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一旦有了猜测，就会想要验证。
宋清萝有些兴奋。
风风火火洗完了澡，把换下来的贴身衣物丢进垃圾桶。
她身上穿着一次性的，纯棉材质很舒服，客房衣柜里有满满一抽屉，看来应该是闻若弦长期备在家里，专供客人使用的。
来之前宋清萝幻想过，自己两手空空，或许可以穿闻若弦穿过的拖鞋、睡衣，用闻若弦用过的梳子……
可是那人过分细致周全，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机会。
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吹干了头发，宋清萝裹着睡袍走出去，环视一圈，循着动静走向厨房。
闻若弦正在灶台前煮东西。
烟灰色围裙朴素，长发用鲨鱼夹低束在脑后，侧脸显得下巴愈发尖巧清瘦，专注，认真，和工作时一样严肃。
但在宋清萝看来，此刻的她无比温柔。
有一种在看自家女朋友的错觉。
意面煮好了，闻若弦关掉火，准备把它捞出来，余光一瞥，转过脸，就见宋清萝倚在厨房门口，出神地望着自己。
眼神似有迷恋，唇角带着笑意。
亦像是盯上猎物的豹子。
心里莫名打了个颤，短短一瞬间，这感觉就消失了。她望着宋清萝，说：“我煮了意面，配虾仁和番茄，马上就好。”
声音点醒了宋清萝，她从美妙幻想中抽离，她快步上前，“都是我爱吃的。”
“喜欢就好。现在很晚了，吃太多容易睡不着觉，对胃也不好，所以我只做了一点点……”闻若弦嘴里念叨着，一边说一边盛出意面过凉水。
装进小盘子，淋上炒好的番茄酱汁，放几颗烫熟的虾仁，最后撒黑胡椒。
宋清萝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情不自禁想象着，从后面抱住她会是什么感觉——
她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这时闻若弦端着盘子转过来，把她吓了一跳，想要收回去已经来不及，只能装作去接盘子，“我来吧。”
她捧着盘子转身出去。
“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慢慢吃，碗筷放着就好，等会儿我来收拾。”闻若弦倒了杯温开水，放在餐桌上。
“为什么还有工作？”
“收尾。”
“哦，去吧。”
番茄酱汁的酸甜勾得馋虫上来，宋清萝咽了咽口水，先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才开始享用。
入口那瞬间，沉睡的味蕾乍醒。
不知是因为饿了太久，还是心情作用，明明是简单的食材，味道却比她在外面餐馆吃过的更好，她舍不得很快吃完，忍住狼吞虎咽的冲动，一口一口细细地品尝。
分量不多，经不住吃。
宋清萝望着空盘暗下决心，有这第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很多次。
她主动把锅碗瓢盆洗了，顺手收拾干净厨房灶台。
电子挂钟显示九点四十七分。
显然还早。
窗外高楼明灯闪烁，屋子里却冷寂无声。
朝北两间房，有一间亮着灯，鹅黄的光线漏出来些许暖色。宋清萝轻手轻脚走过去，好奇地探头。
一整面墙的大书柜。
椭圆沙发和茶几，宽大的书桌。
闻若弦坐在书桌前，一边看着电脑一边握笔写些什么，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边框眼镜，薄薄的镜片反着光，嘴唇紧抿，表情有些严肃。
天生高挺秀气的鼻子，轮廓如精雕细刻，眼镜在她脸上非但不累赘，反倒增色几分。
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清冷斯文。
宋清萝凝神望着她，忽而又想起初见的时候，她戴着同样的金丝边框眼镜，沉稳，冷静，即使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也会让人相信，那就是她的主场，局面都在她掌控之中。
见惯大海惊涛骇浪的人，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爱上山溪碧清宁静。
总是腹诽她老古板，却又为她的稳重着迷。
“宋小姐？”
闻若弦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站在书房门口的宋清萝，忽然反应过来，“你吃完了是吗？我去洗碗。”
说罢就要起身。
宋清萝醒过神，连连摇头：“不用，我都收拾好了。谢谢你的意面，特别好吃。”
“宋小姐客气，合你胃口就好。”闻若弦微微笑，又坐回去。
宋清萝很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
公式化，虚伪做作，意味着两人的关系远在千里之外。
“你忙完了？”
“差不多。”
“那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
大小姐扭着妖娆的步伐进了书房，身上睡袍松松垮垮的，腰带系得敷衍，两条纸白的小腿在跟前晃动。
闻若弦立刻低下眉眼，边收拾桌子边问：“宋小姐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宋清萝往椭圆沙发上一坐，懒懒地歪着脑袋。
毫不客气。
当做在自己家。
闻若弦被逗笑了：“当然可以，只要不耽误你睡觉。”
“睡觉还早，现在才几点，以前我和朋友的夜……”宋清萝及时把话噎回去，她现在是单纯乖巧的白莲花，什么都不懂。
