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答应
危吟眉缓缓蹲下身, 裙裾如花朵铺展在身后,屈膝跪下,与谢灼漆黑的眼眸对视。
她开门见山, 将裴家的谋划直接的告诉面前人。
“少帝缠绵病榻, 裴家想要我尽快生下一个有裴家血脉的子嗣。”
“我若想要保住后位,只有怀上龙嗣这一条路。太后以此来威胁我,今夜更是为我备下了四个男人。”
她面色平和, 若非说到“男人”时尾音微颤,这几不可察的细节,谢灼一时真难以发现她身上的慌乱。
危吟眉也在观察着谢灼,企图从他神情的变化中捕捉一丝细节。
混淆皇室血脉的行径胆大包天, 可他听了没有流露出一丝震惊。
他果然暗中探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他知晓今夜椒房殿发生了何事, 却还是按兵不动,就看着她要与别的郎君同房?
她再次缓缓开口:“殿下,我需要一个孩子。”
她对谢灼一个男人,说想要一个孩子, 那意思不言而喻——
她想要和他生。
气氛僵持且暧昧。
女郎面上的雪珠化成了水珠顺着下巴滴答流下,雪水也浸透了她火红的裙裾, 腰身处衣袍潮湿,黏腻地沾湿在身上, 勾勒出纤细不堪一握的腰肢, 衣襟前也是一片潮湿,雪白的锁骨隐隐可见,一缕乌黑的长发柔顺垂在锁骨上, 又滑进小衣之中。
这般楚楚柔弱的姿态,确实能引起人的爱怜。
她双手撑在木板上,倾身靠近他, 二人的面容只在咫尺之间门,近到呼吸相挨。
谢灼一垂下目光,便能看到她纤长浓丽的睫毛,里面波光流淌。
女郎抿了抿唇,唇瓣上一道清浅的痕迹,呼吸间门混着浓郁的香气。
谢灼并未避开,只问:“孤为何要帮娘娘?”
“我知道裴家势力滔天,不容小觑,摄政王若想要登上天下最尊贵的位子,裴家必定会在暗中阻拦。哪怕届时陛下驾崩,裴家也不会轻易让您上位。既如此,陛下为何不选择一条更容易的路?殿下想除去裴家,也不只一日两日那么简单。”
危吟眉眸子里映照着谢灼的容颜,声音婉柔如珠玉:“我腹中的孩儿会取得裴家的支持,成为未来的储君,这个孩子会成为殿下最锋利的刀。”
如她所说,这确实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她握住他的手,覆上她的小腹。
“你想成为他的父亲吗?”
女郎的小腹平坦,明明那里没有孕育着任何生命,但谢灼的手按上去,被她带着轻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指尖一直传递到他的心尖。
谢灼的手极其好看,腕骨突出,青筋隐显,五根手指又长又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大掌搭在她腰间门,好像微微一用力便能使其折断。
隔着一层衣料,危吟眉还能感受到他虎口粗粝的触感。
谢灼笑道:“娘娘说这么多对孤的好处,就没有一丝私心?”
他深邃的眼眸看向她时,沾染了几分侵略的意味,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目光,仿佛将她内心看得一清二楚。
“有。”危吟眉心口轻轻起伏,“我害怕被裴家利用,不想成为他们的棋子,与其被逼着去与别的男人生子,不如做自己的选择。”
她知晓自己那点心思逃不开他的眼睛,便将心声全都吐露给他听。
“摄政王也说过我杀了少帝,便做我的奸夫,现在我想请问摄政王,这话还算不算数?”
话才说完,她便觉谢灼按在她小腹上的手,温度都热了几分。
谢灼从她掌心抽回了手,换了一个坐姿,在光下打量着她。
“娘娘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人谈条件吗?”
危吟眉的眉眼被剑光映亮,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无疑。
可左右,不会比裴家逼迫她与四个郎君行房更差了。
“娘娘为何不找其他男人?”谢灼问道。
是啊,为何不找?
