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过往
程蕴说道:“婶娘说的是,只是有人告诉我,我娘去世那天,婶娘去看望过她。”
张氏脸色沉了下来:“蕴姐儿莫不是以为是我害死了你娘?”
程蕴没说话。
张氏冷冷一笑:“三丫头,我好歹是你的婶娘,你为何如此怀疑我?再者说了,整个府上,谁不喜欢你的娘亲?我又怎么会害她?我和她有什么仇怨?”
程蕴抬起头,脸上的笑意甜丝丝的,她说道:“婶娘说的是呢。只是吧,侄女认为,这人活在世上,不管你有多人讨喜,总有人讨厌你,这没什么理由。”
张氏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程蕴依旧在笑:“更何况,一个人去加害另一个人,往往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理由,一切只为一个利字。”
张氏如针一般的目光狠狠刺向她,她笑了,脸上肌肉却是无比僵硬,她说道:“那么蕴姐儿倒是说说,我为的什么?”
程蕴也跟着笑:“婶娘这是承认了我娘的死和你有关?”
张氏一脸讥讽:“没有证据的事我为何要承认?”
程蕴点点头:“是啊,没有证据的事自然不能承认。不过此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就算我要找证据也是无能为力,任凭我也翻不出什么花浪来。婶娘是不是这么想的?”
张氏脸上的情绪退地干干净净,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程蕴:“三丫头,你这是为何这么讨厌我?”
“你杀了我娘。”
张氏怒不可遏,她低吼道:“住嘴!三丫头休要再胡说八道!”
……
……
……
流言如一点火星落入辽阔的草原,让整片草原化为火海。
遂州知府李霄目光阴鸷地盯着面前的护卫:“现在满大街的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不久不知从哪来的两个男人,把瘟疫的事闹了起来。”
“人呢?”
“滑不溜手,已经跑了。”
李霄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先前刺杀太子的事失败了,导致整个局都产生了变化。
本来算计着重伤太子,皇帝便会派五皇子来遂州,到时候让他死于瘟疫,教谁也查不出。
虽然太子并未受伤,人选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但是孟家……
如果能够重伤孟家,那个人想必十分高兴。
瘟疫本是安排的一场重头戏。可是现在,他先前废了好大工夫才将瘟疫的事瞒下去,如今被人掀了起来,整个局全废了。如果处理不好,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给牵扯进去。
他闭上眼,听到有个小厮脚步急促地走了进来。
“大人,朝廷派来的人已经到了。”顿了顿,接着道,“还带了好几位太医。”
这么快?
李霄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袍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和气的模样。
李缃儿在门外探头探脑,李霄瞧见皱了皱眉,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李缃儿笑的讨好:“爹,我一个多月都没出门了。”
“如今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你给我在院子里好好待着。”
“爹!”李缃儿不依,扭着帕子跺着脚,微微垂下的脸颊有淡淡的粉色。
之前她的丫鬟跟她说女人要学会欲擒故纵,男人最吃这套了。所以她才会在薛公子走的那天松开手跑了出去,可没料到薛公子并未追出来向她表明情意。
是她长得不够美吗?她伸手摸了摸脸。
可是娘亲从小就跟她说她是整个遂州最漂亮的姑娘。
李霄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这个女儿已经十六了,可以嫁人了。他捋着胡须,陷入深思。
孟家那个是必须要死的。至于薛家那个,一身的臭毛病,更何况还是太子的母族,也不行。
“那苏公子近日没来吗?”
李缃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苏公子,茫然道:“苏公子是谁?”
李霄瞪眼,这孩子还跟他装傻充愣呢!别打量着他瞧不出她心里的算盘,先前太子在此,他睁只眼闭只眼只是为了让太子注意不到其他的事,如今……
李霄一双眼睛眯起,如今说不准可以旧技重施。
…
…
一连阴了好几天,到今天才终于放晴。
程蕴看着月季花重重叠叠的花瓣,低声问道:“舅舅他们到遂州了?”
冯义道:“已经到了。三哥说,如果薛温继续在京城待下去,他们就危险了。”
程蕴叹口气,薛温这人怕是不会将此事轻易揭过去。
冯义又道:“大哥说他们还会在遂州待一阵子,暂且不会回京,让我给姑娘问好。”
程蕴笑了,又皱起眉:“你让他们小心点,瘟疫不是闹着玩儿的。”
冯义点点头:“姑娘放心,大哥他们有分寸。”
“喵!”
程蕴低下头,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猫撞到她的腿上,此时正呲着牙一脸凶狠地冲她示威。
“猫!猫!你在哪儿?”
程蕴朝声音来处望过去,便见程蕙从拐角处转了出来,看见那只通身雪白的猫,提起裙子跑过来。
她这番动作吓得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一脸惊惶:“姑娘小心着些。”
程蕙将猫抱起来,方才还龇牙咧嘴的猫此时温顺无比。
她松口气,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程蕴,道:“三姐姐也在?”
程蕴笑着点头:“今儿日头好,便出来看看花。”又看向她怀中的猫,“妹妹何时养了猫?”
程蕙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爹爹前儿不久给我寻来的,三姐姐你看,这只猫是不是很漂亮?”
