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妯娌
“三姑娘来了。”丫鬟看了她,连忙笑着过来招呼。
程蕴笑着点头。
这时已有丫鬟打起帘子,含笑道:“三姑娘,我们夫人请您快进去。”
程蕴颔首,走进屋里,张氏正坐在炕上,见她进来,立马笑着说道:“蕴姐儿可算是来了。”
程蕴给她行了礼,笑着问道:“婶娘莫不是等了很久?倒是做侄女的罪过。”
张氏望着她的目光微微一滞,转而扬起比方才更加浓烈的笑容:“蕴姐儿言重了。我方才不过是在打趣你,你可别当了真,往心里去,不然我这个做婶娘的,回头可要被你祖母责问了。”
程蕴低了头,羞涩道:“婶娘说笑了,祖母怎么会责问婶娘呢?真要责问,也是我这个做侄女的脑子笨,转不过弯儿来,竟听不出婶娘话中的趣味。”
张氏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怪你。你自幼待在你的院子里足不出户,也不肯上我这儿来玩玩。”
“我也是怕扰了婶娘,婶娘还有二姐姐四妹妹要照顾,哪里顾得上我?”
张氏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叹息一声:“若是你娘.......”
程蕴天真地望着她,神情好奇:“婶娘,我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张氏脸色蓦地变了,她看向程蕴,程蕴依旧是那副懵懂的神情,好像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并非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向一旁看了一眼,丫鬟会意,带着其余人出去了。内室就这样空了下来。
程蕴蹙着眉,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瞒婶娘,下人们都说我娘的身子一直都很好,但是当我问起我娘当年到底如何去世,他们却都避而不谈讳莫如深。可怜我虽是我娘用性命换来的,可却对她了解只有那么一点。着实不孝啊。”
张氏眼神闪了闪,原来如此。
“蕴姐儿也这般大了,二嫂嫂若是见了,不知多高兴………”她说这,叹了口气,“只是这些事我却是知之不多,不如你去问问你父亲。”
……
……
程峘下了朝走出宫门,正要登上马车,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程侍郎。”
不久前圣上将他调去了户部做侍郎。
程峘回过头,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宋丞相。”
宋弘捋着胡须笑道:“程侍郎可有空陪我去喝一杯?”
“丞相相邀,不敢不应。”
宋弘眼中精光一闪,呵呵一笑,上了马车。
今儿个天气不错,阳光洒下来往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金光。
程蕴眯着眼睛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抬脚出了院子。
程菡此时正在屋中作画,听到丫鬟进来通报:“姑娘,三姑娘来了。”
程菡正要落笔的手顿了顿,刚要放下笔,程蕴已笑着走了进来:“四妹妹之前说要给我煮茶喝,我这便来了,会不会扰了妹妹?”
程菡忙道:“怎么会呢,我高兴都来不及。”
又吩咐丫鬟去取茶具和茶叶。
程蕴瞧到她书案上的画,惊叹道:“妹妹画的桃花真好看。”
程菡闻言脸上的笑僵了僵,到底是程蕴的眼神儿不好还是她的画功太差,怎么她好好儿的画的梅花被她说成了桃花?
不多时丫鬟拿着茶具茶叶走了进来。
程蕴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程菡在一旁忙活。
她叹口气:“妹妹是个风雅人,做的事也都是风雅的,不像我,我是个俗的。”
程菡笑了笑:“姐姐何必自嘲?”
说着将煮好的茶倒进杯中递给程蕴:“姐姐尝尝。”
程蕴接过喝了一口:“这就是妹妹说的毛尖?”
程菡点点头:“姐姐觉得如何?”
程蕴又喝了一口,看她一眼,笑得恬静单纯:“我不懂茶。”
程菡眉头跳了跳,莫非程蕴今日是特地来找事的不成?
但她还是笑了笑:“我也不是很懂。姐姐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不如和我手谈一局如何?”
程蕴将茶盏放下:“好啊。”
丫鬟拿了棋具出来摆好。
程蕴手执黑子,当先落下一子,程菡紧随其后。
两人你来我往落了几子后,程蕴忽然将已经落下的黑子拿了起来:“哎呀,走错了,重来重来!”
程菡皱皱眉:“三姐姐,落子无悔。”
程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是吗?”
程菡正想点头说是,程蕴已经将那颗棋子重新放了个位置,还抬起头冲她笑了笑:“四妹妹放心,这颗棋子我不会再拿起来了。”
程菡看着她的那颗黑子堵住了她的白子的退路,只觉心头一股无名火冒起。
她现在终于可以肯定,程蕴今日就是来给她找不痛快的。
她忍着气陪她继续下棋,直到屋外传来动静。
边月出去看了一眼,很快便脸色怪异地走进来在程菡耳边低声几句。
程菡眼睛亮了亮,看向坐在对面盯着棋局沉思的程蕴,故作惋惜道:“今儿这棋怕是下不完了。”
程蕴抬起头:“四妹妹是何意思?”