危吟眉垂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她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指甲抵着手心,从袖子中拿出一物,塞到谢灼掌心之中。
那剑穗坠着美玉宝石,光芒璀璨,是第一次相见时谢灼送给她的。
谢灼凝望着掌心之中的剑穗良久,“我早就说过,娘娘太重感情,顾惜旧人,这样不好。”
女郎低垂着头,碎发掩盖住眸子,到底没说什么,手撑着地板站起身来。
“还请摄政王好好考虑,太后留给我的时间门不多了。”
危吟眉转身,抬起脚步往外走,却听身后男人开口问:“如若孤不答应,娘娘会怎么办?”
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裙裾,轻声道:“那我便去找其他的男人。”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谢灼也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没有他,她便去找另一个。
殿内冷了下去。很久之后,危吟眉才听他道:“娘娘回去吧,孤不会做这般的事。”
危吟眉从他之前的语气,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态度,静默了一刻,捡起自己的披风,回了一声“好”,没有一丝停留,走出了寝宫。
冷风灌入大殿,吹得帘幔翩飞,谢灼低下头,看着刃面上的自己的面容。
他斟酌着危吟眉离去前的话,喃喃道:“去找其他男人吗。”
“铮”的一声,谢灼收起了长剑。
晚些时候,从殿外走进来的属下,看到摄政王眸色晦暗,皆垂下头不敢言语。
摄政王虽不喜言笑,但像今夜这般阴冷,让周围属下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不悦情绪的情况,也是少数。
侍卫们低头询问宋武,宋武也是一个劲地摇头说不知。
出了摄政王的寝殿,危吟眉一人走在风里,梅花被风吹落,纷纷落入她发间门,她眼中已无来时的泪珠,直着腰大步往前走去。
是啊,总归不会有比今晚在椒房殿中更差的境况了。
她放下所有身段去见谢灼,询问他要不要一个孩子,如若他没有一丝动摇与怜悯,那便算了。
谢灼完全可以不倚靠她腹中孩子夺取政权,对他而言,区别或许只是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难与不难的问题。
她大步走进风雪之中。
雪下了一整夜,盖得满皇宫一片雪白。
翌日早朝散后,太后传召令危吟眉去建章宫请安。
玉几之后,裴太后手抵着额头,眉心深深皱起,在她面前摆放着一道圣旨。
危吟眉来到她身侧跪坐下,没有发出一丝响动,目光朝桌案上望去,圣旨上字迹慢慢映入她的眼帘。
这是由少帝亲笔所写的废后诏书。
“皇后来了?”
裴太后缓缓睁开眼睛,见她目不转睛盯着圣旨,沙哑的声音道:“今早朝堂之上,少帝令宦官出列宣读废后的圣旨,本来都读了一半了,最后是裴家生生给拦了下来。”
危吟眉淡淡垂下了眼皮,没回一句。
裴太后到嘴的话停在唇边,本是要斥责她昨夜不懂事,但见她如此冷淡,也知她是介怀自己手伸得太长,直接将郎君安插进她的椒房殿。
想起昨夜那儿郎转述皇后的原话,说太后若真敢对她用强的,那她宁愿死也不会诞下后嗣。
可真是个贞洁烈女。
裴太后在心里冷嘲了一番,却也投鼠忌器,害怕将她逼狠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能先安抚几句,稳定好她的情绪。
“眉眉,你与哀家有血缘关系,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结上仇,哀家一直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危吟眉转过面颊来:“姨母?”
