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受命运,笑对生活”这件事本就不容易,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尚且需要时间缓缓,更别提只有十七岁的钟文敏。

所以当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碾碎,未知的前路让钟文敏本能地拒绝了旁人的宽慰。

最后是钟母敲开那扇紧闭的房门。

钟文姝不知道那晚母女俩究竟谈了些什么,她只知道,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钟文敏看着自己笑了。

那笑容里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至少十七岁的钟文姝是无法体会的。

钟母的好酒外加钟父的面子,终究是将钟文敏下乡的地方定在了距离钟文西部队不算远的东北,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棉被棉衣这些的暂时不需要,钟母打算过些时日给钟文敏寄过去,不然大包小包的坐火车也不方便。

主打轻装上阵,只要不是必要的东西都给钟文敏寄过去。

钟文婷在旁边看着,好几次都想张口说一句:这么大的包裹二妹到时候怕是也搬不动。

但又细想,分几次搬回去总比现在一次性带过去好,于是钟文婷也将她家一个没用过的暖水瓶塞进了寄送的包裹里。

不止钟文婷,其他人也没少给钟文敏添置东西,像钟老爷子更是买了块手表给孙女,不过也多番叮嘱:小心些,别露富。

钟大哥夫妻除了二十块钱,王兰还咬咬牙拿出了一双一直不舍得戴的手套。

钟父则是悄悄贡献出了私房钱,有多少,就只有父女俩知道了。

至于姝南北这三个穷鬼,掏空了家底只凑出来不到六块钱,这里面南北是大头,毕竟这俩兄弟是有“房租”可以收的。

最后钟文敏的包裹也就是钱票证件、几件贴身衣物和火车上吃的干粮。

下乡的知青除了一朵可以戴在胸前的大红花,还有不算少的钱票补贴。

钟母实在不放心,这年头火车上不安全,哪怕车厢里大多数都是下乡的知青,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

于是钟母在钟文敏的内衣里缝了两个小口袋,把大头钱票都塞了进去:

“眯觉的时候也警醒点,也别没事就去碰前面,不能让人知道你有钱。”

“到了下乡的地方也别露富,别人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偶尔吃点好的没啥,不能天天吃知道不?”

“你爸已经给文西去了信,只等他休假去看你,到时候不用遮掩,让那里的人知道你有靠山是好的,只是你得注意,不能仗着文西乱来,不然出了事儿大家都没好处。”

“还有啊小敏,你还小,婚事儿什么的咱不急,不管是知青还是乡里的人都不能处对象知道不?”

这是钟母最担心的一点,下乡后户口都跟了过去,翻了年钟文敏就满十八了,万一被人哄骗着扯了证,那就真的回不了城了。

“为什么知青不行?”乡下的庄稼汉钟文敏看不上,但是同是城里去的知青还是可以的。

钟文敏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年年都有下乡的人,能回城的却是寥寥无几。

自己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相比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知青是最好的选择。

钟母一巴掌拍在钟文敏脑袋上,放下手里的活计,决定跟她好好掰扯掰扯:

“下了乡的知青说是城里来的,但户口都跟着下去了,跟村里人又有什么区别?可能还不如村里人!”

钟文敏满眼不相信看向钟母,其中还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别觉得你妈我在唬你,那村里人的根就扎在那儿,你腿倒腾快点,嘴甜点,消息都能打听出来。

知青呢?天南海北去的,你知道那知青家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天高地远,臭的都能给你吹成一朵花,被人骗了你都不知道。

而且城里这边我和你爸你爷爷都给你留意着,万一有了回城的机会,结果你在那边结婚了,还回来个屁!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话落,钟母不再开口,继续缝口袋,留闺女自己琢磨。

钟母的话给了钟文敏不小的冲击,沉默良久她开口:

“妈,我下了乡,你们真的还会管我吗?”

“我好不容易拉扯大的闺女,没享半点福,还能说扔就扔了?”

七八十年代供销社---2023.6.6【和平菓局】

一九七二年七月底,钟文敏身上沾满了妹妹的鼻涕眼泪,很是嫌弃地带着两个包裹坐上了开往东北的火车。

三天后,钟文姝顶替了钟母供销社的工作,穿着钟母亲手做的新衣裳站在了柜台前。

新来的水灵灵的大姑娘,又算是个熟面孔,自然是得到了大家的关注。

其中一个和钟母一直不太对付的中年售货员,见到钟文姝就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

“文姝啊,你家二姐应该到地方了吧?听说是东北那块儿,比咱们这儿可是要冷多了,也是个可怜的。”

“刘姨您这话说的,我二姐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去做进步青年了,怎么到您嘴里就像是我家不要女儿了?”

钟文姝说完这话,微微低下头,又嘀咕了一句:“明明不要女儿的是您家。”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前些时候刘家的闹剧。

“重男轻女”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但大多数人家都会给自己盖一层遮羞布,就像是钟大嫂的王家,惯会的就是挟恩图报。

又像是大院里的李家,李婶子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街道办给她儿子开了张去外地的介绍信,钟文姝已经很久没在院子里见到李宝来了。

但是刘家那是一点都不愿遮掩的,最小的女儿才刚满十四,还是上初中的年纪,结果硬是被刘家两口子给报名下了乡。

钟文姝至今都不明白知青办的人怎么就同意了。

刘家两口子本以为这样就能保住没结婚没工作的小儿子,结果小女儿报名没两天,街道办就上门了。

这年头的下乡可不是家里出一个人就得了,而是所有符合条件的都得去。

这么一耽误,根本来不及办顶职手续,那小儿子连东西都没备齐就上了火车。

还没完,最精彩的来了,刘家两口子想给儿子送点东西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锁在柜子里装钱的铁盒空空如也。

慌忙报了公安,先不说那么多天过去,留下的痕迹几乎没有,再者就是这种一看就是家贼的案子,公安就算想管也出不了多少力。

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跟夫家同姓的刘燕还想骂人,但看到周围的人的眼神,知道今日不宜再多言,放下一句“不跟你个小娃娃计较”就转头回了自己的柜台。

众人见没有热闹看,再加上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买东西的人,也就各自散了。

钟文姝这才看清了旁边柜台的人有着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对方见钟文姝看过来,笑容灿烂,大方开口:

“钟文姝同志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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