程蕴顺势看了一眼,那猫儿一双眼睛是极清澈的蓝色,她点点头:“确实漂亮。”
程蕙听到她认同了她的看法,笑弯了一双眼:“是吧是吧?三姐姐我跟你说,这只猫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的时候特别可爱,它肚子那里的毛可柔软了!但是它不让人摸,我却是可以的,我娘见了就说这猫儿有灵性。”
程蕴含笑听着,一旁的冯义见状陷入沉思。
他要不要和大哥说一声让大哥也给姑娘寻只猫来?不过猫儿除了抓抓老鼠好像也没太大用处,还不如养条凶狠的大黄狗,既可以看家护院,还可以恐吓那些欺负姑娘的人。
冯义暗自点头,回头他便跟大哥提一提。
程蕴像是想起了什么,面带犹豫:“妹妹明儿个可是要去白水寺?”
程蕙点点头:“我娘之前便答应了我。”微顿,又道,“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程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听说东城门那儿有家钱记铺子,他家做的糕点很是好吃。我想问问妹妹,回来的时候能不能替我带一些回来?”
程蕙她们去白水寺走西城门会最近,而如果到时为了给她带糕点,那是需要绕路的。
“行!”
程蕴倒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爽快,抬起脸冲她感激地笑了笑:“谢谢妹妹,我过会儿便让丫鬟把银子给你送去。”
程蕙笑了笑:“好。姐姐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带的?”
程蕴脸红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程蕙身后跟着的丫鬟此时上前道:“姑娘,出来好一会儿了,夫人该着急了。”
程蕙皱了皱眉,冲程蕴歉意的笑了笑:“那我便先回去了。”
等身后再瞧不见程蕴那行人,那丫鬟才低声道:“姑娘不该应下来的。”
程蕙看着怀中的猫打了个哈欠,她叹口气:“三姐姐从小便不容易,不就是带份糕点吗?绕条路的事,能帮便帮一点吧。”
丫鬟立马恭维道:“姑娘心善。”
而此时冯义却向程蕴问道:“姑娘喜欢吃糕点?”
程蕴心不在焉回道:“哦,还行。”
冯义觉得自己的脑瓜子转不过来了。还行?这是哪门子回答?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程蕴却道:“你们在京中还有几个人?”
“我,还有我三哥和四哥。”顿了顿,“还有的弟兄们不在京城。”
程蕴眯起眼睛看天,轻声道:“如果我要你们帮我去从一群地痞手里抢回一根簪子,你们能不能办到?”
“什么样的地痞?”
程蕴笑了笑:“只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的地痞,碰上会拳脚的侍卫他们只有被挨揍的份。”
冯义点头:“那我们三个应该足够了。姑娘说的是什么样簪子?”
“一根通身碧绿的簪子。”程蕴顿了顿,面上的笑带了几分涩意,“你们已经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还没好好谢过你们。”
冯义摇摇头,正色道:“姑娘不必如此,当年夫人问过我们的去留,我们留下来都是自愿的。”
程蕴忽然有些好奇:“我娘是什么样的人?”
冯义的脸上带了几分敬佩:“夫人和别的女子不一样,甚至不输于男儿。夫人的性子很爽直,她教了我们很多东西。”
这么说来,难不成她的母亲自幼是被当成男儿在养?可是又有什么好像不太对?
她是不是忽视掉了什么?
…
…
夜幕降临,烛火如豆。
赵氏温柔地抚了抚程蕙熟睡的脸颊,替她掖好了被子,然后带着丫鬟们出了内室。
她在一张圈椅上坐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而后看向一旁的孙嬷嬷:“大姑娘那边听了之后有什么反应?”
孙嬷嬷道:“去传话的丫鬟回来说,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是没哭没闹。”
赵氏点点头:“还算是懂事。”
“定安侯虽然年纪大了些,她嫁过去虽是继室,好歹也是正妻不是?”
嘴上虽是这么说,心底却泛起几分悲哀。
她往内室瞧了一眼,程蕙仍在沉睡。
赵氏的脸上便带了几分忧心:“这孩子,我倒是希望她能慢点长大。我只要一想到她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心就止不住的难受。”
孙嬷嬷忙劝慰道:“夫人别担心。姑娘是个福泽深厚的,日后定会嫁个好郎君。”
赵氏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说来也怪,自从生下她,我这一颗心全扑在了她的身上,恨不得事事都替她操办好,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不惜一切代价想让她成为最幸福的人。”
她叹口气,话锋一转:“那些护卫都安排好了?”
“夫人放心,那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明儿个有他们护着姑娘,保证没人敢近身。”
赵氏点点头,想到什么又皱了皱眉:“怎么三丫头好好儿的要蕙姐儿给她带糕点?”
孙嬷嬷道:“三姑娘年纪还小,嘴馋一点也正常。夫人您想想,二老爷不闻不问的,吴氏待她又能有几分真心?”
赵氏又叹口气:“那孩子倒是可怜的,如果孟氏……”
话说了一半,她便止住了。
二房如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清晨的空气带着寒意,钻进人的鼻孔,进入到肺腑。
赵承凌一脚踩碎还没有几分暖意的阳光,大步踏进一所院子。
丫鬟婆子见了他纷纷行礼:“见过大公子。”
“母亲呢?”也不等丫鬟回话,自己掀起帘子便闯了进去。
赵夫人此时正在做针线活,听见动静头也未抬:“大清早的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我要娶葶表妹!”
赵夫人手顿了顿,面无表情道:“你葶表妹已经和定安侯交换了庚帖,眼下已经开始商议婚期,你怎么娶她?”
赵夫人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僵硬的脸:“再者说,就算她还没和人换过庚帖,难不成你以为你就能娶到她不成?”