她伸手帮女郎理了理碎发,“可姨母只能再纵容你这么一回,如今在陛下眼里,你已然是废后,早朝时圣旨也走漏了风声。你若真决定不怀了,日后老死在冷宫之中,哀家不会拦着你。”
裴太后道:“你好好想清楚,晚些时候给哀家一个答复。”
她站起身来离开,下令将皇后禁足于建章宫,令其为昨夜之事忏悔。
危吟眉听到“禁足”二字,抬起头,看着殿门在自己面前阖上,窗户一道道闭锁,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被禁足三月的阴翳重新涌上心头,危吟眉只觉浑身的血往心口倒流。
从早晨到午后,危吟眉在昏暗的大殿中跪了足足三个时辰,一直到裴太后午憩完,她从寝殿出来,才令宫人将殿门打开。
刺眼的光线映入眼中,危吟眉眼下意识闭上眼睛,同时一只手往前撑在地面之上,才勉强稳住酸软的身躯。
裴太后为她斟了一杯茶,“哀家不是真想禁足你,只是想你认清楚形势。你告诉哀家,你不肯怀上身孕,可是因为不满意昨夜四个郎君吗?”
危吟眉心里如灰一般荒凉,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
她想了很久。
她厌恶裴家,也厌恶自己的孩子以后也会流着裴家人的血,可若是真是走投无路了,她为了母亲和危家,也必须生下这个孩子。
等少帝死后,她会成为太后。只要活着,处在高位上,便一切都有可能。
她便是像那乡野水沟里的野草,也要汲取空气拼命活下来,她总得看着这些要挟逼迫她的人,尝一尝她受到的滋味,试试被逼到绝境的感受。
危吟眉眼底绯红,睫毛上水滴答落下。
如此情态,裴太后看了一眼,心便软了大半。
“你既然不愿意和他们生,那你说说心里可有别的心仪的人选?但凡姨母能做到的,什么儿郎都帮你得到。”
危吟眉抬起头,容颜娴静婉约,天真且无害。
“午后哀家让你罚跪的时候,其实也在心中给你物色合适的郎君。”
裴太后的手搭上她的脊背,像是抚摸一只幼兽一般安慰着她,叹息一声。
“那郎君必定要是容貌俊美,举止出色,六艺皆精通,有勇有谋,能担当大责。”
说这话时,裴太后自己心里都在将人选往摄政王身上靠,毕竟这孩子以后是要和摄政王争权的。
可他们家世代都是文臣,就没有将儿郎送上战场用命去换取功勋的先例,哪里能找到和摄政王匹敌的郎君?
莫说裴家,只怕放眼整个洛阳,整个天下,都难找到一二。
裴太后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人。
殿门口,屏风后传来了脚步声,有男子缓缓步入大殿。
裴太后压低声音:“眉眉你看,谁来了。”
危吟眉顺着裴太后手指的方向看去,仅仅从屏风上一个剪影就辨别出了来人是谁。
“表哥?”
正说着,男子已经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来人着了一身雪色织金的锦袍,殿外雪光隐隐约约浮动在他身上,若给他披了一层雪色,郎君玉冠束发,清贵若玉。他缓步走进殿内,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优雅的,就连他脚边投下的身影也是颀长有致。
若说裴家这一辈,哪一位郎君最出色,那必然是眼前人。年纪轻轻便官居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之一。
裴家六郎,裴素臣。
裴丞相老矣,年迈不能再处理朝政,待其致仕后,其子也会成为新的丞相。
到时候,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危吟眉如何也想不到,太后方才说重新给她物色了一个郎君,竟就是裴表哥?
“问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安。”
见到上方二人,郎君垂手做了个礼,容色随和,不卑不亢。
他有一道清越的声线,像是风穿过竹林送来的涛涛声,徐而高引。
裴素臣抬起了面容:“姑姑今日唤臣来建章宫可有要事?”
裴太后到:“哀家知道你辛苦,日日处理政务,今日特地将你唤来宫里说说话。”
裴太后露出笑容,从座上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拉过郎君的手臂,引着他往殿内走。
危吟眉听着二人交谈,表哥言语之间门,仿佛并不知情太后今日的打算。
“姑姑想要和侄儿叙叙旧,侄儿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姑姑想聊些什么?”
