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辈子她跟我爸把我弄死,她一点都没害怕,大概她觉得我是她生的,她可以决定我的生死。

但这一世,她亲自去报了案并且成功把大伯送进监狱。

她知道了一种叫「法律」的东西,知道欠债要还钱杀人要偿命。

所以,即便她对奶奶恨之入骨,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直到大伯去世,她知道机会来了。

我妈算得没错,虽然我大伯人在监狱里,但她是奶奶唯一的念想了。

这根念想断了,奶奶肯定活不了。

奶奶火化后,我们带着骨灰回了村里。

大伯的坟包包还是新的,是村里人帮着下的葬,就在我爸那个坟包的旁边。

我爸坟旁还有个小土包,那里埋着弟弟林小松。

这让我想起来我的上一世。

我死后,奶奶说没成年不能埋祖坟,他们又不想出钱火化,干脆把我扔到了山涧里。

可林小松同样没成年,却能拥有一个坟包包。

所以说,规矩都是人定的,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我把奶奶跟爷爷埋在一起,磕了几个头。

下山后直接回了县里,我妈则回了镇上。

她人很瘦很瘦,脚步轻得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五一的时候,妈妈的电话打到了学校。

9

妈妈的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一声接一声地咳嗽。

「小麦,妈得了肺炎,你回来照顾我几天吧。」

我说自己要高考了不能请假。

她顿了会儿,低声道,「回来看看吧,妈可能没几天了。」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我不是心疼她,我是在她的语气里听出了绝望。

就像我自己前世要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那种绝望。

考虑再三,我还是去跟老师请了假。

老师告诉我快去快回,还塞我包里几盒藿香正气水。

「最近拉肚子胃肠感冒的特别多,要是觉得不舒服了,赶紧喝点。」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妈躺在房里,稀奇的是,她枕边放着头孢和止咳药。

她瘦得更厉害了,皮包骨的那种。

我给她倒了杯水,问,「怎么开始吃药了?」

我妈声嘶力竭,「病得太重了,不吃药挺不过去。」

我把包放到客厅的桌上,转身去洗漱。

等出来时,发现我妈在客厅,桌上放着几张纸。

「小麦,你把这份协议签了,把这房子给我。」

当初我爸死后,奶奶逼着我妈把房子过户给了我,如今奶奶死了,我妈想把房子要回去。

她骗了我,原来她不是想跟我做临终告别,是想自己开始美好生活。

我没动,「妈,你记得爸死后,大伯想害死你,我让你去报案那天你说过什么吗?」

我妈当时说,「小麦,妈现在只有你了,往后咱们娘俩相依为命,妈一定对你好好的。妈把房子给你,你救救妈!」

现在事儿过去了,她多活了这么多年,想赖账了。

我妈摆摆手,「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这些年供你读书,给你吃喝,已经还完你的人情了,况且当初说你大伯要害我也只是你一面之词,没准就是你在骗我,你们老林家,没一个好人!」

她空空地咳着,「你不签就别想回学校,高考也别考了。」

她把房子的大门从里面锁了,钥匙藏了起来。

家里是五楼,有防盗窗,就算没防盗窗我也不敢跳。

我有一个只能打电话不能上网的老人机,趁我去洗漱,我妈也给收起来了。

我妈开始痛哭,诉说自己的不易。

「都怪你,你让你爸你弟喝了那么多酒,害死了他们。你还让我去报警,弄得你奶奶一直恨我一直折磨我,我这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了,辛苦一辈子攒了房子,最后写得还是你的名字,凭什么?」

她说她这次肺炎本来不想吃药,发烧烧到快昏迷时,突然就不怕吃药了。

「大不了就是个死,吃了头孢或许还能活,我不能白白便宜了你!」

她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我,「你就是个白眼狼,知道你奶奶每个月都贴补你大伯,却一直没告诉我们!」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跟奶奶一个月就花二百块,知道我喝稀饭配红腐乳,知道我为啥长不高。

可她从未去跟大伯理论,她只会在我身上省,生活费没法再省了,就让我辍学。

「林小麦,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这个妈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把你随便找个人家嫁了,还让你读书,你应该感恩戴德!」

全程,我妈都在自言自语。

我听得头疼,胃里一阵翻涌,跑到卫生间吐了。

后来又拉了一回。

再摸摸头,好像有点发烧。

我拉开书包,拿出藿香正气水喝了下去,而后撕了那份协议,把自己关进小屋。

10

睡了一夜,舒服多了。

早起弄吃的时,我妈在卫生间出出进进好几次。

她开始拉肚子,又不敢去医院,怕我趁机跑了。

见我又在喝藿香正气水,我妈凑过来看了一眼,又问我。

「你真不打算把房子给我?你不高考了?」

我点头,「不考了。」

我妈急了,「你怎么能不考呢?你学了那么多年!不就为了上大学吗?」

我看着她,「无所谓了,我看你这样也活不了几天,等把你靠死了,我可以重复一年,照样考大学,等大学毕业了我会找个好男人嫁了结婚生孩子,我要是生个女儿,一定会对她特别特别好。」

我妈气得牙都快咬碎了,「你盼着我死啊?想得美,我偏不死!」

我没理她,回屋锁上门看书去了。

一直到把自己看饿了,我发现已经下午两点了。

我推门要去厨房,发现推不动。

门外有什么东西挡着。

我用力推了推。

是妈妈。

她趴在小屋门前的地上,手扒在门边,好像在拍我的门。

可人已经断气了。

我一直带着耳机听英语,我没听见她拍门。

我怔了半晌,这一幕,像极了我前世死在门外的样子。

跨过她的尸体,我看到客厅的桌上,我那两盒藿香正气水被她动过了。

大概是见我喝了这个很快病就好了,妈妈超量喝了两只。

可是,她吃了头孢。

吃头孢不能喝藿香正气水。

她躲过了头孢配酒。

却到底没躲过最终这个死法。

……

简单办了丧事,我回学校去读书。

高考我超常发挥,上了一所双一流大学,是我们县高中头一个考上此类大学的学生。

县里大力宣传报道了我的事迹,很多人知道我的经历,知道我是个孤儿,都哭了。

我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捐助,但是我没动的那些钱。

我在县政府的帮助下弄了个留守儿童基金会,把收到的善款都投了进去。

我相信,在基金会的帮助下,会有越来越多的像我这样的女孩,走出大山,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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