赵承凌神色痛苦,他哀求道:“母亲,我是真心喜欢她。定安侯都四十多了,这年纪都可以做她的爹了,更何况他前头还死过两任妻子,底下好几个孩子,她嫁过去能有什么好?”
赵夫人笑了笑,带着几分讽刺:“喜欢?你的喜欢值几分钱?程家是看谁的喜欢来嫁姑娘的吗?定安侯四十多了又如何?有好几个孩子又如何?”
她放下手里尚未做好的衣裳站起身渡步到窗前:“那丫头是个庶出,却生了一副好样貌,便注定了要成为联姻的工具。”
“就算你的姑母同意将她嫁给你,程家两个老的可不会同意。”
“凌儿,你该明白,你是赵家长孙,日后会是赵家家主,你的妻子必须是会为你带来助益的人,而不是空有一副样貌的姑娘。”
赵承凌一双手握紧成拳,他愤怒地低吼:“我不明白!”
赵夫人转过身平静地望向他。
赵承凌的一双眼因愤怒悲伤而变成了红色,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他喃喃道:“母亲,我真的不明白,既然我喜欢她为何不能娶她?为何我将来一定要去娶一个我不爱的人?”
赵夫人淡淡道:“因为你姓赵,那便要承担起这个姓氏的责任。”
赵承凌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他沉默地出了院子。
赵夫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吩咐道:“派几个人好好跟着,别让他做错了事。”
赵承凌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府,他茫然地看着热闹喧阗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程葶那张宜喜宜嗔的脸。
那个女孩子,是他心口的朱砂,床前的白月光。
“咦?赵公子?”
赵承凌将目光投向来人,木然地点点头没说话。
吴霖眸光微闪,故作关切道:“赵公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见他不说话,吴霖继续道:“赵公子若是不开心,不如和我去喝两杯?”
喝酒吗?
赵承凌一双眼睛稍微恢复了点神采,点头道:“也好。”
两人结伴而行,找了家酒楼,要了一间雅间。
店小二将酒端上来,赵承凌一言不发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灌下去,辛辣的酒水呛的他连连咳嗽,嗓子火烧一般。
吴霖看着他闷头喝酒的样子,轻声道:“赵公子这是遇到了什么事?能否跟我说说?”
见他依旧自顾自喝酒,继续道:“好些事闷在心里头是不行的,说出来兴许能轻松些。”
赵承凌倒酒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有些涣散:“葶表妹……”
吴霖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是为情啊。
他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转而叹了口气,感慨道:“说起来,葶表妹也是命不好,嫁给谁不好?定安侯府那个样子,她这一嫁过去后半辈子都毁了啊!”
赵承凌闻言眼中流露痛苦。
吴霖继续添柴:“想必这件事葶表妹也是不愿意的,可她一个女孩子,又能说什么呢?现在指不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呢。”
赵承凌捏着酒杯的手指尖泛白。
吴霖视而不见,给自己倒了杯酒:“如果这个时候能够有人来带她离开,她应该会十分高兴。”
赵承凌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眼中还有些茫然:“带她……离开?”
吴霖点点头,叹口气:“是啊,带她离开。她一个庶女的身份,不知道在程家吃了多少苦,想必她早就对程家没什么感情了。”
“若这时候她的心上人说要带她远走高飞,她怎会不愿?”
赵承凌又不说话了,喝酒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吴霖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让店小二又上了一壶酒。
…
…
李缃儿从妆奁中拿出一支金钗,对着铜镜在头上比划两下,皱皱眉又扔了回去。
“薛公子现在在做什么?”
葡萄道:“薛公子整日待在房里把门关着,奴婢也不知道。”
李缃儿叹口气,虽然这个薛公子没有前头那个薛公子好看,但他总是眉眼含笑没有距离感,更容易相处。
石榴问道:“还有个孟公子呢,姑娘不喜欢他吗?”
李缃儿撇撇嘴:“那个啊,虽然长得也不差,但是话也太少了,跟个闷葫芦似的,我说十句话他也不一定回一句,太不可爱了!哪有他这么对待女孩子的?活该他都二十多了还娶不到媳妇!”
石榴立马道:“姑娘说的是。”
但是那个薛公子也有二十多了,也没娶到媳妇呢。
李缃儿从妆奁中挑出一对金累丝灯笼耳坠戴上,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往客院走去。
丁邑守在门口,远远地瞧见李缃儿的身影,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个姑娘可比京城的那些难缠多了,也不知道李霄到底怎么在教女儿?
李缃儿走上前来,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往他身后瞧:“你们家公子呢?”
丁邑往旁边挪了挪,挡住她的视线:“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李缃儿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有些奇怪:“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们公子了吗?”
“这是自然。”
李缃儿皱着两条细细的眉,歪着头有些不解:“这是谁定下来的规矩?怎么我从未听说过?”
这不是规矩,这是人之常情!这李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不懂?
李缃儿见他不说话,有些不耐:“哎呀!你这个大块头总挡这儿干嘛呀?我来陪薛公子说说话都不行吗?”
丁邑岿然不动:“李姑娘,我们家公子不需要你陪。”
李缃儿有些恼了:“我说你这个人,五大三粗的,果真脑子不好使!你这么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将来可没人嫁你!”
丁邑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个不劳姑娘费心。”
“我可没为你费心!”
女孩子声音稍微大了些,尖尖细细,让屋内的人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李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李缃儿立马换了副温柔和顺的样子,微微垂下头:“薛公子好不容易来趟遂州,我却未曾好好尽过地主之谊。我便想着来看看公子这儿可缺什么,公子又喜欢什么样的吃食?”
