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夺玉
见到李夫人晕倒了,一干众人立刻停止喧闹,阿银麻利的出去喊太医进来,李易辰忙着给她顺气,好在太医正在外面候着,听到情况马上进来,拿出薰液膏在李夫人人中那熏了熏,不一会儿,李夫人悠悠醒来,第一眼瞧见灵珠夫人还坐在那儿,又怒了,“你,你给我滚出去!”
“娘亲,灵珠若是走了,儿子会跟她一起走。”李易辰立刻道。
“你这个孽子,你可知道她处心积虑的嫁给你,为的就是我们李家的古玉!”
“娘亲,古玉明明是萧家的家传之宝,怎么会成为李家的呢?”易辰问道。
“当年,萧家将古玉献给先皇的妃子,妃子过世后,先皇又将七块古玉一并赠与老王爷,怎么如今你们又想要回去吗?”李夫人道。
“既然古玉是李家之物,何必将古玉作为聘礼给奴家,奴家在萧家掌家的功夫短,也不知其中蹊跷之处,只知道老爷子手中握着的是第七块古玉,想来也是假的了。”灵珠凄凄的样子。
李夫人颤颤巍巍的站起,“灵珠,你且回去,此事我家还需慢慢商议。”
灵珠方才笑道:“既如此,奴家敬候佳音。”
灵珠与易辰走后,李夫人擦干眼泪,“灵珠对萧家别有所图,今日我才知道是什么?”
“如今易辰鬼迷心窍,灵珠步步紧逼,若是由着他们胡闹,李家的名声真的是毁了。”王莫言道。
李夫人摇头叹息,“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瞒住了很多年,易辰天资不足,气血有亏,朱太医早已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他死期就在眼前,我又如何舍得令他失望。”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的母亲会答应我吗?”二人坐在马车上,准备回到萧家府上。
“娘亲以为我不知道,瞒了我很久,我想她会感念我时日无多答应你的要求。”李易辰淡淡道。
“我们这样做,岂非天理不容。”灵珠道。
“为了你,负了天下我也愿意,只是古玉藏着的地方只有娘亲知道,否则早就偷出来给你。”灵珠靠在易辰的肩膀上,二人相依偎着各自想着心事。
十四岁的时候,灵珠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垂地的青丝如被天水漫洗过的绸缎,隐隐可见人影。但她极爱惜这一头太过美丽的头发,便不肯盘起来,任那瀑流水倾泻而下,随风飘动。
那时候,她父亲已久卧病榻。每日都有不同的郎中跨进那道高高的门槛,然后,统统满脸惋惜地摇头。她躲在屏风后,极清澈的眸子窥探着他们的一言一行。虽然年幼,但她已是聪慧无比,明白人性本恶,明白那些医者多半还是为了那天价的酬金感到惋惜罢了。
而她父亲,已经时日无多。她父亲躺在病榻上,握住她的手,很紧,她微微皱眉,却不敢把手拉出来,于是乖乖地低下头,听父亲说话。
“灵珠,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可惜你天赋过人却不是男儿身,我死后,族里的亲戚少不得欺负你。”他顿了顿又说:“你阿娘早去,唯今之计只得将你早早嫁人,以求夫家庇护。”她抬头,微微惊愕,张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她父亲摸摸她的脑袋,笑了一下,眼里尽是父亲对自己女儿独有的自信,“作为我的女儿,就算你日后不想在夫家生活了,你也有办法出来。”然后微微沉默,叹气,“你娘等我太久了,我亦想她太久……”
“还有一件事,我们的家的古鱼失传已久,我希望你能将它们找回来,它们的样子你早就见过,上面记载着一个大秘密,灵珠,当你拿到它们的时候,自会知道一切......”
江南首富招婿的帖子一经发出,各路人马纷涌而至,几乎挤破了江府的大门。那么多下聘的人中,她惟独相中了林笙。
窗外阴雨绵绵,她躲在屏风后,看那男子一袭白衣胜雪,眉目清朗,不沾一丝商家的铜臭,就像连日缠绵的阴雨终于破开一缕天光,晃花了她的眼。
林笙似乎察觉到了屏风后那双极清澈的眸,竟转过头对着屏风浅笑,微弯,上扬,好看的弧度。心中似敲打着铜锤大鼓,繁乱着,自此坠下阿鼻无间,无可救药。
她父亲沉吟良久,“他日后必是一凉薄之人。”她咬住下唇,倔强地摇头。
“罢,罢,罢,命中自有定数!”她父亲一声长叹,激起她心中涟漪层层。
婚宴办得极尽奢华,铺了十里红毯,散了漫天缤纷的花瓣,街面上竟似过节一般,小孩子捧着散发的喜果互相追逐嬉闹。
她坐在喜床边,心中忐忑,侧耳听那远处喧闹,却直等到红烛快要泪尽灯枯之时,他才推门而入,微带歉意,“呀!竟让你等了这么久。”然后轻轻挑起盖头,俯身看着她。她扭着衣角,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呼吸却不由控制的急促起来,两颊微红。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俊秀的男子,那样好看,那样温文尔雅。
林笙笑说:“累了吧,那早早休息。”他吹灭红烛,却阖门离她而去。长夜漫漫,她倚着床头,失望之极,理着长发,竟一夜未眠。也许,是自己太小了……黑暗中,惟独她那双眼睛清亮。
第二日,嫣红要为她梳上妇人鬓,她抿着嘴看着镜中苍白的人影,摇摇头,仅一身素白的衣裙,散着黑发,去给公公婆婆敬茶。
这已是大不敬,然而公公婆婆见她这副模样,不仅没怪罪,反而诚惶诚恐地,“哎呀,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怎么不多睡一会。”她冷冷的应了一声,可望着公公婆婆谄媚的脸,心中像硌了什么东西,不明白这样粗鄙的人怎么会生养出林笙如此清朗的男子。
公公见她反应冷淡,于是尴尬的笑着,也不知再说什么,于是不停地搓手。林笙转过头冲她笑,灵珠愣了一下,心中的不快顿时散去,也划开一抹淡淡温温的笑容。她望着林笙澄净的眸,心中牵扯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情絮。
或许,爹爹说错了,这样温良的人,怎至凉薄?