裴素臣在下首的案几后撩袍跪坐下,他一贯是性情清冷,此刻谈笑间门,唇角也只压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整个人仍过分疏离。
他仰起头,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危吟眉面容,继而看向裴太后。
太后道:“就谈谈最近京城中的趣事吧,哀家和你表妹常年居住在这深宫中,很多外头的事都接触不到,感觉闷坏了,还请容筠为哀家好好讲讲。”
容筠,是裴素臣的字。
裴太后想要听宫外的新鲜事,何须劳驾裴素臣来讲述?随便差一个经常出宫采买的小宦官询问便是了。
这要求明显别有深意。
裴素臣听了微微一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只缓缓开口,为上首二人讲起来。
裴太后拢住危吟眉,指尖轻敲了她肩膀两下,危吟眉转过面颊,便对上裴太后闪烁光亮的眼睛。
那眼神是在问她,这次满不满意?
危吟眉垂在裙裾上手收紧,她与表哥不甚相熟,所以对她而言,表哥与此前的几个裴家儿郎并无太大的区别。
她只是心头微震,裴太后为了皇嗣一事,竟将表哥都搬了出来。
自从谢灼离京后,洛阳城中最耀眼的郎君便成了裴家六郎。京中女郎听到他的名字,大都会面红耳赤。
一侧的裴太后脸上绽开笑容,捧着茶问道:“眉眉,你表哥给你讲趣事呢,你怎么没有反应?”
危吟眉便觉裴素臣的目光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二,她有些心不在焉,却也打起精神来应付,婉柔一笑,鬓边的珠花摇晃:“多谢表哥。”
裴素臣回以一笑,移开目光,继续和太后交谈。
小半柱香后,裴太后道:“容筠,哀家好久没尝尝你的手艺了,你之前给哀家泡过几次茶,味道实在是爽口,沁人心脾,茶味香而不浓,今日可否还请你为哀家煮一壶茶?”
裴太后轻敲了一下桌案,便有侍女捧着煮茶的器具走出,将托盘摆放到桌案上。
她招手示意裴素臣上前来,手按住他的手臂,道:“好孩子,教教皇后怎么煮茶吧。”
危吟眉心跳加快了一拍,看向裴素臣,和他目光撞上,他神情淡淡,轻道了一声“好”,依旧端方有礼。
“哀家有些头疼,到服药的时辰了。”
裴太后借口身子不适起身,“容筠,你手把手教皇后,等会哀家回来,要看看你有没有教会了。”
太后笑着离开,危吟眉也意欲站起来,被太后给压了回去。
裴素臣位高权重,危吟眉自然不能表现出太多抵触,也不能随便拂御史大夫的面子,便只能回到案几前坐下。
她目光始终低垂,轻轻道:“裴大人。”
裴素臣在水盆里净手,十指沾染了水珠,倒是并未称她为“皇后”。
他唤了一句:“表妹。”
低柔的声音传进危吟眉耳中,她鬓发上的珠花随风摇动了一下,这次缓缓抬起眸子,看向面前坐在阳光下的郎君。
裴素臣轻轻一笑:“我来教表妹煮茶。”
微风从窗外拂进来,荡漾一层涟漪。
帘幕之后,裴太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透过细缝观察着殿内二人。
她只瞧见,郎君煮茶的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耐心给女郎讲解步骤。
他的声音压得实在低,对面的女郎有些听不太清楚,轻声询问,他亦垂下头,一步一步认真地教她。
二人之间门只隔了一张案几的距离。
裴太后心里满意,带笑往内走去。
“让他二人单独相处,一个时辰后再出去。”
姑姑扶着她:“喏。”
冬日午后的时光流淌缓慢。却说此刻,摄政王的寝殿之中,正传来低低的训斥声。
“你是三岁小儿吗?玩雪还能玩出一身泥?”