薛温含笑颔首:“姑娘有心了。但是我同孟大人一同到遂州,长途跋涉,很是辛苦。姑娘不能厚此薄彼,也应该去问问孟大人才是。”
李缃儿脸僵了僵:“薛公子误会了,我来问过公子便会去问孟公子的。”
薛温道:“如此便好。姑娘也不必问我的喜好了,我和孟大人情同手足,他喜欢的我都喜欢,姑娘只管问他便是。”
李缃儿的脸越发僵硬了,让她去问那个锯嘴葫芦?那姓孟的怕是连屁都不会回她一个!
她犹不死心,薛温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李姑娘,这天儿怪冷的,你也别总是跑出来,回头冻病了可不好。”
李缃儿闻言,心里头甜蜜的泡泡一个一个往外冒:“没关系的公子,我不冷。”
薛温忽略掉她含情脉脉的目光,叹口气:“一张小脸都冻紫了,还说你不冷?”
什么?她的脸紫了?
李缃儿猛地捂住脸:“那我这便回去了,公子有什么事便和我说。”
丁邑看着李缃儿的身影消失不见,向薛温道:“属下无能,惊扰了公子。”
薛温笑了笑,眼里满是兴味:“李霄最近在做什么?”
“李大人每天都会去向太医询问瘟疫的情况,看起来很是担心百姓。”
薛温嗤笑,转身回屋:“担心?他担心个屁!身为一州知府,会不清楚城内的情况?流言都满天飞了他才向圣上请罪。”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还有他这个女儿,也不好好管管。摆明是想让我们分神。”
丁邑道:“公子放心,属下会派人看紧他。”
薛温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阴:“京城那边……”
“何悠还在带人找。”
薛温笑了笑:“他怕是找不到,那几个人贼精。”
他有些惋惜:“要不是李霄这个废物没管好遂州,弄出了瘟疫,圣上也不会二话不说把我赶来遂州,再给我一点时间说不定现在那小贼已经被我千刀万剐了。”
他望向外面阴云笼罩的天空,这贼可不能这么便宜了去,不光要让他把五两银子还回来,还得把他所有的银子全变成他的。
程蕴拿着一根碧玉簪子迎着阳光看,她笑了笑,果真是好水头,漂亮得很。
她将手收回来,放近了瞧,在簪子头部有个极细小的“嬿”字。
吴嬿。
这是吴氏的闺名。
她不知道吴氏那个女人到底是犯了什么蠢,居然想着去雇一群地痞流氓虏走程蕙。
上一世吴氏让人埋伏在西城门,被赵氏带的侍卫全打趴了,问他们是谁指使的,他们倒是一五一十的全抖了出来,怕赵氏不信还把这根簪子拿了出来。
吴氏到底上哪儿找的这么蠢的一群人?
那时候程蕙虽然安然无恙,但受了惊吓,病了几天。
程蕙那可是赵氏心尖儿上的一块肉,她又岂能干休?于是拿着簪子去找老夫人评理,闹了一场,大房和二房的关系越来越差。
其实吴氏要怎么作死都和她无关,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吴氏这个蠢货把二房也搭进去。
好在这一世程蕙她们绕了道,这根簪子落到了她的手中。
程蕴将簪子放下,又看向一旁的银子,这还是冯义他们顺手从地痞身上抢来的。
伸手数了数,有十多两,她弯了弯眼,唇角越翘越高。
程蕴将银子归拢,然后抱进了怀中,跳下炕,脚步噔噔地跑到床边,摸出一个匣子打开,那里面还放着从薛温那儿抢来的五两银子,她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放了进去,然后将匣子放回原位。
做完这些事她才看向绿槐:“五妹妹的禁足可是要解了?”
绿槐看她心情好,面上也跟着带了点笑:“恩,五姑娘被关了有一段时间了,该放出来了。”
程蕴笑道:“她从我这儿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怕是不会罢休。”
顿了顿,她问道:“三房那边有什么动静?”
绿槐摇摇头:“二姑娘还是那样,四姑娘也是足不出户,安静得很。”
程蕴意味深长道:“如今五妹妹出来了,想必又有热闹了。”
第二天程蕴去给程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便看到了程菀。
除了稍微瘦了些,精神倒看着还好,看见她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等请完安从荣辉堂出来,程菡突然叫住了她:“三姐姐。”
程蕴停下脚步,含笑问道:“四妹妹有什么事?”
程菡有些不好意思:“那会儿我便瞧见三姐姐的帕子有些不一样,怪好看的,姐姐能否给我细瞧瞧?”
程蕴点点头,将帕子递过去。
程菡接过笑赞道:“好漂亮的花样子!姐姐自己画的?”
“是啊。”
程菡将帕子还给她,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姐姐的花样子画的这般好,姐姐先前可是藏拙了。”
程蕴笑的有些羞涩:“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姐姐可别害羞,我是真心觉得姐姐的帕子好看。”顿了顿,又道:“姐姐也别总待在院子里,有空儿便去我那儿玩。”
程蕴笑了笑:“如今天气越发冷了,我倒是懒得动弹。”
程菡道:“出来走走也是好的。前两天我舅舅给我送了一些信阳毛尖,姐姐去我的院子我给姐姐煮茶喝。”
程蕴笑着说好,又和她闲扯了几句,然后看着她走到了程菀身边。
“好些日子没看见五妹妹了,五妹妹都瘦了。”
程菀睨了她一眼:“你不是和三姐姐聊帕子聊的挺开心的吗?”