程菡欲言又止:“三姐姐还是赶紧回自己的院子吧,五妹妹她……”
出来的那会儿还阳光普照,这会儿云层盖住了太阳,天色阴了下来。
程蕴回到院子的时候便看到卷卷被两个丫鬟制住,而程菀站在她的面前一脸怒容:“好你个狗奴才,你哪来这么大胆子?”
程蕴加快脚步,冷声道:“五妹妹好大的威风,竟跑到我的院子里来撒野了。”
程菀看到她毫不惧怕:“姐姐回来的正好,这个狗奴才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妹妹正要帮你教训她呢!”
程蕴站在她的面前,一双黑眼睛如廊檐边的冰柱子,直直刺向程菀。
程菀愣了愣,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程蕴这副表情。
啪!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被这响亮的耳光声惊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啪!
程菀还未回过神来,右脸又挨了一巴掌。
她勃然大怒,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看着程蕴。
程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抬起手狠狠又给了她一巴掌。
程菀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格外清晰,她的耳边响起程蕴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五妹妹,我好歹是你的姐姐,哪有妹妹带着人到姐姐屋里教训人的道理?今日这三个巴掌,还望你长点记性。”
说完她轻轻笑了,听在程菀耳里却如恶魔:“我想妹妹也不愿意再被我打了,不说你的脸疼,我的手也疼呢。”
程菀瞪大眼睛后退两步,这不是程蕴,程蕴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紧跟着她便晕了过去。
程蕴看向那两个丫鬟,笑了笑:“还不快把你们姑娘扶回去,大冷的天躺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回头冻病了可别说是我的错。”
那两个丫鬟看见她脸上的笑,吓得一哆嗦,连忙半扶半拖的将程菀带走了。
清圆此时脚步急促地走上前来,低声道:“姑娘,二夫人已经去荣辉堂了。”
程蕴点点头:“我们也去吧,省得待会儿老夫人还要让人来叫。”
荣辉堂里吴氏一脸悲戚:“母亲,好歹菀儿也是她的妹妹,不过训斥了她的丫鬟几句,她就下这么狠的手,这姑娘家的一张脸是最重要,若是日后留了伤……”
丫鬟翡翠此时走进来在程老夫人的耳边道:“老夫人,三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程蕴走进来立马跪在了程老夫人跟前,压根儿不理会还在一旁哭诉的吴氏。
程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这又是做什么?”
程蕴道:“孙女有错。”
吴氏看向她:“蕴姐儿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这人你也打了,这时候再跑来认错就可以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吗?”
又转而看着程老夫人:“母亲,菀儿长这么大可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说着开始低泣。
程老夫人盯着吴氏:“那依你说,这件事该当如何?”
她看向低着头跪着的程蕴:“把她赶到庄子上去思过如何?”
吴氏眸光微闪,低头恭敬道:“全凭母亲做主。”
程老夫人讥讽地看了她一眼。
程蕴突然出声道:“孙女并不认为打了五妹妹是做错了。”
吴氏猛地看向她。
程老夫人冷声道:“那你跑来我这儿来请什么罪?”
“五妹妹目无尊长,我出手教训也是为她好。只是如今因为这件小事而惊扰了祖母,孙女心中有愧。”
吴氏眼中淬毒似的,小事?这丢了颜面你说是小事?
程蕴伏下身子磕了个头:“孙女总不能让人欺辱到头上了还一声不吭,这样我娘在天之灵也难安。”
陡然提到孟氏,程老夫人眸光微动。
“只是现在扰了祖母的清净,让祖母劳神,孙女心中愧疚,孙女自愿去寺庙抄写经书。”
吴氏道:“这抄写经书到家中祠堂也是可以的,何必跑那么远。”
程蕴直起身子,一脸正气:“母亲,我方才便说了,我没有错,既然没有错,为何要去祠堂?我去寺庙抄经,那是为了给祖母祈福,并不是说我就认了错。”
这一番话把吴氏气的银牙咬碎,她看向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面无表情道:“你既这么有诚心,那便去寺里抄一百遍《金刚经》,何时抄完何时回来。”
“孙女谢祖母成全。”
程老夫人又道:“你母亲方才有句话没说错,这女孩子的脸可是最金贵的。”
程蕴立马道:“孙女下次会注意的。”
吴氏气的不行,下次?你还想有下次?