闻若弦直接拆穿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
宋清萝脸黑。
听到闻若弦发出轻笑声，自己也觉得好笑，“你很烦啊，闻若弦。”
喊出大名意外地顺嘴。
两人都愣住。
闻若弦是为这熟稔的语气，自然而然，仿佛她们已经相识许久。
宋清萝却是以为她感到冒犯，心里不服又委屈，“我就喊你名字，怎么，私下而已，你不会是个小气鬼吧？”
“可以喊，”闻若弦点头，“我不介意。”
“闻若弦闻若弦闻若弦。”
“哎。”
“我叫你三遍，你只应一遍？”
“哎，哎。”
宋清萝被她正经的样子逗得大笑。
闻若弦也经传染得笑起来，顿时减轻了许多因工作带来的疲惫感，但她做不到像宋清萝那样酐畅淋漓，即使开心，也时刻注意收敛。
“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忙到很晚？”宋清萝笑够了，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间书房。
大书柜没完全塞满，多是英语、德语类原版书，没什么多余的装饰。桌上除两台电脑之外，仅堆放了些文件、本子，和一个笔筒。
干净又朴素。
闻若弦把电脑合上，“倒也不是。”
“可我总看见你加班。”宋清萝支着下巴望她。
“年底确实比较忙，各行各业都一样。”
“哦，见不完的客户，谈不完的项目，还有你的个人工作，又是什么？”
当宋清萝说出这些话，闻若弦本能防备，想起她进公司不明不白的，疑虑并未消除，明知不该把人往坏处想，一想，就生出罪恶感，愈发愧疚。
“一些要出版的笔译稿件和线上会议。”她没说太详细，笼统盖过去。
宋清萝察觉到她并不愿意多谈，略有些失落，但也知趣，把话题绕开：“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你这么忙，还要带我回家，给我做宵夜、放洗澡水……”
“举手之劳而已，宋小姐不必在意。”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呢？”
那双妖冶的狐狸眼像钩子，似有若无地引诱。
闻若弦被问住了。
心里突然冒出很多声音，给出各种理由，因为她是客户的女儿，因为自己习惯照顾年纪小的妹妹，还因为，觉得她有趣。
从中挑一个就好。
理智告诉她不该带上私人情绪。
正要回答，宋清萝似乎看透她想说什么，大概张口又是客套话，索性替她讲了：“因为宋小姐是宋总的女儿，对吧？”
闻若弦没接话，算是默认。
纵然只是随意的玩笑，不抱期待地问，可当闻若弦默认的时候，她仍感到了一丝丝酸涩。
现实也正常。
毕竟她们认识才多久……
宋清萝沉默着背过身去，把自己蜷缩起来。
尴尬在寂静中滋生，蔓延。
闻若弦低眸沉思良久，转过脸，望着宋清萝明显失落的背影，哄妹妹的语气道：“也是因为觉得你很有趣。”
“真的？”宋清萝立刻转回来。
“嗯。”
看着她脸上恢复笑容，闻若弦心里又生出朦胧微妙的情绪，像一阵风，轻飘飘荡漾着来和去，难以捕捉踪迹。
紧接着想起了要说的事，便将这股情绪抛在脑后。
“曹主管还让你做了什么？”她摘掉眼镜，走到宋清萝对面的沙发坐下，温和统统收起，眉眼间余下肃冷。
宋清萝注意到她坐得太远，像刻意避开似的，冷不丁想起自己的猜测……
恶趣味在脑海中诞生。
“你别坐那么远，像训话一样，我害怕。”说着，她拍了拍自己身边位置。
两个沙发之间距离大约一米七。
闻若弦并未质疑宋清萝的话，犹豫片刻，无奈地站起来，依着她的意思坐了过去，与她隔着半个身位。
“现在害怕吗？”
“不怕了。”
“嗯，继续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嗅出了机会的味道，宋清萝思考飞快，眼中流露出勉强的情绪，低声说：“是我自己主动要做的，不怪曹主管……”
“我知道。”闻若弦叹气。
“她一定告诉了你，新人要多锻炼，积极主动，考核的时候才方便给你打高分。如果你不积极主动，就会被批评为‘懒惰’、‘不上进’……她在‘pua’你。”
欺负新人老套路。
静下来仔细想想就能明白。
大小姐娇生惯养的，哪里懂得这些弯绕。闻若弦如此想，在她心里，宋清萝相对单纯。
“原来是这样，那我给曹主管洗车……”宋清萝假装震惊，顺势把更过分的说出来。
“洗车？”
“嗯。”
闻若弦眉心骤然紧蹙，沉默了半晌，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你说过，工作方面的事要找直属上司，我总不能越级告状吧。”宋清萝抱住自己的腿，下巴搁在膝头，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低弱。
“如果你是我上司就好了……”
的确是她说过的话。
闻若弦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若在平常，这是小事。
但现在是宋清萝……
一缕碎发垂落下来，宋清萝倏然伸出手，勾起发丝，替她掖在耳后。
指尖悄无声息地滑过鬓角。
闻若弦猛然惊醒，推开她的手。
“？”
“你……”
“我只是想帮你。”宋清萝满脸无辜。
“噢，”闻若弦尴尬地避开她目光，“谢谢。”
宋清萝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细微表情，“你怎么反应这么大，都是女人，难道……我还能占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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