程菡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哟,这是谁惹我们五妹妹不高兴了?”
程菀冷哼一声,没回答。
“你别说,方才我瞧三姐姐的帕子,那花样子确实独特,整个京城怕是只有她一份。”顿了顿,她话锋一转,“说起来有些日子没看到吴家表姐了,她可还好?”
程菀皱了皱眉,她这好好的提吴曼茹作甚?
先前因为程蕴的一番哭诉,打翻了他们的算盘,不光吴曼茹恨程蕴恨的不行,吴霖也怄。
其实程菀倒是很希望程蕴能够嫁给吴霖的,只要她嫁到吴家,成了吴家妇,那岂不是任他们搓磨?
只可惜程蕴太狡诈。
她的脑中忽然响起程菡方才说的几句话,挑出了几个关键词,心跳突然加速。
她的一双眼睛因兴奋而变得格外明亮,既然明的不行,那就玩阴的。
想到此她也不愿再同程菡废话:“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程菡看着她脚步急促地离开,唇角勾起,这种只有几分小聪明的人用来利用再好不过。
如果此事能成,那就皆大欢喜,就算不能成,二房也有一场热闹可瞧。
程菀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大夫人给吴家安置的客房。
“表姐!”
吴曼茹听到动静起身相迎:“你怎么来了?”
程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对那些丫鬟道:“你们都退下,我和表姐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等到屋内都没了外人,她的脸上又浮现出兴奋:“表姐,你不是恨程蕴吗?我这儿刚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而后在吴曼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吴曼茹听完点点头,又皱了皱眉:“这东西好拿到手吗?”
程菀笑了笑:“表姐放心,这事交给我。”
吴曼茹又道:“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何最后不去找姑父,而是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程菀道:“表姐你想,程蕴那张嘴皮子太能说了,要是到时候被她听到了什么风声,跑去爹爹那一说,爹爹被她给说动了,我们的工夫可就白废了。”
其实这里有程菀的一点私心,她总觉得程峘对程蕴的态度有些奇怪,这让她有些担心最后程峘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少女的心思敏感又多疑,程菀也不例外。
吴曼茹还是有点不放心:“难不成孟家就能成?”
程菀笑了笑,眼中有着算计:“这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者说,就算表姐不信我,也该相信表哥才是。这事由表哥去说,肯定能成!”
吴曼茹点点头:“等我哥哥回来我便同他说。”
程菀又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招过来一个小丫鬟,小声耳语几句,又偷偷塞给她几两银子,那丫鬟领命而去。
程菀看着一地金灿灿的阳光,心情十分好。
而吴氏的心情很不好。
她让那些地痞替她办事,许了他们不少银子不说,那群地痞还要让她给他们送去一件有记号的首饰,不然此事他们不敢办。
这倒罢了,只要此事能成,她给他们便是。
可是结果呢?这群王八蛋拿着她的银子首饰跑路了!
赵氏带着程蕙安然回了府,她见状让人去质问那群地痞,可回来的人说那群地痞已经不见了踪影。
吴氏现在只想活剐了那群王八蛋!
还有那根簪子……如果落到有心人手中,她就危险了。
吴氏有些头痛地闭上眼,想起什么又睁开眼看向寒沙:“菀儿呢?”
寒沙道:“五姑娘去找表姑娘说了会儿话,现在在屋里休息。”
吴氏点点头:“派人看好她。”
寒沙垂下眼睛:“奴婢明白。”
没几日吴霖便独自一人去了孟家。
说明来意后他被小厮带到了偏厅,如今已入了冬,偏厅内却一盆炭火也没有,他在冷清清的偏厅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在喝完第六杯茶,孟老太爷终于现了身。
吴霖忍住心底的火气,恭敬地行礼:“晚辈见过老太爷。”
孟老太爷挑了挑眉,在主位坐下:“听门房的人说,你要见我?”
“是,晚辈有一件事想请老太爷成全。”
孟老太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道:“何事?”
“晚辈和蕴表妹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晚辈今日来此便是想请老太爷做主将蕴表妹嫁给我。”
孟老太爷喝茶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吴霖那张脸:“你说,你和那孩子两情相悦?”
“是。”
孟老太爷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将茶盏放下:“你既和她两情相悦,为何不请了媒婆去程家提亲?你跑来我这儿做什么?那孩子可不姓孟。”
吴霖不急不惶:“蕴表妹确实不姓孟,但我相信老太爷心底是疼爱蕴表妹的。”
孟老太爷冷笑一声:“你知道个屁!你说我疼爱她,何以见得?我有多讨厌那孩子,整个京城还有谁不明白?”
吴霖道:“晚辈听说,老太爷当年很是宠爱孟大姑娘。”
他口中的孟大姑娘是程蕴的母亲孟氏。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老太爷既然宠爱孟大姑娘,又怎么可能厌恶她的亲生女儿?所以晚辈敢断言,老太爷心里是疼爱蕴表妹的。”
孟老太爷笑了,极尽讽刺,他看向吴霖的目光像看傻子一般:“无知小儿!那孩子姓程!就算身上有一半流着我孟家的血,但还有一半是程家的。我女儿便是死在了程家,你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孩子?”
说到最后,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吴霖暗自皱眉,难道他的猜测错了?
孟老太爷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说了这半天,你还没说为何找到我这儿?”