她正要说话,程老夫人却看向她,不容置喙道:“五丫头你也该好好管管了。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待在院子里一起抄经吧。”
吴氏垂下头,一双手握的死紧:“是。”
程老夫人有些倦了:“你们都回去吧。”
说完便让丫鬟扶着自己进了内室。
程蕴和吴氏一起退了出来。
吴氏盯着程蕴那张和孟氏有几分相似的脸,蓦地笑了:“寺庙清苦,我不能陪在身边,蕴姐儿去了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程蕴笑道:“母亲的爱护之心,我会好好记着的。”
吴氏僵硬地笑了笑,带着人回了和风居。
程蕴回到院子便让人开始收拾东西,她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丫鬟忙忙碌碌。
看到什么让她的眉眼动了动,轻声道:“那个丫鬟叫什么?”
绿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皱着眉思索了会儿:“好像是叫枯江的,那个丫头整日沉默寡言的,存在感也不强。”
“她是哪里人?”
绿槐道:“她从小被父母抛弃,是个孤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程蕴笑了笑:“是吗,把她也带上吧。”
说完她便进了屋子。
程峘收到消息后是带着两个美婢回的府。
吴氏只觉嘴中发苦,说什么情深意重,这个男人眼里从来没有她。
她看着躺在床上脸肿了一圈的程菀,心中恨极了程蕴。
第二天一早程蕴便坐上马车去了大安寺。
大安寺建在山上,离京城两百里。程蕴到的时候寺中方丈已等候在外,程蕴上前和方丈见过礼,便跟着小沙弥到了安置的客院。
清圆看着东南角的那丛幽竹,笑道:“这院子还不错。”
她转身看向程蕴,程蕴正在询问小沙弥:“怎么不见觉素方丈?”
小沙弥道:“觉素师叔两日前闭了关,施主若是要听师叔讲经,只怕还要再多等几日。”
觉素方丈德高望重,京中声名远播,许多贵人来大安寺总是要听觉素方丈讲解佛经,小沙弥以为程蕴也不例外。
程蕴笑着点头:“原来如此。”
小沙弥看她一眼,又道:“等师叔出了关,小僧可以来告知施主一声。”
程蕴看着眼前不过八、九岁的小沙弥,道:“如此,多谢你了。”
然后让清圆去拿了些饴糖,赠予小沙弥。
小沙弥还是孩童心性,见了糖一双乌黑的眼睛越发亮了,他咽了咽口水,却还是忍痛摇头拒绝:“师父说了,不能拿施主们的东西。”
程蕴有些讶异,可也不好坏他们的规矩。
小沙弥又道:“施主先歇息,斋饭待会儿便会送来。”
程蕴笑着道谢,目送他出了客院。
等到院中没了外人,清圆松了口气,她笑道:“姑娘的计划很顺利。”
程蕴笑着点头,是啊,这个开头很顺利。
卷卷凑上前来邀功:“姑娘姑娘,奴婢也是出了力的。”
程蕴看着她,她本来吩咐让卷卷去故意激怒程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程菀发那么大脾气。
经此一事,吴氏母女定然会迁怒卷卷,她也不好将她留在府上,于是把她带了出来。
程蕴笑道:“待会儿许你多吃一碗饭。”
卷卷听见这句话犹闻天籁,当即“姑娘真好!姑娘心善!”马屁一个劲地拍。
绿槐见了笑着摇了摇头,进去屋中布置东西去了。
之后几日可谓风平浪静。程蕴每天抄几个字,继而扔下笔带着丫鬟在寺中闲逛。
与其说她是来抄经的,不如说她是来游玩的。
不比她这边的清净自在,和风居却是一阵鸡飞狗跳。
起因还是因为程峘带回来的两个美婢,今日你抢了我的钗子,明日我撕烂了你的衣服。前头先来的两个姬妾也不是善茬,几个女人的勾心斗角闹得吴氏心窝疼。
紧跟着孟丞相一道折子递上去,洋洋洒洒写了五页多,说尽了程峘好美色、无能、管不好内宅,实在不配为官。
宋丞相当即站出来为程峘说好话:“好美色是人之常情,臣并不认为此事有罪。更何况程侍郎的能力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
孟丞相怒斥:“连内宅都管不好,如何配为官?家国二字,家事都理不清,怎能指望他理清国事?”
而后一脸沉痛地对皇帝道:“国之将亡,本必先颠。问题就是出在了这些好色之徒身上。陛下,此人必得严惩不贷!”
宋丞相忙道:“孟相实在是言重了,不过是好色而已,怎么好好的就扯到亡国去了?”
孟丞相道:“那是宋相眼光不长远!”