谢灼坐在书案后,拿着丝绢帮妹妹擦拭手上的脏污。
九公主道:“我好久没回宫了,很想念以前对我好的那些宦官们,今日难得下雪,我去找他们玩玩雪说说话。”
谢灼帮她擦干净手,道:“你是公主,以前没人教你规矩,以后我来教你。后夜就是除夕夜了,你在宫中莫要闯祸。等过完年,我便还是带你回王府住。”
小姑娘嘟囔道:“你以前也是这样教小眉姐姐礼仪的吗?你管我管得好严,不像是皇兄,倒更像是父亲。”
谢灼懒得教育她,道:“长兄为父。”
正巧这时,有侍卫推门而入,来向谢灼禀告事务。
九公主乖巧坐到书桌一侧,去握毛笔习字,而在谢灼看不见的地方,她另一只藏在下面的手,偷偷摸摸玩着雪球。
她一抬头,就见那侍卫瞥了她一眼,仿佛有话要私下对谢灼说。
“何事不能我听?哦,我知道了,是关于小眉姐姐吗?”
九公主一时还真想不出别人。
谢灼淡淡道:“不是她。”
九公主哼了一声,毛笔指向书桌上一角的剑穗:“那为什么你送给小眉姐姐的剑穗,会出现在这里?”
九公主记得清清楚楚,她上次见到这个剑穗,是在小眉姐姐的椒房殿。
那侍卫咳嗽了一声:“殿下,此事关乎裴大人。”
九公主一听就知道他要处理政务了,连忙从椅子上蹦下去,道:“那我出去玩了。”
待小姑娘俏皮的身影离去,谢灼才示意身边人开口。
“御史大夫怎么了?”
“裴大人正午时分,去了一趟太后宫里。”
谢灼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案,属下端详着他,见他神色如常才开口。
“裴大人进了太后宫中,已经有一个时辰了。而皇后也在,殿下您说……裴大人下朝后,不去御史台处理政务,去后宫做什么?”
说起来,谢灼与裴家也曾关系不错。
少时燕王众星拱月,身边总有王侯世家子弟争相伴驾,裴家的郎君也不例外。
谢灼和裴家一众儿郎,乃至裴素臣,关系算得上熟络。
谢灼长睫掩下,记得一清二楚,在危吟眉很小的时候,她就很依赖她的表哥。
他曾经问过她,在没遇到自己之前,她在裴家是怎么过活的,她都回答都是表哥。
“表哥会给我们私下送新衣服,会贴补一些银两,他还送我去上女学,不过他也只是偶尔帮我一下,对我和对寄住在家里其他的表弟表妹没有任何区别。我心里十分地感激表哥。”
后来的几年,危吟眉倒是极少在谢灼面前提她表哥。
直到她十五岁,谢灼才又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了裴素臣。
那时她才及笄,正是少女怀春,被心事撩拨得满是愁绪的时候。
她和谢灼吐露心声:“我虽然已经及笄,但家里始终没有人提过我的亲事。前几日我无意间门听到长辈们私下议论我。”
“她们说以我的身份,在洛阳城中嫁人也只能高不成低不就,没有丰厚的嫁妆,在夫家过得未必滋润,不如让我嫁给自家表哥。可嫁给哪个表哥,姨母们交谈来交谈去,好像也没人愿意搭话。”
“她们说得含含糊糊,我只听得见谁说让我做六表哥的妾,也是一桩不错的姻缘。左右我就像个梅瓶一样的玩意,只堪放在家里赏玩。”
谢灼听了道:“你嫁给他做妾干什么,我娶你好了。”
危吟眉睁大了眼睛,脸霎时红透,羞涩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一个劲扯他的袖口问,“你娶我又做什么,你为何想要娶我……”
为什么?
谢灼的思绪回笼,从昨夜危吟眉走后,他也在思忖她的话。
他需不需要一个孩子?
他归京为自己的母族平反,计划中就没有借助孩子当傀儡这一步。
没有这个孩子,他也能做到自己想要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从得知裴家胆大包天的行径,他便不可能放过裴氏外戚一党任何一人。当然包括危吟眉。
太后干得确实极其小心,只将人接到自己宫里,若非昨夜她心急了将四个郎君送到椒房殿,这种事真的难以叫人发现证据。
“殿下,需要派人暗中去搜查建章宫吗?”