吴霖道:“程二老爷对蕴表妹的态度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晚辈担心,日后二老爷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将蕴表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而晚辈是一介白身,二老爷怕是瞧不上。”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道:“对女子来说,嫁人是终生大事,既然要嫁,那就应该嫁给她心仪的郎君。孟大姑娘只有蕴表妹这一个孩子,老太爷就算再不喜欢,她的人生大事怎么也该管管,不然孟大姑娘也难安心。”
吴霖正色道:“老太爷,晚辈是真心喜欢蕴表妹,我保证,蕴表妹嫁入我吴家,我必定会待她好,事事以她为先。”
孟老太爷似笑非笑地望过去:“我管?我要怎么管?你要我插手,程峘会同意?程家那两个老东西会同意?”
吴霖道:“老太爷深得圣上信重,何不去请圣上下旨?”
孟老太爷觉得他应该是老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吴霖继续道:“如今蕴表妹还小,晚辈还可以再多等她两年。”
孟老太爷垂下眼皮:“你一个人在这自说自话说了这么多,也别拿我当傻子一样,说什么你们两情相悦,证据何在?难不成只要有一个男人上门说他和那丫头两情相悦我就要进宫请旨不成?你把圣旨当成什么了?”
吴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道:“不敢欺瞒老太爷,这便是蕴表妹亲手交给我的。”
孟老太爷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谁知道你这帕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吴霖笑了笑:“老太爷别不信,这帕子上的花样是蕴表妹亲手画下来的,因这花样子独特,京中还是头一份,再找不出第二份来了。老太爷只管去程家问一问,蕴表妹前几天还用过的呢。”
孟老太爷忽然沉了脸:“你让我去程家问?我和程家什么样的关系你难道不清楚?”
吴霖不料孟老太爷说生气就生气,脸上的笑僵住了。
孟老太爷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厌烦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跟前鬼扯了,你要喜欢那丫头,好好的去程家提亲去跟程峘说,那丫头嫁给谁有程峘做主呢!你跑来我孟家成何体统?”
吴霖皱了皱眉,方才他应该已经将利害关系给说清楚了啊,怎么孟老太爷还是这么个态度?
“来人!请吴公子出去!”
吴霖不死心,孟老太爷却当先起了身,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道:“你也别总是一口一个‘表妹’,那孩子的母亲姓孟,可不是姓吴!我们孟家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孙子!”
说完,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吴霖的脸色十分难看,出了孟府,转进一条胡同。
他委实没有想到孟老太爷厌恶程家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程蕴身上还流着孟家一半的血,也被他给迁怒了。
但是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只要他把程蕴弄到手,怎么也和孟家沾上了边,到得那时,他有的是法子让孟家消气,和孟家搞好关系,借助他们的势。
他伸手摸了摸袖中的帕子,眼中的阴毒显露无遗,这帕子可还在呢。
吴霖兀自沉思,不料眼前一暗,景色消失,他被一条麻袋给罩住了。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拳脚已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他的脸、头、肚子、胳膊、腿上。
吴霖被打的卧倒在地,疼痛在四肢肆意蔓延,使他身体蜷缩如虾米。
出手的人不理会他的愤怒的叫骂声,往他身上翻找一通,就此离去。
吴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伸手往袖中一摸,帕子已经不见了。
他呵呵低笑两声,却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阴冷恶毒就要从眼中溢出来,这帕子他可不是只有一块。
程蕴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懵。
“你说那些人进了孟府?”
绿槐点点头:“冯义说,他们打算出手的时候已经有人抢了先,吴霖身上的帕子和银子都被他们拿了去,然后看着他们从孟家后门进去了。”
这又是程蕴没算到的一个变数。
不过好在就算有了变故也没影响到她的计划,接下来就看吴霖的了。
她又皱了皱眉,孟家为何要抢走帕子?
孟老太爷打量着手中的帕子,皱着眉有些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孟安:“这难不成真是甜姐儿绣的?她就没传消息出来?”
孟安跟了他二十多年,此时道:“老奴确实没收到她的消息,说到底还是她的身份太低,很少能接触到表姑娘。”
孟老太爷叹口气:“罢了,好歹这帕子现在在我的手上。”
他的眼中又浮现阴狠:“吴家也太猖狂了,当年的事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倒先蹦跶出来了。还想着拿我们孟家做跳脚石,也不怕把自个儿给摔着了。”
孟安道:“此事可要和老爷说一声?”
孟老太爷沉吟片刻,道:“暂且不必,等他从遂州回来再说吧。”
孟远澹看着眼前只比他小了几岁的年轻人,淡淡道:“薛大人要去调查瘟疫发生的原因,跑到我这儿做什么?”
薛温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笑道:“孟大人,好歹我和你都是圣上委以了重任的,那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冲在前头,而孟大人在后头什么都不用做吧?”
孟远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薛温继续道:“我这可都是为了孟大人着想,如果查出了原因,那可是大功一件。”
孟远澹道:“我竟没有想到薛大人如此体贴。”
薛温笑了笑:“孟大人和我多接触一段时间就会知道,我确实很体贴。”
“所以你才会体贴地对李姑娘说我和你情同手足?”孟远澹似是笑了,“薛大人,请问我何时和你关系这般好了?”
薛温脸上毫无尴尬,讶异道:“我以为,我和孟大人一路辛苦地从京城跑到遂州,关系已经近了不少。”
他叹口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孟远澹点点头:“不错,薛大人确实自作多情了。”
丁邑在一旁低下头,当他们公子说要来找孟大人的时候,他有些不解。
薛温说:“这姓李的八成后面还有人,不然他一个知府哪来这么大胆子?”