宋丞相冷笑着一甩衣袖:“胡说八道!朝中那么多姬妾成群的,怎么不见孟相说上一句?我看这就是孟相的私人恩怨。”
姬妾成群的大臣们纷纷垂下头装死,很有默契的一个都不往前凑。
神仙打架,遭殃的往往都是他们这些小鬼。
之后几天两位丞相上朝总是要吵上一通,朝堂上剑拔弩张,那浓重的火药味呛得其余的大臣们不敢吭声。
程蕴听到消息的时候只是笑了笑。
清圆继续道:“听说老夫人将二夫人叫过去训斥了一顿,说什么她这个主母做的不称职,连几个妾都管不好。二夫人回到院子里当即就气病了。”
程蕴眸光闪了闪:“气病了啊……”
这日子还长着呢,这就受不住了可不行。
清圆感叹道:“如今府上吵吵闹闹的,哪里有寺中清净?”
绿槐叹口气:“只可惜嬷嬷要在府上受罪。”
毕竟她的院子还要人看着,于是将周嬷嬷留了下来。
程蕴支肘看了眼外面天色,忽然道:“咱们去后山逛逛吧。”
后山种了几棵梅花树,此时正值花期,远远望过去,红的花朵格外醒目。
程蕴带着两个丫鬟继续往前走,渐渐能听到水流湍急的声音。
影影绰绰间,似乎有个男子立在河边。
接着程蕴看着他转过身来,紧跟着便听到了身后丫鬟的抽气声。
程蕴眼中浮起点点笑意。那是一个和尚,他有张惊为天人的脸,五官轮廓分明,肤色白皙,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形似桃花,端的是风流多情。看着人的时候能让人乱了心神。
她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行礼:“觉素方丈。”
觉素回了她一礼。
程蕴道:“方丈这是出关了?”
觉素颔首,嗓音低沉:“今日刚出关便遇到了小施主,可见是与小施主有缘。”
程蕴看着他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羞涩地笑了笑:“如此说来,确实有缘。”
觉素微微低下头看着身高只及他胸口的小姑娘,小姑娘此时垂了眉眼,纤细的手指绞着衣带,看起来像是在不好意思。
他笑着道:“施主若是有空,可愿陪贫僧走走?”
觉素这一句话,让小姑娘的头垂的更低:“荣幸之至。”
程蕴身后的绿槐看见她这个反应,有些呆。
觉素走在前面,为小姑娘拨开花枝,花瓣受了惊吓,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肩头,他温柔体贴地提醒:“施主注意脚下。”
小姑娘的耳根像是有些红。
有一个小沙弥脚步急促地寻来:“师叔!师叔!”
觉素停下脚步,看着小沙弥走到他跟前。
小沙弥松了口气:“师叔原来在这儿。”
觉素点点头:“出什么事了?”
小沙弥道:“平乐郡主听说师叔出了关,眼下正要见您。”
觉素惋惜地看着小姑娘:“倒是不凑巧。”
小姑娘大方道:“方丈只管去,我还要在寺中住上几日,改日再去请方丈讲解经文。”
觉素点点头飘然离去,走的远了似乎还能感受到身后怨念的目光。
平乐郡主等的有些不耐烦,直到远处一道身影渐渐走近。
这一刻她像是什么也瞧不见了,天地间只余下那一个人。
她站起身,看着觉素对她行礼:“郡主。”
平乐郡主优雅地笑道:“方丈安好?”
觉素道:“贫僧一切都好,郡主可好?”
平乐郡主想说这几日她很不好。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觉素给迷住了心神,自从那日来大安寺上香,见到了觉素,之后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发呆,脑中冒出的都是觉素这张魅惑的脸。
可他是一个和尚。礼教告诉她,这个男人不是她能惦记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要见到他,听一听他的声音。
平乐郡主看着他肩膀上嫣红的花瓣:“方丈这是又去梅林了?”
觉素含笑颔首:“是啊,后山的梅花开得很好。”
说着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将肩上的花瓣拿了下来。
平乐郡主看得有些痴了。她想,好在觉素是个和尚,不然天底下的女子怕是要争着抢着嫁给他。
她在寺中待了两个时辰,之后念念不舍的下了山。
绿槐觉得自家姑娘应该是着了魔。
自打那日见过那个漂亮和尚,姑娘索性连经书也不抄了,整日央着那个漂亮和尚替她讲解经书。
姑娘还让她下山去买些糕点,买回来后拿到漂亮和尚那里,说是自己亲手做的,让他尝尝好不好吃。
她觉得自家姑娘把那个和尚当成了傻子,您老连厨房都没进去过,这糕点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偏偏那和尚真就是个傻子,笑着点头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
就算他长得好看,绿槐还是觉得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想,说什么觉素方丈德高望重声名远播,真是鬼话!