他拉着她细腻柔软的手,细心解释,“你还太小,不如先住檀园吧!那是特意为你而建的,风景很好。”她羞涩的低下头,也许再过两年就好了。她不急,只要林笙在,她就不急。
可是,她没料到,仅仅在她嫁过来一个月后,她父亲就撒手西归。
江灵珠望着灵堂上大大的奠字,梁上悬着的白纱,那些跪在堂下嚎啕大哭的人,她就慌了神,手脚冰冷,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仿佛满屋伤心之人只有她这个亲生女儿是外人。
只有林笙懂她,他握着她冷冰冰的手,“心里很难过对不对?想哭了就大声哭出来,不要压抑自己。”眉眼温柔,轻声细语。她的鼻子忽的酸了,倚着他的肩,低低地哽咽起来。
果然如她爹爹所料,她站在林笙身后,看着那些忽然陌生丑陋起来的嘴脸,心中才真感到世态炎凉。但她不用出面,只需顶着一双核桃般的泪眼,站在他身后,看着亲戚们忿忿咒骂。他却不理会任何人,只是转过头遥遥地冲她微笑。
江灵珠贴着乌黑的棺木,轻轻地带着确信的声音呢喃,“爹爹,你看,他绝不会是凉薄之人。”
轻风吹起梁上悬下的白纱,不语。
江家的财产一下子使林家家业扩大数十倍,江灵珠坐在厅堂里,侧眼看众人满心狂喜却硬要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心中蔑视。
婆婆拿着细帕抹着眼角,絮絮地道:“以后你就把我们当成你亲爹亲娘吧!可怜的孩子。”可那帕下的嘴角分明是上弯的。
她随口应付几句,借故离去。她不能再待在那里,里面满满的全是虚伪,她会窒息而死的。
清风细柳,枝上皎月,湖面上银波粼粼,林笙追了出来。“我知道你心中的难过,不过……你要节哀顺便。”“嗯。”她点头,心中才恢复一点温暖。
这一年,她仅到他胸口。
檀园是林家花巨资为她而建,当初为了迎娶她也颇费了不少心思。她极喜欢这个园子,常坐于湖畔树阴下。仅仅因湖对面就是林笙所住的畅心楼。有时,甚至遥遥可见林笙的一袭白袍。
林笙心怀抱负,眸中常现炙热的光芒,而他也越来越忙。林家产业在他手中不停地扩大,林家老爷夫人怎么会不开心。
然而时日长了,公公婆婆看她的目光也就渐渐冷了下来,不似当初那样奴颜婢膝。江灵珠也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极少出园子。乃至林府中大半仆人竟不认得她。这样由垂鬓稚女初长成艳冠绝伦的女子。只是,眉眼间尚还青涩。
林笙或因事务繁忙或因其他原因,渐渐少来。有时来了,也说不上几句话,便匆匆离去。有几次 ,还可以看见他眸间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嫣红,相公已经多少日子没来檀圆了。”她立在窗前,和煦的阳光打在她身上,竟有丝晃眼。
“小姐,别说几日了,姑爷足有一个月没踏进檀园大门了!”嫣红原是从江家带来的侍女,自小服侍身旁,向来心直口快。
“是吗……收拾下,去给老爷夫人请安。”她淡淡的吩咐。
江灵珠领着嫣红越过大半个林府到公公婆婆所住的园子里。还未进园门,就远远听见婆婆的声音。“我们家儿子是越来越出息了,竟把生意做到了南疆。”
“林家最后还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只是那江家的丫头我着实看不上,不就仗着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婆婆有些得意忘形,声音陡然拔高。全然忘记林家有今日的辉煌靠的是谁。
“对那丫头还是要客客气气的,不要让外人落下话柄,说我们林家过河拆桥。”公公轻声训斥。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嫣红上前欲进园中评理。她淡笑拦住,故意放重脚步进园。果然,那林家老爷夫人见她来了,立刻换上一副热切的笑脸。
“都说你身子骨弱,不用来请安。你怎么还来这么早做什么啊?”婆婆上前拉住她的手,丝毫不见刚才的刻薄模样。她笑了起来,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灵珠多日未来请安,心中已愧疚万分,婆婆这么说,岂不折了灵珠的寿命?”接过嫣红手中竹篮又说,“灵珠本不是好儿媳,更愧对公公婆婆,这是我亲手做的桃花糕,特敬于公公婆婆。”
婆婆尴尬地接过竹篮,离湄嫣然一笑,然后轻描淡写地说:“相公已有几日未来檀园了!”
这话果然有效,林笙当夜就来到了檀园,歉意十足。
“对不起,最近忙于生意,倒冷落了你。”
江灵珠侧头而笑,却是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林笙终是沉不住气,问:“你可是生了我的气。”
她摇摇头,“我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希望能常常看见你。”仅此,就足够。
林炜笙沉默良久,后抬头微笑,“南疆的玉好,我明天去南疆定给你带回一些。”
他依旧没有在檀园留宿,江灵珠站在窗前,望着他离去是欣长的身影,不言不语。烛影摇动,映在她苍白的脸上,一时间辨不出脸上是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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