然后他笑了笑:“这仇恨总不能拉在我一个人身上,总得找个人帮我分担点。”
然后他们便来找孟远澹了,可这孟大人也不是傻子啊,怎么会任由他们算计?
薛温道:“孟大人这般直言直语,很是伤人。”
“实话总是伤人的,薛大人不应该总想着听一些虚伪的假话。”
薛温惭愧道:“孟大人教训的是,但是孟大人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城中百姓想想,你看看外面百姓们惊惶不安的样子,孟大人于心何忍?”
孟远澹淡淡道:“看来我今日要是不同薛大人一同出去,薛大人是不会放过我了。”
薛温笑了笑:“孟大人说笑了。”
他们两方人僵在这里,不巧李缃儿听到风声跑了过来。
因为跑的太急,她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脸颊微微发红,她喘着气看看薛温又看看孟远澹,然后提着裙子小跑到薛温身边:“薛公子,你们要出门吗?”
孟远澹默然往后退了一步。
薛温看见扯了扯嘴角:“是啊,我和孟大人正准备去看看那些百姓。”
李缃儿一双眼睛晶晶亮:“薛公子,我认识路,我带你们去!”
薛温哦了一声:“这倒不必,李姑娘身娇肉贵的,要是被冲撞了就不好了。”
李缃儿觉得薛温真是太完美了,长得英俊不说还这么体贴人,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于是她垂下头忸怩道:“说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薛温道:“说起来马车还未备好……”
李缃儿立马道:“薛公子稍等,我这便去吩咐!”
孟远澹看着李缃儿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看了薛温一眼:“薛大人很讨小姑娘喜欢。”
而后抬脚往外走。
薛温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李姑娘是活成了洪水猛兽啊。
出了府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薛温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孟大人觉得李霄此人如何?”
孟远澹端起茶盏:“薛大人这是查到了什么?”
薛温笑了笑:“孟大人也别装傻充愣,我确实查到了一点东西,但我能查到的孟大人应该也查到了。”
在茶水腾起的热气中,孟远澹没说话。
马车驶出了城外,在一座山脚下停下。
孟远澹见状问道:“薛大人这是要进山挖矿吗?”
薛温道:“矿倒是没有,衣物倒是有不少。”
孟远澹看他一眼:“那些得了瘟疫的穿过的?”
薛温正要说话,外面侍卫一声大叫:“有刺客!”
薛温看着那些从四周冲出来的蒙住了脸的人,一声轻笑:“这是狗急了要咬人呢。”
两人带来的侍卫已经和那些人打在一起,兵器刺进皮肉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孟远澹看着一地的尸首,漠然道:“薛大人,我这是不是被你给连累了?”
正说着,一支泛着幽光的箭直直飞向他的面门。不等他身旁的侍卫出手,那支箭已被一块玉佩打落。
薛温上前看着那碎成了好几瓣的玉佩,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玉佩让他想起了在宝成寺捡到的那块,一样的劣质,一样的不值钱。
他笑了笑,这伙人明显和程家三姑娘有点关系。
想到程蕴,他眼中的兴味更甚。
当初在福宜公主寿宴,他陪这小姑娘听了一阵子墙角,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三姑娘,他还赚不成太子的两千两。
丁邑上前试探道:“公子?”
薛温摆摆手:“不用追,由他们去。”
“三姑娘,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程蕴看向那来传话的丫鬟,点点头:“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荣辉堂里此时气氛凝重如霜。
程蕴好似一无所察,从容地上前行礼:“见过祖母。”顿了顿,“见过母亲,大伯母,三婶娘。”
赵氏看了一眼程老夫人,见她老人家一直阖着眼皮没说话,于是道:“三丫头你瞧瞧,这可是你的帕子?”
程蕴接过那块帕子看了一会儿,然后递回去:“这不是我的帕子。”
程老夫人闻言睁开眼睛。
吴氏笑了笑:“蕴姐儿,这帕子上的花样子不是只有你会画吗?这帕子难道不是你绣的?”
程蕴怔了怔:“母亲以为这帕子是我的?”
吴氏垂了垂眼,道:“倒不是我以为,而是有人一口咬定这帕子是你的。”
赵氏瞥了她一眼,接过话头:“这帕子是从你吴家表哥那拿来的,问过后,他说是你院子里的丫鬟给他送过去的。可有此事?”
程蕴摇摇头:“绝无此事!”
吴氏又笑了:“这倒是奇了。”
赵氏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看向程蕴:“你吴家表哥身边的小厮说,是你院子里的卷卷借着给他送书的由头,将帕子夹了过去,那丫鬟可是受了你的吩咐?”
“大伯母明察,侄女从未吩咐过。”
程老夫人终于出声道:“去把那丫鬟叫来问问。”
于嬷嬷出去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卷卷被人带了过来。
卷卷头一次见到这般阵仗,吓得腿脚发软。
她垂着脑袋颤颤地跪下:“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三位夫人。”
赵氏放缓了语气,道:“你且别怕,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卷卷咽了咽口水,怯怯道:“大夫人请问。”
赵氏道:“你前几日可是去过吴家公子住的客院?”
卷卷点点头:“回大夫人,奴婢去过。”
“你去做什么?”
“去送书。”
卷卷话音一落,屋内落针可闻。
程蕴如同老僧入定,眉眼未曾抬一下,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在她这儿化为虚无。
赵氏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谁指使的你?”