京中那些贵妇喜欢跑来大安寺烧香,多半是因为这个和尚长得好看。
靠卖美色来赚香火钱,绿槐很是不齿。
什么觉素,这个和尚压根儿就没绝俗,他就是大俗人!
她有心想和自家姑娘剥开美貌和尚的假皮,可不管她说什么姑娘都听不进去。
绿槐焦急又无奈,看那和尚越发不顺眼。
…
那妇人回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却拿着本书,书封上没有字。
程菀当先一声惊呼:“呀!这是什么?”
她的眼风有意无意地往程蕴脸上扫。
程蕴不动如山。
妇人将书交给程峘,程峘翻了几页,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程菀瞧见,心里乐开了花。
程峘沉声问道:“哪找到的?”
妇人波澜不惊,道:“五姑娘的院子里。”
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她。
程菀脸上的笑僵硬无比,她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那妇人。
“你胡说!”程菀怒道,“怎么会是我的院子?爹爹不是让你搜她的院子吗?”
她指着程蕴,一脸忿忿。
程蕴自从妇人说完那一句话时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问题便出在这儿,程峘刚才吩咐的时候,并未说清去搜谁的院子,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程菀的,又或者是两个院子都搜了一遍。
妇人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她道:“五姑娘,这本书的确是从您的院子里翻出来的,许多丫鬟婆子都瞧见了,您在怀疑什么?”
“我……”程菀卡了词,她转而一脸委屈的看向程峘,“爹爹,女儿一定是被陷害的,女儿从未碰过这种东西。”
程蕴笑出了声,见程菀愤怒地看过来,她道:“敢问五妹妹,谁会陷害你?院子不是你要搜的吗?”
院子是她要搜的没错,可她要的是去搜程蕴的院子,而不是她的!
这本书本该出现在程蕴的房中。
程菀冷冷地看了眼妇人,道:“爹爹,这个恶奴欺主!”
程峘似笑非笑:“你说朱娘子?她先前一直替我管着铺子,你许是没见过。”
程菀僵住了,她没料到这妇人是这么个来头。
程峘又看向朱娘子,道:“你且说说,这书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五姑娘贴身丫鬟的枕头下。”
“哪个丫鬟?”
“叫翠波的。已经看管起来了。”
闹了这么半天,吊上来的却是这么一条鱼。
程蕴皱着眉,当初她让卷卷故意漏出口风,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吊出一条鱼,可如今这滩水已经被搅乱了。
她看向程菀,心里不由自主叹口气。
程菀听到翠波的名字,有些悔了。
她想起当时翠波跟她商量计策的时候,再三强调让她将此事闹到老夫人跟前。可是她却想,老夫人从来就不喜欢她,若是在关键时候,老夫人偏向程蕴怎么办?
于是她来找程峘,程峘的一颗心从小就是偏向她的,而不是程蕴。
想到这里,程菀小声抽泣起来:“爹爹,女儿一定是被人陷害的,爹爹您想,若是女儿真藏了这样东西,又怎么会敢来找爹爹?”
程蕴笑了笑,道:“五妹妹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被陷害,可是妹妹倒是说说究竟是谁要陷害你?”她收起笑,“五妹妹,敢做就要敢认。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个错之后再悔改就行了。”
程菀此刻想撕了她那张嘴,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这件事她要是认下来还有何颜面可言?
她面上带着几分怆然,道:“我说了我是被陷害的,姐姐为何让我认错?”
程蕴讶异:“我这可是一番好意啊。方才妹妹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不能让我走上歪路。我便想着投桃报李。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该管管。”
投桃报李是这么用的吗?程菀恨恨地瞪着她。
程蕴被她的目光吓到了,往后瑟缩了一下,眼中涌现水雾:“妹妹为何要这样看我?妹妹刚才那番话都是为我着想,我是知道的,心里自是十分高兴,所以也就任由你们去搜院子了。可如今妹妹为何不肯收下我的好意?”
我看你高兴个屁!真是一通鬼话!
程菀觉得不能任由她说下去了,于是她面上带泪焦急地看向程峘:“爹爹……”
“行了!”程峘脸色依旧十分难看,“既是从你院子里搜出来的,十多双眼睛都瞧见了,你还要多说什么?”
“这几日你便待在院子里好好反思吧,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看望。”
“你那个丫鬟也不能留着了,回头找个牙婆子将她发卖了吧。”
程菀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不应该啊,程峘怎么会是这么个态度?
他不是应该替她将此事圆过去吗?为什么要罚她?还有她都说了她屋里没有这种东西了他为什么不信?