谢灼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裴素臣也不会轻易答应太后的要求。就算他和皇后……也得很久之后了。”
那“敦伦”二字,谢灼一时竟说不出口。
宋武又道:“若来日搜查,若发现皇后娘娘……”
谢灼淡淡投来一眼,对方闭上了嘴。
他起身来,余光瞥一眼桌案上一角随意摆放的一只剑穗。
“扔了吧。”谢灼没有再看一眼,大步往外走去。
宋武握着那剑穗,知道那也算皇后与摄政王的定情信物,诧异至极。
可摄政王的话他不敢不从,他走到火盆边,正要随手一挥,将剑穗付之于炭火,可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谢灼的烦躁来的没有由头,他摸不清这股情绪的来源,也没有纠结,就放任着那把火在心头焚烧。真到烧完了,心自然就静了。
他在傍晚时分踏入了未央宫。
少帝见到他,心口急跳,偏偏摄政王今日不知来了什么兴头,竟和他聊起天来。
“若是陛下的女人背着陛下和别的男人勾结,陛下会如何做?”
谢灼坐在少帝面前,轻抿了一口茶,唇角衔着笑问道。
少帝没听清:“什么?”
谢灼又复述了一遍:“上一次陛下宫里有妃嫔通奸,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少帝心里的石头落下去,方才乍听那番话,险些以为谢灼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探知了裴家的计划。
一想起那李美人和奸夫,少帝便冷笑连连:“此事如何能忍,只怕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若忍了与绿毛龟何异?”
谢灼指尖滑动着茶蛊边缘,据他所知,危吟眉和裴家郎君时常见面的事,少帝应该是知情的。
少帝反问道:“七叔怎么突然来问朕这个,难道这样的事七叔能忍吗?”
谢灼素来惯会忍耐,没什么东西忍不了。杀母灭族的仇恨他都可以隐忍四年,他早就逼着自己戒断了一切情绪。
“若是七叔遇上奸夫淫妇,会怎么处置他们。”
“杀了。”
若将所的有挂念都斩断,便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扰乱人的心绪。
这话听了少帝面色微变,想起正是自己娶了他的前未婚妻,那在摄政王心里,自己是不是与奸夫无异?
少帝一时真不敢想象若摄政王知晓危吟眉正在建章宫做什么勾当会是何反应,只怕要醋海滔天了吧。
少帝心中讥讽,却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怜悯来。
摄政王比起他还多了一层绿云,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少帝道:“全天下男子都忍不了这样的事,叫朕看着李美人和奸夫厮混,弄出野种了,朕难道还帮他们养?”
少帝本想宽慰对方一二,没想到越聊对方眼中阴翳越多。
也不知摄政王今日出了何事,心情差得很。
霞光照入大殿时,少帝送走了谢灼,背后已是一身冷汗。
建章宫中。
金色的阳光漫射入大殿,危吟眉坐在茶几前,身形僵硬如塑。
她和裴素臣独处了有一个时辰有余,气氛渐渐尴尬,也不知裴太后何时才会出来。
身后传来帘子晃动声,危吟眉转头。
裴太后抚了抚鬓发,立在帘子后,道:“时辰不早了,容筠,你过来,哀家与你说几句话。”
裴素臣朝危吟眉颔首,站起身来,长身如水,随裴太后一同进入内殿。
确保危吟眉听不见了,裴太后才开口道:“容筠,和皇后生子一事你可愿意?”
裴素臣摇头。
裴太后双手握住他的双臂,叹息了一声:“这法子是你父亲想出来的,哀家知晓你也是不赞成,但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如此。”
“此前哀家找了几个郎君,皇后怎么说不肯与他们同房。哀家问皇后,她吐露过心声,说她心里其实一直仰慕你。”
裴素臣面上覆着黄昏的残阳,怔了一下:“表妹如此说的?”