“是……是流紫姐姐说姑娘吩咐下来的。”
程老夫人皱了皱眉:“流紫又是谁?”
程蕴道:“是孙女院中的三等丫鬟。”
程老夫人看她一眼:“去把她叫来问话。”
没多久,流紫神色惴惴地走了进来。
等她行完礼,赵氏指着卷卷,道:“这丫鬟说你指使她去客院给吴家公子送物件,你怎么说?”
流紫看了卷卷一眼,低下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姑娘吩咐奴婢去给吴公子送书,但奴婢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便将此事交给了卷卷。”
程蕴疑惑地看向她:“我从未吩咐过你,你可是记错了?”
流紫猛地抬起头,满是震惊:“姑娘?”
那天程蕴确实拿着一本书让她去客院跑一趟,她还不解过,怎么如今程蕴却像从未发生过此事一样?
卷卷突然大声道:“老夫人,奴婢绝未说谎,确实是流紫姐姐让奴婢去送书的!”
吴氏笑了笑:“这倒是有意思了。”
赵氏像没听见一样,对流紫道:“你呢?你怎么说?”
流紫低下头:“奴婢说的也是实话。”
程老夫人似笑非笑:“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在说实话,那是不是没有人说假话?”
程蕴道:“祖母,这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出在了帕子上,孙女可以证明,这块帕子不是我的,她们说的是不是实话也就无关紧要了。”
“你说。”
程蕴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道:“这才是孙女的帕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程老夫人让于嬷嬷将程蕴手中的帕子拿过来,和先前那块帕子放在一起比对。
两块帕子是一样的。
程蕴继续道:“花样子确实是我画的不错,但是早在之前我便将花样子卖给了千云斋的苏娘子,说不定她已经绣好了帕子早就开始卖了。”
苏娘子她们是知道的,宫中出来的绣娘,后来出了宫,开了家店铺,接一些绣活。
吴氏回过神来,有些为难道:“可是这也不能证明这块帕子就不是你绣的。”
程蕴笑了笑:“不错,仅仅如此确实不能证明我的清白。”
她看向程老夫人:“祖母您仔细瞧瞧,我帕子上的叶子和吴公子拿出来的是不一样的。”
程老夫人拿起两块帕子瞧,这才发现程蕴那块帕子的叶尖是微微卷起的,而另一块却是舒展的。
程蕴道:“最重要的一点,我用的丝线和苏娘子用的有很大的不同。”
众人一看,果真程蕴的那块用的丝线光泽度和颜色的鲜亮度远远不及另一块。
程蕴笑了笑:“这样的丝线我房里还有很多,针线房给我送来的丝线都是这样的。”
“祖母若是还不信,只管派了人去千云斋问问便知。这定是有人要陷害孙女。”
吴氏看看程蕴又看看流紫,扬眉讶异道:“蕴姐儿的意思是,这个丫鬟要陷害你?”
程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点头正色道:“母亲说的对!”
吴氏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她没有想到程蕴连她的话外音都听不出来。
流紫吓的脸色发白,忙道:“老夫人,奴婢没有。”
她又转而看向程蕴:“姑娘,奴婢确实是照你的吩咐去做的啊!”
程蕴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不惜拿自己的名声涉险,买来一块帕子夹在书里让你去送给吴公子,然后现在事发我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为何要这么做?你只是一个奴婢而已。”
是啊,为什么呢?流紫想到什么,脸色惨白如纸。
卷卷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道:“老夫人,奴婢想起来了,前几日奴婢看见流紫姐姐鬼鬼祟祟出了府,和一个男人你拉我扯。”
程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流紫连忙道:“你胡说八道!”
卷卷瞪圆了一双眼:“我没有!我就是看见了!一定是你和那个男人私相授受让人发现了,被人拿住了把柄,然后陷害姑娘!”
“都给我住嘴!”程老夫人看着流紫灰败的脸色,心中信了几分,“谁指使的你?”
“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做。”
程蕴道:“你当真没做过背叛我的事?”
流紫对上程蕴漠然的目光,一时间脸上震惊,慌乱和愧疚交替闪过。
姑娘到底是知道了,虽然她早就想到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
在此刻她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像是头顶那柄摇摇欲坠的剑已经落了下来,她不用再担惊受怕。
流紫垂下头,双手紧紧攥着,几番挣扎后终于低声道:“是吴公子,吴公子许了奴婢一大笔钱,让奴婢去偷姑娘的帕子带给他。可是姑娘的屋里都是周嬷嬷她们管着,奴婢找不到机会,于是去千云斋买了一块一样的帕子……”
不等她说完,吴氏怒道:“你这丫鬟是在胡乱攀咬!谁给你的胆子?”
流紫不理会她,继续把话说完:“然后夹在书中假借了姑娘的名头,让卷卷去送书。”
程蕴忽然有些茫然,为何到了这种时候流紫仍旧要替幕后的人遮掩?难不成她以为这样说她就能活下去吗?还是说她害怕说出实话后幕后的人会伤害到她那个男人?
她就这么爱他吗?
值得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平安?
程蕴不明白,她从来不懂这些情情爱爱。
上一世她曾问过烟渠到底什么是喜欢?
烟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孩子,那时候每天都盼着见到他,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格外黯淡无光。”
“可后来当我不喜欢他的时候,这才发现他身上哪有什么光啊,他和那些人一样,一样的黯淡,一样的普通。”
听完后她依旧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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