程菀觉得委屈极了。
程蕴捏了捏手指,心底冷笑。
高举轻放,真是便宜她了。
程蕴心中不虞,也就没了陪他们做戏的心情,起身道:“既然事情已了,女儿便先回去了。”
她又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程菀,叹口气:“妹妹这几日好好待在院子里,姐姐过几日再来看你。”
程蕴无视掉程菀怨毒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朱娘子,退出了书房。
之前中秋节往她房里放书的内鬼已经被周嬷嬷找了出来。
流紫在还没被父母卖掉的时候,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待她十分好,可后来男孩子年纪渐长,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
这男人为了那个烟花女子掏光了家产,生活拮据,从而找上了流紫。
流紫有心想帮他,可她那些钱别人压根瞧不上眼。
如果这时候有人许她一大笔钱财但只要她做一件小事的话,想必她很难坚守自己内心的本分。
到底是金银财帛动人心啊。
当她想再一次往她房中放书的时候,这本书被她留了下来,之后藏进了流紫的房中。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背叛自己的主子,这样的人可留不得。
程蕴原本想着,这件事情闹起来,这颗棋子可以顺势翘掉,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动摇到她身后的人。
如今看来,她的运气糟糕透了,辛苦谋划一番,却被人搅了局。
罢了,总能再找到机会。
程蕴踏出书房,一时间带着暖意的阳光铺天盖地地袭来,使她身上的寒意散了几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是从流紫屋中搜出来的书朱娘子却硬说是翠波屋中的?
还有那个翠波,她又是谁的人?为何会找流紫帮忙?
绿槐此时却有些后悔跟在程蕴身边的是她而不是清圆。
她是个嘴笨的,不及清圆说话讨喜,可现在姑娘看起来明显不怎么高兴。
她想了想,上前道:“姑娘,正好今儿个日头好,不如咱们去花园逛逛吧?听说那儿的山茶花开的正好。”
程蕴松开眉头,点头道:“也好。”
程峘站在窗前,望向外面那一丛翠绿茂密的竹子,有金色的阳光打在上面,使其光影交织。
这时起了风,吹动竹叶,让地面上的影子跟着一起晃动。
书房中只有他和一个跟了他十多年的管事。
“三姑娘每月多少月例?”
那管事长得慈祥,此时闻言,和气道:“三两银子。”
程峘手上拿着那个童子笔洗,目光晦涩。
三两的月例却送他一百钱的笔洗?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可以物化的话,那么他这个父亲在程蕴眼中是真的不值钱。
其实程峘说错了,程蕴买下这笔洗的时候和店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花了五十个钱买下了。
临走时店家那古怪的目光绿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程蕴看了眼眼前开得灿烂的山茶花,继而转首看向一旁装柱子的花匠。
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因为干活偷懒被你们掌柜知道了,所以辞退你了?”
冯义低着脑袋,双手垂着,干笑两声:“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恕罪。”
程蕴蹲下身子,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去拨弄山茶花瓣。
她漫不经心道:“你叫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
“和我娘什么关系?”
冯义放低声音,道:“我叫冯义,我们弟兄几个原是一群土匪,后来蒙夫人所救,便留下来报恩。”
程蕴扯下一片花瓣,道:“我为何要信你?”
冯义道:“我们大哥说,姑娘信不信我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保证姑娘不被欺负就行了。”
不被欺负……吗?
程蕴望向他,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她的容貌因年纪尚小仍显稚嫩,此刻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当初在宝成寺,是你们大哥救了我吗?”
冯义见她似是信了,松了口气,话也跟着多了起来:“是啊是啊,我们大哥本想自己混进来的,可怕他会忍不住杀了程……”
杀了程?
程蕴笑了,这还是群有意思的土匪。
冯义手心冒出了汗,好险最后刹住了,不然要是面前这小姑娘听说他们大哥要杀了她父亲,会不会把他打个半死再扔出去?
看来不能再多说了。
程蕴看着他左移右闪的目光,心里的郁气渐渐散去。
她笑起来,失去的东西会有另一种形式的补偿。
等回到凝翠院,绿槐才带了几分忧心问道:“姑娘,他说的话可信吗?”
程蕴笑了笑:“他应该没骗我。”
但是他说他们是一群土匪,是她母亲救了他们。那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才会被母亲所救?
他们既然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去问,谁没有一段不愿提及的过去呢?
她不是也有吗?
程蕴望向院子里正打着瞌睡的小丫鬟,道:“想来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这些丫鬟都惫懒了。你让周嬷嬷好好整顿整顿。”
既然流紫一时半会还动不得,那么这戏还得继续唱。
吴氏此时却是火冒三丈。
“谁怂恿的她?”