裴太后点点头:“是啊,她少时寄住在裴家,你便对她多有照拂。如今都长大了,你又入朝为官,身居高位,政务上时常护着她,就像今早朝堂上那道废后的诏书,不正是你拦着宦官不许宣的吗?哪怕你只是为了裴家护着她。皇后也早就对你动了心思。”
裴素臣道:“是她亲口与姑姑说的?”
裴素臣到底入朝为官了几年,绝对不会心思浅到对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裴太后担心此事瞒不住他,连忙拉住他的袖子,道:“皇后性情羞涩,你莫要询问她。她也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来与哀家说心里话的。”
裴素臣点点头,“我知晓了。”
裴太后长呼一口气,看着面前俊秀的郎君,道:“难道你就对你表妹没有一丝情意?我听说此前家里是打算叫她给你做妾的。总归吟眉样貌身段都出众,你也不小了,以后在宫中,她可以常常侍奉你。”
裴素臣皱眉打断。
裴太后笑了笑,“哀家不说了,今晚你送你表妹回椒房殿吧?”
未待裴素臣答应,裴太后已然扬起声音,朝外唤危吟眉进来。
“眉眉,你表哥说她亲自送你回宫。”
裴素臣转头,看到女郎进来,她容颜娴静,和他对视时目光微微慌乱。
裴素臣到底没当着她面,说出拒绝的话。
长廊抱雪,裴素臣和危吟眉一同走出建章宫,并肩行走在长廊上,路上有一搭没一句聊着。
不久到了椒房殿前,二人即将告别。裴素臣道:“表妹,太后令你将东西交给我。”
危吟眉一愣:“好。”
太后临走前道了一句危吟眉最近爱上制香,让她等会回去送裴素臣一袋自己制的香。
裴素臣素来风雅,于制香一事上也多有造诣,危吟眉本以为他不会在意,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了这话。
危吟眉让裴素臣在外殿等着,自己去内寝找香。
内殿没有燃灯,黑暗幽幽,危吟眉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翻阅抽屉,一边扬起声道:“多谢表哥今夜送我。”
裴素臣声音带着一份笑意:“无事。”
危吟眉本想燃灯,然而黑暗中,她猛地发现有一人大剌剌地坐在她的床榻上。
她转过头去,看那人姿态慵懒,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抵着下巴。
危吟眉吓了一大跳,看着男子从黑暗一步步走来,容颜逐渐变得清晰。
危吟眉认出了来人是谁。
郎君薄唇挺鼻,眉眼艳丽,冷白的肌肤月色下散发着玉石般光泽,当他靠近,危吟眉看到他眼尾坠着一颗细细的痣,极肖其母崔昭仪,万千姿态,风流尽在眼中。
他靠近一步,危吟眉便后退一步,心房回荡巨大的跳动声,一直到退无可退,她手无意间门带动手边的梅瓶砸碎在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谢灼才停了下来。
裴素臣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表妹?”
危吟眉正要出声回应,便觉一只手伸出,揽过了她的腰肢,危吟眉下意识抬起双臂,抵在他胸膛之上。
她背就抵在帘子上,只要帘子晃动,就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谢灼俯下脸颊,声音去寻她耳垂,低沉的嗓音若一把柔情的刀划过她的心尖:“昨夜来找我的事,我可以答应。”
谢灼冰冷的手捧起她的脸颊,如带毒的藤蔓爬上来。危吟眉纤长的脖颈紧绷,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柔柔拂来。
帘子外脚步声近了,裴素臣就停在一帘之外。
“表妹,你有没有事?”
危吟眉额角渗出了细汗,在这隐秘的角落,和面前的男子对视,鼻梁与鼻梁相挨,呼吸与呼吸缠绵。
“我无事,表哥先别进来……”
脚步声猝然停了下来。
“表妹?”裴素臣的声音再次在帘子外响起。
谢灼手捧起她的下巴,唇瓣停在她唇瓣前,若即若离,就快要相贴,笑道:“你想要一个孩子是吗,可以。现在就当着我的面,去回绝了你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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