姐以为是我推五妹妹下的水?”程蕴看她一眼,问道。
程苾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
她抬手将被风吹起的发丝掠到耳后,笑道:“三妹妹,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好的五妹妹怎么会落水?你站的近,想必比我们看的都要清楚些。”
程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二姐姐一口一个我站的近。那你可知,五妹妹站在我的左手边,并且站在比我靠后的地方。我若要推她下水,她会没有察觉?二姐姐可能要说万一她没看到呢?就算她没看到,她身边的丫鬟都是木头不成?”
程苾攥紧帕子,道:“当时场面过于混乱……”
程蕴打断她的话:“说到这个,我倒是要问问,方才是谁叫的‘有蛇’引起了混乱?”
“三妹妹不要转移话题。”
程蕴倒是笑了,道:“二姐姐慌什么?”
程苾抿紧唇,不说话了。
程蕴走到一个穿绿裙不怎么起眼的小丫鬟面前。
她面颊带笑,语声放柔:“你叫什么?”
那丫鬟颤颤巍巍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程菡皱了皱眉,忍不住道:“三姐姐何必为难一个小丫鬟?”
“四妹妹心疼了?”程蕴看向她,像是有些难过,“看来在四妹妹眼里,我这个做姐姐的还不如一个小丫鬟。”
方才程蕴被为难的时候,程菡可是站在一旁装哑巴。
“三姐姐何必如此?不过是叫嚷了一声罢了。”
“就因为她叫嚷了一声,引起动乱,害得五妹妹落水了呢。你说她有没有罪过?”
“谁知道五妹妹是不是自己脚滑落的水?”
程蕴叹口气,无奈道:“看来四妹妹是一定要为她开脱了。”她又看向那个丫鬟,“你看四姑娘待你多好啊,日后你要更加用心服侍她才是。”
程菡脸色骤变,不等她说话,那丫鬟已跪下谢恩:“奴婢多谢四姑娘。”
这声音俨然就是刚才叫嚷“有蛇”的。
程蕴笑了,果然是个蠢的。
程菡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刚才她就不该开这个口,这件事本跟她无关现在都变得和她有关了。
程菡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那丫鬟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吴曼茹不嫌事大跳了出来,笑道:“蕴表妹也真是,还跟个孩子似的。多大点事儿揪着不放?”
程蕴也笑:“吴姑娘的意思是,我被人泼了好大一盆脏水也得闭紧嘴认下来?”不等她说话,又道,“说起来,方才五妹妹身边还站着吴姑娘呢,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五妹妹其实是五姑娘推下去的?”
吴曼茹顿时怒目而视:“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程蕴转身看向程苾,道:“是啊,关于这个我也想问问二姐姐,二姐姐怀疑我推五妹妹落水,有何证据?”
证据?她哪里来的什么证据?
程苾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已经远远的脱出了自己的掌控。
她重新审视起这个她从未放在眼中的三妹妹。
女孩子肤色白皙,五官小巧秀致,唇畔若有似无的笑让她想伸手撕碎。
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滑向远远站着的薛温,薛温此时正看着一棵桂花树,像是入了神,对场中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程苾不甘地拧着帕子,冲程蕴屈了屈膝:“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情急之下没弄清原委倒冤枉了妹妹,让妹妹受委屈了。”
程蕴忙避开,道:“二姐姐冤枉了我倒是真的,可我也不敢说委屈。”
程葳此时忙站出来圆场:“好了好了。三妹妹,二妹妹既然已经道了歉,此事就这样算了,如何?”
程蕴笑着点头:“我听大哥哥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心情再赏什么桂花。
众人纷纷打道回府。
薛温走在最后,一个侍卫悄无声息地回到他的身边。
“跟丢了?”
侍卫惭愧地低下头:“属下无能,那些人极狡。”
薛温笑了笑:“回去领罚。”
侍卫丧了脸:“是。”
前面薛湲又开始催了:“哥!你是想让我拖着你走吗?”
薛温皱了皱眉,吩咐道:“听说最近京中不太平,这样吧,这几日就不要让五姑娘出门了,让她好好待在院子里学习学习琴棋书画做做女红,免得日后嫁了人什么都不会丢了薛家的脸。”
侍卫应了是,心底浮现同情。
此时京城东边一条人声鼎沸的街衢上,老四潘元一手扶在墙上,气喘吁吁向前方不远处的江决问道:“我说大哥,咱们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调戏姑娘。咱为啥要跑啊?”
江决脸色有些凝重:“那个男人太机警了。你回去告诉弟兄们,让他们以后看见他就绕道走。”
潘元瞪眼,这么怂的吗?
江决看穿他的想法,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招惹那个男人。”
潘元撇撇嘴,还直觉呢,说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江决皱眉看着他:“你听明白了?”
潘元立马站直身子:“听明白了!”
江决点点头:“你今日也看到了,姑娘的处境并不好。”
方才他和老五躲在桂花树上,看到在一片混乱中,有个丫鬟想朝姑娘的腿弯处扔石头,他情急之下只好扯下腰间的玉佩打中那丫鬟的手腕,使那石头改变了方向。
好在玉佩是在一个地摊买的,花了他六十个钱,不用担心人认出来。
“咱们要成为姑娘的帮手,现在还不能站到明面被人发现。”
“那要怎么做?”
江决笑了:“你和老五想办法混进去。”
欸?混进去?进去哪?程家吗?
潘元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
……
程蕴穿过一条回廊。
回廊旁种植了几棵芭蕉树,绿油油的叶子十分喜人。
程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继续往前走,视野渐渐开阔起来,一座亭子展现在她的眼前。
程蕴踩着大小均匀的鹅卵石,心里却在想她的三婶娘这次主动叫她的用意。
要说是为了品茶,这么明显的借口她可是不相信。
她这个婶娘,在这整个程家,不管和谁都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每次这家里头要是出了什么事,三方总是能够全身而退,不沾一点腌臜,这份能力可一直以来都让她刮目相看。
只是这次她的三婶娘居然会主动请她过去喝茶,只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过了亭子,紧跟着便是一片桃花林,花期已经过了,但是每逢三月,嫣红似霞,枝条摇曳。这儿确实漂亮的很。
程蕴不急不缓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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