吴氏双眼气的通红。她确实厌恶程蕴,想对她出手,一直按捺不动只是因为时候未到。
可如今程菀却抢先出了手不说,还把自己给栽了进去。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她被程菀瞒的死死的。
寒沙忙道:“奴婢问过姑娘房里的翠艾,她说这几日姑娘和翠波那丫头一直悄悄地商量什么。想来便是此事。”
吴氏眯了眯眼,道:“去把翠波给我带过来。”
寒沙领命出去,不一会儿脚步慌张地走了进来:“夫人,翠波死了。”
吴氏猛地抬起头:“死了?怎么死的?”
寒沙低下头:“趁看守的人不注意,服了毒。”
吴氏的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如今看来,她这是被一个下贱奴婢给摆了一道。
她站起身,在房中来回渡步,半晌,她问道:“翠波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寒沙摇摇头:“翠波家中说是遭了灾,父母兄弟全死了,就她一个活着逃了出来。”
吴氏气笑了:“好!当真是好!”
她在一张交椅上坐下,目光死死地盯着一旁案几上的茶盏。
“赵氏这几日在做什么?”
“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微顿,寒沙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夫人怀疑是她做的?”
吴氏一声冷笑:“我倒是不想怀疑她,可是好好想想,如果能看我不高兴,最高兴的指不定就是她。”
她握紧手,指甲嵌进肉里,眼中流露怨毒不甘:“从小她就心高气傲,爱拿鼻孔瞧人。我也知道她瞧不起我,所以多年前她被我算计失了颜面,被她记恨早在我的预料中。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拿我的孩子做棋子。”
“既然如此,别怪我不留情面。”
那语气中浓浓的阴森让寒沙忘记了说话。
…
…
昨夜落了几滴雨,天色熹微时便可瞧见台阶上微湿的痕迹。
五皇子爱美人,美人爱花,皇子府上便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花瓣沾上雨水显得越发娇嫩。
美人唱起歌来莺声呖呖,歌声从正屋中飘了出来,在寒冷的清晨也能让人酥软了骨头。
而屋内的气氛此时却不太好。
五皇子歪坐在一张铺了虎皮垫的椅子上,右手把玩着一只酒杯,眯着眼睛看向下方的侍卫首领:“全死了?”
首领咽了咽口水,道:“是。”
五皇子慢慢坐直身子,眉间戾气变浓:“那姓李的怎么跟我说的?他不是说太子身边只有二三十个人吗?我派去了多少?那可是一百个好手!你现在跟我说全死了?”
他扯出一抹笑,看起来让人胆寒:“你知道要培养一个人需要多少工夫吗?可现在人都死光了,太子却安然无恙。”
他猛地将酒杯掷出去,怒道:“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酒杯砸伤了首领的额头,鲜血流出来,他却不敢去擦:“太子身边的人确实死的差不多了,属下怀疑太子有人相帮。”
五皇子眯了眯眼:“你这是在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吗?”
皇子府上的幕僚洪驰此时不急不徐地开了口:“殿下,某认为,首领大人说的未必不是实话。”
毕竟是自己请来的幕僚,五皇子多少要给几分面子,于是缓了表情,道:“先生何出此言?”
洪驰道:“殿下贵为皇子,前途无量。李大人再糊涂也不可能明着欺瞒殿下,所以某认为,太子的确只带了二三十个人。太子虽安然回了京,身边的人数却骤然减少,这便证明当时确有一场恶战。而殿下的人马无一生还,未免不是有人相帮的结果。”
五皇子两条浓黑的眉皱在一起,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慢慢摩挲,道:“先生认为,此人是谁?”
洪驰上下嘴皮一翻,吐出一个名字:“薛温。”
“殿下您想,薛温和太子是表兄弟,那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太子若是出了事,他又岂能讨到好?依某看,最有可能出手的只有他。”
五皇子冷笑:“薛温?他不去陪着哄着他那群小娇娘,蹦跶出来凑什么热闹?”
他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姿势,将重心放在了左边。
洪驰又道:“殿下此时最要紧的是拿下遂州赈灾的差事,这对殿下有利无害。至于薛温,这个仇可以来日再报。”
五皇子皱了皱眉,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父皇的态度让我瞧不明白。”
洪驰笑了:“快要入冬了,想必此事很快就要定下来了。”
洪驰说的没错,第二日早朝时皇帝便提到了此事。
寂静的大殿上,落下皇帝威严的声音:“遂州突发大水,令百姓无家可归。朕每想起,寝食难安。”
五皇子刚想出列开口为陛下分忧,不料皇帝目光往下一扫,定在了薛温身上。
“薛温。”
“臣在。”
“此事便交给你吧。务必尽快赶往遂州安抚灾民。”
“臣遵旨。”
“陛下,臣不同意!”
皇帝唇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似是笑了,道:“老五,你有何异议?”
五皇子出列,慷慨激昂道:“臣恳请陛下三思!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薛大人极爱财。若是运送灾银的途中,灾银被薛大人昧下了,那些百姓便只有死路一条啊!”
大臣们似乎被五皇子的大义凛然打动了,纷纷点头称是。
薛温不理他,面向皇帝朗声道:“陛下,五皇子这是在针对臣!臣固然爱财,但臣从小读圣人书长大,当然懂得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旁的太子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听到他的话心底忍不住冷笑。
你懂得个屁!
五皇子又道:“人心不可测啊!陛下!谁能保证薛大人一双黑眼睛看见雪花银会不起歪心思?”
薛温怒道:“五皇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臣?”
皇帝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饶有兴味地看着底下争的面红耳赤的人。
“行了!”要看场面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皇帝出声叫停,看着殿内慢慢安静下来,“既如此,你们两个便一同前往遂州赈灾吧。”
五皇子暗自皱眉,那边薛温却突然道:“臣不同意!”
皇帝看向他,薛温接着道:“臣找大师算过命,大师说臣与五皇子八字不合,若臣和五皇子一同前往遂州,臣担心会不能活着回来见到陛下。”
大臣们垂了眼睛低下头作柱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薛温这个泼皮无赖敢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五皇子怒道:“薛大人是何意思?”
薛温垂着眼皮,道:“臣没有别的意思,臣只是格外惜命。”
五皇子一甩袖子,满面怒容:“真是无稽之谈!想不到薛大人堂堂七尺男儿,会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薛温面向皇帝,悲戚道:“臣和胞妹从小没了父母,就算臣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妹妹打算,若是妹妹以后嫁了人,没了臣这个哥哥在身后为她撑腰,指不定日后被人怎么欺负呢!”
五皇子冷笑:“薛大人对胞妹倒是一片爱护之心。”
“毕竟臣只有这一个亲妹妹。”
“可是薛家那么多人,就算没了你,令妹说不准也能过得很好。”
“五皇子的意思是就算臣死了也无妨吗?”薛温一掀袍子向皇帝跪下,沉痛道,“薛家大房只剩下臣一个男丁,臣需得好好活着才能不罔顾父母生养之恩。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五皇子气的脸色发黑。
这是让你去赈灾,又不是让你去上战场!能不能不要说的像是去送死一样?
薛温兀自跪着,大有皇帝不收回成命他便能跪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皇帝神色莫测,默了半晌,道:“老五说的有几分道理,薛温你别的毛病没有独有一个贪财,让朕十分不放心。”
五皇子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皇帝目光望向殿中一个着深绯官袍腰间束金带的男人,开口道:“孟侍郎。”
孟远澹出列:“臣在。”
“便由你和薛温一同前往遂州。务必将灾银送到。”
“臣遵旨。”
皇帝似笑非笑看向还跪着的薛温:“这下你满意了?”
薛温磕了个头:“孟大人风光霁月,能和孟大人一同赈灾,是臣的荣幸。”
孟远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五皇子脸色越发难看,薛温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小人吗?
还有父皇,为何不肯将差事交给他?
他垂下头,眼中的愤恨不甘落入地面。
……
……
……
程蕴追问:“为何不好说?此事有何说不得?莫非婶娘并不想告诉我?借故推脱?”
张氏神色僵了僵,不无尴尬道:“怎么会………蕴姐儿,这种事情,还是由你的父亲告诉你才好。说到底,我也和你隔了一层。”
程蕴有些怨念和不高兴,她撇了撇嘴,垂下目光,绞着手上的帕子,小声嘀咕道:“婶娘还说我呢,明明就是您把我往外推………”
张氏有些无奈:“非是我不肯告诉你,只是其中原委我是真的不甚清楚,如何跟你说?”
程蕴低着头,轻声道:“他们说我娘是被人害死的,并非是难产而亡.......”
张氏搁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问道:“蕴姐儿这是听谁说的?”
程蕴依旧低着头:“有人跟我说,我娘本来可以平平安安生下我的,只是府上有人做了手脚,害死了我娘………”
张氏脸色煞白,气得拍了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
程蕴抬起头,眼里有些迷惑,她的三婶娘居然发起了脾气,真是少见。
“婶娘可知道此人是谁?”
“没有这个人!”
程蕴闻言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听人说,那几日婶娘时常去看望我娘。”
张氏直觉后背一凉,她眯起眼,嘻嘻打量着程蕴脸上的神情,企图从中发现什么,然而她却是失望了,程蕴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神情,从她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张氏抓紧帕子:“我和你娘是妯娌,她怀了身孕,我去看望又怎么了?蕴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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